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扭捏

失面女郎只怔怔看着林子深处，她的视线中嵌入了巫师的背影，是无论如何也抠唆不出来的，原来一个女人情到深处是这副样子，南开想责备她，可有些无力吐槽，是他自己没本事，不然也不能叫巫师逃了去。

如今也只好回去了，既然仇家追不上，索性就什么也不管，就在暗处盯梢，要是愿意的话，一切都可以继续，要是不愿意，倒也可以央求着失面女郎带自己走出这密林，他完全可以离开此地，只要有这样的想法即可。

回去的路上，她走在前头，也是什么话都不说，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是心慈手软，而是有另外的打算，所以就将东西呈现给南开看，不过南开没有看的心情，只是略微扫了一眼，那一眼却也看到一个风化正盛的姑娘，泛黄的老旧照片上，竟然透着慢慢的荷尔蒙气息，这女人确然长的有味道。

失面女郎说那便是她了，可他是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她身上去的，和现在这样鬼样子，差别绝不再是天上和地下那么单纯，这完全是天使和魔鬼的差异，南开那整张脸上刻画出来的神情，她能尽收眼底，于是她就只是冷笑。

是啊，现在说给谁听，谁又会相信自己呢，可那的确是八年前的自己，当初和考察的队伍一起进山，可却在遇上巫师之后，一切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原本以为绝望只是因为被毁容，可自己也没想到会连幼小的孩子都保不住。

他们的手段的确是残忍了一些，可难道巫师就没有责任了吗？当初他说要去找人来劝说的，可是一去就再也没回来，八年了，这才回来的，可是她在南开口中得知的结果是，他回来是因为一份资料，是为了要给自己讨要自由，根本就不是为了她，不是为了他们死去的孩子，这样的男人自己刚才为什么还要手下留情？

这是多么不应当的仁慈啊，失面的情绪低陷下去，就再也没办法凸起来了，她一路上寡言少语的走在前边，而跟在她身后的南开，因为她的静默也显得更加静默了，原本他便是来听她解释的，现在她不说了，他自然也就不必要再搭话，因为无话可说。

他在悄悄的做着标记，对于方向原本就不是很敏感的他，需要耍一点小聪明，在路上的各处都挖出了标记，之后要是想来倒也可以自己一个人阴悄悄的来，失面从不回头看他，可即使是不回头也知道他在做些什么。

在这山林之中，这样的行为都是无用功，就算是刻画的再深的痕迹，也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因为村子的巡逻卫队，每天都在这山林中穿梭来去，他们的任务便是找寻一切可能的痕迹，将之消除，任何人除非是敏锐的，要不然别想记住去往古墓群的路途。

失面是在这林子中久了以后，自己形成了一套分辨方向的法门，她有她计算的方式，可绝不是南开这样的，刻舟求剑是求不到自己要的东西的。

竹林跟前依旧站着那个死孩子，他倒是顽强，每天都要来，尽管总是要挨打，却要孜孜不倦的给女人来送东西，起先失面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可后来她知晓了，还是这死孩子自己说出来的，因为死孩子的心中有愧疚，所以无论失面怎么打他，他都不会还手，顶多是半死不活之下，赶快逃离而已。

今天不知道是给自己带什么吃的来了，说起来村子里边的人是怪诞，将自己丢弃在此地之后，原本是不该管自己的死活的，可他们每天都要给自己送吃的，米面都有，她也因此没被饿死，他们留着自己到底是要做什么？

失面女郎始终感觉无利不起早，用这么多的东西养着自己，总该是有些什么用处的，难道是为了有朝一日巫师回来，拿自己来要挟巫师吗？

她不免笑了起来，整个肩膀都因此而抖动的厉害，可谁也看不到她内心里的眼泪，对于她而言，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讽刺，为什么啊，因为巫师原本就不在乎她，要是村民想拿着她去交换什么，那是注定要失败的。

南开已经走到了孩子的跟前，他看见了背篓里的食物，每一次都给送这么多吗？他现在终于懂为什么荒郊野外的，她却可以有米面吃，原先的当真是将这女人给看成是个鬼了，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村子的人在运作的，为啥要这么故弄玄虚，将自己引诱到这竹林来，不能是没有目的的吧？

