第一百一十六章 逆流而上（十）

从北京回到绿城，富强没有马上回金山，而是在魏新光的安排下，住进了龙海市唯一一家五星级大酒店——昊云星际国际饭店。

虽然经过一天的舟车劳顿后显得有些疲惫，再加上昨天晚上在马凯家里喝的有点多，但躺在酒店的床上的富强还是没有一点睡意。三天的北京之行虽然小有收获，但失望大于希望的局面还是让他有些忐忑不安。特别是马凯的态度以及在马凯那里得到的一些消息，更是让他感到了形势的严峻。

李发龙出国考察，联系起来不方便；张勋已经坐到了绿城省常务副省长的办公室里，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敢打扰他；王浩和魏新光一直在云浮铁矿忙的不可开交，昨天上飞机前，是他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才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他也给李清雅打了电话，通报了北京之行的结果。可从李清雅不冷不热的态度以及屡次联系李发龙而不果的情况来看，他们对于“上面”即将开始的行动不太“感冒”。是胸有成竹还是有其他想法？富强不得而知。

但是，他十分清醒的知道，专案组下一步要采取的行动与自己息息相关，说严重一点，如果一时不慎，甚至会影响到他富强今后的前途命运。

就像马凯所说的那样，现在的富强是绿城乃至全国法院系统最年轻的地区级中级法院的院长。年仅三十四岁的他毕业于名牌大学，有着丰富的办案经验，办事稳重，人长得潇洒，嘴巴像抹了蜂蜜似得甜，左右逢源的功夫甚是了得。所以，从省高院的书记、院长，到一般工作人员，大多数人都十分喜欢他。前段时间内部盛传，富强有可能调往省高院政治处，先在一般部门锻炼一段时间后，马上就会升任省高院副院长。如果真的那样，凭他现在的年龄和资历，他的升迁将会是法院系统历史上最年轻的省级法院副院长了。

刚刚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富强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的职位已经够“惹眼”的了，如果再升到省院当了副院长，那会有多少人嫉妒他？遭到多人的反对和嫉妒，对于一个在这样重要的部门工作的人来讲绝非是件好事。到了那个时候，他富强就会由“人见人爱”变成了“人见人恨”。院长是当上了，但并不一定快乐。对此，深谙官场之道的富强心里很清楚。

再者说，省高院内部竞争激烈，比他能力强、有经验、经历丰富且成就突出的人比比皆是，如果真的要提拔一名副院长的话，并不一定会轮到他。所以，抱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自慰心理，富强并没有把这些传闻放在心里。

但是，这种心理随着妹夫张勋荣升绿城省常务副省长的事情而发生了变化。老省长一直在海南养病，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回绿城了，几乎成了“撒手大掌柜”。主持全省工作的就是现在的常务副省长张勋。老省长缺任，省政府这边就成了他张勋的天下。而有这样一位副省长妹夫为自己撑腰，富强的底气足了很多，甚至有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中央下派的专案组要来了，而且针对的对象就是他富强。对古月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的刑事犯罪案两件案件作出最后判决的就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而作为院长，他就是那个负责拍板的人。最最重要的是，他富强内心十分的清楚，这两宗案件存在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作为省高院领导和专案组成员，马凯只是简单的翻阅了一下案卷，就发现了那么多让他富强都很难回答的问题，这要是严格的查起来，所有的问题就会自然而然的浮出水面。到了那个时候，他富强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别说升任省高院的副院长了，能不能保住现在的职位都还是另外一回事。

现实问题就在这里明摆着，他富强能不发愁吗？

但关键是，当他把在北京得到的消息告诉给李清雅等人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的着急。特别是李清雅，以李发龙出国考察、不方便联系、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为由搪塞了他。魏新光和王皓则正在云浮县忙着搞销售，在他着急发火、快要骂娘的情况下才答应马上回来见他。

“如果专案组彻查此事，倒霉的会只是我富强一个人吗？现在不想办法，到时候哭都没有机会！”富强一边想一边在心里冷笑了两声，然后抬手看看手边，走到房间的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魏新光和王皓才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

走进房间，魏新光先是和富强握了握手，然后打量了一下房间，笑着对富强说道：“富院长，房间的条件还可以吧？我不在家，手下办事情没眼色，如果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还希望您原谅啊！”

富强看看魏新光，心里冷笑了两声：刚刚一个多月的时间，这个家伙这么快就“活”过来了。满面红光，西装革履，脸上挂着一副成功人士的标志性笑容。唉，小人得志啊！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没有这么说。他接过王皓递过来的香烟，一边点烟一边笑着说：“已经非常不错了，这是龙海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宾馆，如果我再不满意的话，还能住到哪里？再说了，我对这方面的要求不是很高，就是睡个觉吗，有间房子有张床，足矣！所以，魏总就不要在我面前客气了，快坐，快坐！”

“哈哈哈哈，魏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时，正站在酒柜前沏茶的王皓一边笑一边说道：“你和富院长都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他喜欢什么您还不知道啊？放心，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既然来到了龙海，晚上的时候我们就好好的玩一玩，乐一乐，好好的潇洒一下。保证让富院长满意！您说呢，富院长？”

富强冲着王浩笑了笑，然后用手点着他：“你小子满嘴没个正经话！”

“哈哈哈，其实王总说的有道理，是我一时忘记了而已！”魏新光一边笑着说话，一边打开手中的手包，拿出一张银行卡交到富强的手上：“我们这段时间比较忙，让您一个人为了我们矿上的事情天南地北的跑，是在不好意思。您把这张卡拿着，算是给您报销这次北京之行的辛苦费了！”

“不，不要这样。我去北京是有借口的，是因公出差，费用院里会报销，所以，我哪还能拿你魏总的钱？这不是变相受贿吗？我真的不敢要，你赶快收起来！”见魏新光把银行卡扔在他的面前，富强假装吃惊的站起身来，把放在自己面前的银行卡推倒了魏新光面前。

“哈哈哈，富院长，您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起来了？我们是什么关系您忘记了呀？我们是患难与共，有福同享的兄弟加战友，这是我们给您的辛苦费，怎么能说是受贿呢？单位给您报销是一回事，我们的心意又是另外一回事。赶快装起来，别让别人看到了！”魏新光拿起银行卡，一把塞进富强的口袋里，哈哈一笑，把富强按坐在椅子上。

“好了，不闹了，说正事儿！”富强不好意思的冲着魏新光和王皓摆摆手，一边不由自主的拍拍装着银行卡的口袋，一边一本正经的说道。

听完富强的话，魏新光和富强赶紧凑到他身边，一脸认真的看着富强。

“富院长，您刚才在电话里说，中央的专案组马上又要来了？这个张卫华也是，怎么不长记性呢？刚刚铩羽而归，现在又卷土重来，他就不怕再丢面子吗？”魏新光一边给富强递烟，一边一脸得意的说道。

“你也不要太得意了，事情远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接过魏新光递过来的香烟，富强严肃的看着魏新光和王皓说道。

“难道他们又有什么花花肠子了吗？上午您打电话的时候信号不好，我们没有听清楚。”看着富强严肃的有点吓人的面孔，王皓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看看魏新光和王皓，富强情不自禁的摇摇头，然后板着指头说道：“第一，‘6.11’专案组已经不是原来的专案组了。人员配置除了保留了张卫华和孙浩楠之外，我们绿城方面没有一个人能够参加进来。分别由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派出的精干力量组成。这些人的底细我已经搞清楚了，一个比一个顽固，一个比一个厉害。弟兄们，他们可是来势汹汹啊！”

说到这里，富强情不自禁的摇摇头，用焦急的眼神看着面前坐着的魏新光和富强。

听完富强的话，魏新光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他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原来自己预想的那么简单了。