要说没有目的，他是怎么都不会相信，孩子不可能张嘴告诉他，这死孩子看着瘦削，看着病怏怏的，可行动时迅敏的像只野兔子，他在村子中扮演的也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

尚且不知村民们要做什么，可现在他懂，自己暂时是走不出这密林的，也终于明白失面女郎说的央求，她先头就说要自己带着离开此地，因为她内心里想念自己的家乡了，尽管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忘记了以前大部分的事情，却也知道这里并非是自己的家。

照这样的情况看，估计谁也别想走了，南开心情沮丧，就没想和这死孩子闲聊什么，兀自走进屋子里边，少不得失面女郎对这孩子又是一顿猛揍，之后他又是落荒而逃吧，想到这些，他就无感了，抱着头，躺在床铺上，想着一切可以快点结束，那低回的猛兽一般的嚎叫声，最好不要惊扰到自己。

不过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发出那样的响声，甚是安静，外边静悄悄的，就好像他们都忽然走掉了一般，他终于有些慌张了，起身站在门口看，悬着的心却是落地了，原来是他们还站在那边对峙着，互相也不说话，也没有像是之前那样的动手。

直到最后孩子丢下了背篓里的米面，遥遥的消失而去，失面女郎这才缓缓走回来，她手中提溜着米面，怅然若失道，可真是让人像猪一样的宰杀了，也值得了，喂养了我这么多的食物，该是付出一点给人家，可是难道这样看起来不悲哀吗？

南开竟然不知道要如何搭话了，只能佯装自己睡着了，可装着装着就真的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天是黑尽了，屋子里边没有掌灯，失面坐在门槛上，正在仰头看着天际的星空。

他想走过去给些安慰，可到底什么也没说，他现在感觉尴尬是他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起来了走过去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不起来继续佯装着，这时间又明显过长了。

失面是一个何其敏锐的女人，她能不知道自己在端着吗？只是不说破而已吧，他终于还是起身走了过去，轻轻问一声，缘何天黑还不掌灯呢，失面答一句，这天都黑尽头了，还需要什么光线呢，就像是人心走到了覆灭的那一步，是不需要任何血肉的。

南开惊诧了，他不知道失面是在说什么，指的又是什么，两人就一起坐在门槛上，仰头看着的竟然也逐渐不再是天际了，她眼中看到的是巫师仓皇而去的背影，这八年的等待就这么谢幕了，一切都在落空，虚无的情绪已经将她掩埋。灵魂跟着仰面而泣，而她还在故作镇定，这是多么可笑的虚伪的坚强啊。

他眼中看到的是触及不到的未来，兴许他的前女友可以原谅自己，阿娇可以有一百个原谅他的理由，可是他好像再也回不去了，从未曾感觉到死亡离开自己这么近，一切贴合的这么仔细，紧密，他分不开，所以绝望，所以叹息。

一切就像是被切割好了，完整的铺展在此地一样，他还能做些什么，屈服，接受被摆布，然后他就听见失面的猜测，说是先头他们进入过古墓群一次，那一次下去之后才知道古墓群中没有陪葬品，是空的，什么也没有，后来死孩子说，那东西是在他们进入之前全部都转移出去的。

因为燕王的子孙世世代代都要守护着燕王的陵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叫外人发现此地的，既然出了叛徒叫他们知晓了这件事，那么一切就要看他们的掌控了，当初村长便是这么说的，泄露的人要整个家族都覆灭，因此巫师才被驱逐了出去，他的孩子才会死掉，因为他是无牵无挂的一个人，惩罚也就只能落在孩子和失面的身上。

可死孩子从来就不说考古队的下落，有一次她隐隐的听他们提起过，兴许是真的都回去了吧，因为遭遇到村民的恐吓，所以回去之后就按着意思说，说自己已经死在了云南，因此国家也没再派遣人来此地，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可自己就这么埋在了这里，是这么活生生被埋在了土里八年的光阴。

想到这些她身体就止不住的颤抖，南开心中也是怜悯的，可他什么也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