王浩却不以为然，他撇撇嘴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专案组的人再厉害，他们也是来我们绿城办案，一些事情他们说了不算！前段时间的事情不是个例子嘛？他们都把魏总抓进去了，最后还不是乖乖的放出来了？再说了，通过上次那件事情，我彻底领教了李发龙董事长的厉害，说他手能通天真的不是夸张。好家伙，连中央的人都要服从他的调动，专案组的人算个什么东西？还有，我们张书记摇身一变成了绿城省的常务副省长，手底下的公、检、法、司哪个敢不买他的帐？所以说，富院长，我觉得你的担心应该是多余的！”

“哈哈哈哈，王总，你太自信了！接下来，我就要跟你说第二个问题了。”听完王浩的话，富强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他看看一脸得意的王浩继续说道：“在北京得到消息之后，我第一时间给李发龙总裁打了电话，但是，他没有接。后来，我又把电话打给了李清雅董事长。从她那里我才知道，李发龙总裁出国考察去了。于是，我便把在北京得到的消息告诉了她。可从她的语气中，我感觉到她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心不在焉，只是嗯，嗯的应付着我。是她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吗？我想不是。李清雅是个什么人？我太了解她了。可她为什么又是这个态度呢？魏总，你知道原因吗？”

听完富强的话，魏新光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五分钟过去了，魏新光还在皱着眉头，眼睛直直的盯着房间的墙面想着什么。

王浩见状有些着急了，他微笑着走到魏新光面前，轻轻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笑着问道：“魏总，这墙上有美女啊？你都看了这么长时间了，看出什么来了吗？”

魏新光抿着嘴，轻轻的点点头：“我有些明白了，他魏总和李清雅是因为一件事情才会有今天这个态度！”

“因为什么事情？”富强和王浩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

魏新光满腹心事的站起身来，一边习惯性的到背着双手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想着心事。

“魏总，你应该知道，如果李发龙不‘发功’，凭借着我们现在的力量和势力，是扛不住的。虽然就像王总刚才说的那样，专案组的办案地点在绿城，我们在绿城的势力也不断壮大，但无论多么的强势，但中央毕竟是中央啊！如果他们真的认真起来，我们怎么应付的了？这次北京之行，特别是我‘侦查’了马凯等人的态度之后，我感觉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所以，李发龙的态度决定着事情的走势啊！”见魏新光依然不吭气，富强有些着急的说道。

“这样吧，这件事情由我来处理，李发龙和李清雅我负责搞定。您们放心就是了。李发龙这根救命稻草我是不会轻而易举的放弃的！富院长，您接着说！”坐回到沙发上，魏新光没有说出事情的缘由，只是充满自信的看着富强和王浩说道。

富强和王浩相互对视了一眼，知道魏新光一定会有什么事情没有跟自己说。但既然他现在是这个态度而且信心满满，两个人就再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接过王浩递过来的香烟，富强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根据我掌握的确切消息，专案组这一次改变了办案方向。他们要从魏总与古月之间的借款纠纷案、古月刑事犯罪案的审理和判决入手，查处我们法院在办案过程中的违规甚至是违法之处。目的只有两个：第一是把法院已经判决给魏总的、原来属于古月的所有财产，包括现在你们正在加足马力开发着的浮云铁矿10—22号矿体采矿权还给古月；第二，挖出这两件案件的参与者，通过重审上述两件案件，落实古月向北京投送的举报信中的内容。魏总，这两个案子是怎么判的，是不是存在问题，你应该是清楚的。你说，问题是不是很严重呢？”

说完话，富强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魏新光。

听完富强的话，魏新光思忖了一会儿，然后看着富强说道：“富院长，您的话我听明白了。按照您的分析，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我们应该怎么办？要注意哪些事项呢？”

把烟头放在烟灰缸里，富强接过王浩递过来的茶杯，微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转身从放在床头柜上放着的手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打开本子，接着说道：“在从北京飞往龙海的飞机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所以，归纳了几点，你们看看是不是有道理！”

王浩和魏新光不由自主的往富强身边凑了凑，认真的听着。

“第一，专案组来势凶猛，而且是拿着某位中央领导的尚方宝剑来的。所以，就像刚才我说的那样，凭借我们现有的力量是很难招架的。因此，我们必须把李发龙总裁和李清雅这两个人绑在这条船上，不论有什么困难！所以……”

“富院长，我刚才说了，李发龙和李清雅交给我，我保证让他们听话就是了！”魏新光微笑着打断了富强的话。

“嗯，这我就放心了！”富强点点头，继续说道：“专案组到达龙海后，会有针对性进行的调查。查阅案卷是其一，其二就是找了解这方面情况的人落实情况。如果他们去找云浮县、金山地区甚至是三江自治州的任何一级法院、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担心。毕竟那些都是我的人，会按照我的旨意说话。但是，如果不是咋办？”

“哪他们还会去找谁呢？”王皓皱着眉头不解的问道。

“比如说，原云浮县法院法官、现在已经调到云浮县检察院工作的李淼，比如说原云浮县看守所副所长、现交警大队调研员席子，还有原云浮县检察院党组书记、现省高检反贪污贿赂局局长马成龙等人。这些人曾经都是我们在审理魏总与古月的借款纠纷案以及古月刑事犯罪案时的绊脚石，为了顺利办案，我们把他们‘挪开’了。这些人对于上述两件案子的审理情况是非常清楚的，当时就是因为他们知道的太多并以所谓的正义阻碍了我们的工作才把他们调离的。因此，他们一定对我们怀恨在心。就是那个马成龙，前两年还上蹿下跳，通过各种关系举报我们。后来因为没有什么成果而不了了之。而现在，如果专案组找到了他们，他们会怎么办？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对于这样小儿科的问题这就不需要我再细说了吧？”看着王皓皱着眉头，一脸茫然的样子，富强一边微笑一边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也好办！”听完富强的话，魏新光想了想说道：“这些人虽然调离了原来的工作岗位，但都还是国家公职人员，还工作和生活在绿城的地盘上。如果我们找已经荣升绿城省常务副省长的张省长出面做做工作，他们这几个人不会不买账吧？他们应该知道‘不听话’的结果是什么！”

“我承认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事情也没有那么绝对。”富强看看魏新光，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一包香烟，分别给魏新光和王皓发了一支，然后一边吸烟一边继续说道：“张书记已经不是原来的张书记了。他现在是绿城省的常务副省长，按照现在的职位，他怎么和李淼这样的人说上话？主动找他们摊开说这件事情吗？不可能！让李淼等人找他吗？也不可能。再说了，他刚刚上任，在常务副省长的椅子上还没有坐热。如果这个时候让他出面办这些事情是不是合适？即便是我们觉得合适，他干不干还是另外一回事。所以，这要见到他才知道啊！”

听完富强的话，魏新光点点头，皱着眉头只顾抽烟，再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刚刚逃过一劫的自己马上就会陷入一场更大的风暴，如果应对不利，自己绝对不会像上一次那样侥幸。但面对李发龙等人漠视不管的局面，如何应对才是？

他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样吧，等会儿我们一起吃饭。我找个机会去一趟省政府，把张省长请出来，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仔细的跟他说一下。我想张省长不会坐视不管的。魏总，你说呢？”这时，坐在一边默默的抽烟的王浩插话说道。

魏新光看看王浩话中带话的表情，欣慰的点点头：“王总说的有道理。张省长现在官至要职，一个人出一趟省政府也不容易。现在这个时候，由你去请他最合适不过。记住，一定要找个理由摆脱他的秘书，否则，即便是把他请出来，我们说话也不太方便。富院长，您就说呢？”

富强点点头，没有说话。

“那现在我就去，你们把……”

王浩的话还没有说完，魏新光手里拿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魏新光抬手看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然后吃惊的而看看富强和王浩，小声说道：“是李发龙的电话！”

“快接！”富强和我王浩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扑到魏新光面前，然后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