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第二重身份（一）

老谋深算的法王央可从一开始就不认可这个张义潮担任沙州刺史，在东米赤加的数次请求之下，央可这才勉强同意。尽管如此，央可依然在内心对张义潮不信任，认为这个汉族子弟对吐蕃敌意太深。

一行人走进大厅，即便是贵为五州将军的东米赤加依然不能在上座落座，而是将上座留给了“客人”法王央可，六名赞普卫士紧紧的护卫在央可的两侧，怒目圆睁，丝毫不给东米赤加和张义潮的面子，而央可本人也是官威十足，端坐在最上座，两眼平视，毫无表情可言。

无奈之下，东米赤加只得唯唯诺诺的站在台下，低着头准备接受央可的训斥。此时的东米赤加也是战战兢兢，毫无将军的威信可言。法王央可似乎很享受其他人对他的膜拜，嘴角微微上翘，挤出一丝轻蔑的微笑道，

“我吐蕃朗达玛赞普雄才大略、恩济四方，吐谷浑、阿拉伯、大理等国无不来贺。如今沙州形势稳定，赞普认为是时候与李唐修好，这才准备在沙州这片土地上为汉人争取利益，也表现出赞普对异族的一视同仁！”

此话一出，东米赤加当即跪伏于地，大声说道，

“赞普万岁！”

张义潮眼看着东米赤加都要向央可行跪拜礼，而自己一个小小的沙州刺史按制必须要向这位位高权重的吐蕃法王跪拜，随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学着东米赤加的模样口中高喊道，

“赞普万岁，沙州万岁！”

“哈哈哈…”

此时的法王央可听到了二人的高呼，脸上的得意表情自然是不言而喻。央可的笑声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只见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无不自豪的嚷道，

“我吐蕃能有今日之成就，全靠吐蕃本教的鼎力支持。本座已经上奏赞普，同意在吐蕃境内实行政教合一，从今天开始，本座代赞普行使宗教至高无上的权力，剿灭一切异教徒，希望将军大人以后能够配合本座！”

此话一出，张义潮顿时后背发凉，这个疯狂的本教徒已经开始计划剿灭一切异教徒，也就是说，在吐蕃统治区域之内，只允许有吐蕃本教徒的存在，其他如佛教徒、穆斯林等宗教将被视为异端邪说，被本教排除在外。

如果真按照央可的计划，那么沙州今后也将遭到本教徒疯狂的报复，想到了这里，张义潮暗暗的为雷音寺捏了一把冷汗。东米赤加听了央可这番高谈阔论，顿时激动的合不拢嘴，好半天才冒出一句话，道，

“法王，我们吐蕃早就应该实行政教合一，这样才有利于我们吐蕃的长久统治！”

“哈哈哈，将军大人有何高见？”

“佛教徒、穆斯林在我们吐蕃境内宣扬异端邪说，扰乱我吐蕃治安。下官听说，在吐蕃境内仅登记在册的佛寺便有八十几座，清真寺更是多如牛毛，我们绝不允许其其发继续发展下去！”

一番话，足以说明吐蕃本教对东米赤加的影响，也就是说在东米赤加的内心深处，除了吐蕃本教之外其他的宗教都是扰乱吐蕃长治久安的行为。望着一直不言语的张义潮，老谋深算的央可准备对其进行试探，阴鸷的央可扬起嘴角，诡异的笑道，

“本座前几年就听闻张公子笃信佛学，甚至为了弘扬佛学不惜辗转河西十数州之地。不知张公子对此有何解释？”

“回禀法王，义潮以为宗教信仰并不能将人严格的区分开来，甚至应该更好的融合在一起。就像本教的教义不外乎也是为了宣扬因果报应，在我看来本教的教义与佛家如出一辙！”

此话一出，就连东米赤加都为张义潮捏了一把冷汗，只见东米赤加脸上难看到了极点，握紧的拳头开始出现了轻微的颤抖。东米赤加原本以为央可会因此而大发雷霆，虽曾想这个老谋深算的央可居然在听完张义潮这番话之后，发出一声哈哈大笑，道，

“刺史大人真是好胆量，当着本座的面都敢公然对佛家进行辩护，本座佩服。不过本座今天在此提醒你，佛学理论虽然与本教有相似之处，但是断不能将二者混为一谈。如今本教已经被赞普定为国教，其他学说绝不能在吐蕃境内出现，你可明白？”

“佛学存在一千多年，绝非你我就可将其根绝，还望法王三思！”

“张义潮大胆，居然敢质疑法王的旨令！”

说话间，央可身边的六名本教徒举着手中的武器就要向张义潮发起攻击，惊的东米赤加赶紧上前阻拦，道，

“众位息怒，张义潮已经被赞普封为沙州刺史，绝不能在我将军府里被杀，否则就是对赞普大不敬！”

一番话足以震慑赞普卫士，六名卫兵端着手中的武器转过头来眼睁睁的望着身后的央可，似乎想从央可的脸上找到进一步的指示。怎奈央可贵为法王，但是涉及到赞普的旨令，央可依然不敢违抗，为了缓解大厅内的尴尬，央可笑呵呵的走上前分开了赞普卫士的武器说道，

“尔等不可胡闹，刺史大人乃是赞普亲封，岂能轻易刀剑相向？还不赶紧退下？”

此话一出，六名士兵悻悻的收回武器，低着头退到了央可的身后。由此可以看出，身为宗教领袖的央可依然要向身为政治首脑赞普妥协，这也为张义潮的活命提供了保障，否则以央可的性格，张义潮恐怕早就为刚才的那番话付出了血的代价。

央可虽然嘴上提醒张义潮，可是心里却有了一个难以解开的疙瘩。如果张义潮继续为佛家辩解，那么迟早有一天将遭到央可的报复。为了近一步缓解二者的矛盾，张义潮只得服软道，

“法王、将军，义潮绝不是有心与二位达人为敌，怎奈义潮自幼接受佛学熏陶，对其自然有一种情怀难以消散。如今蒙的各位达人与赞普的信任，义潮忝居沙州刺史之职，自当以吐蕃的法律作为自身行事的原则，请二位大人放心！”

此话一出，东米赤加紧握的拳头终于松了下来，笑呵呵的东米赤加走到张义潮近前拍了拍张义潮的肩膀，略显兴奋的说道，

“哎呀，有刺史大人这番话，本将军就放心了，还望刺史大人以后竭力配合本将军管理好沙州！”

“义潮责无旁贷！”

这番话总算给央可找到了一个下台阶的借口，脸上的尴尬也在转眼的功夫消散的一干二净。不多会儿时间，法王从赞普卫士手中取过了早已经拟定好的册封诏令。这种册封诏令不同于李唐的圣旨，在颜色上就比尊贵的金黄略低一个档次。即便是这样，赞普的诏令在吐蕃就像中原的朝廷圣旨一般不容置疑。

央可缓缓打开诏令，一口气读完了任命诏书。整个过程，张义潮都是跪地聆听，等到央可宣读完毕，张义潮举起双手接过诏令，相当于正式接受了赞普的敕封成为吐蕃第一任沙州刺史，可谓是空前的。

此时的张义潮尽管心中有一万个不乐意，可是脸上依然表现出了新官上任的激动神色。东米赤加轻轻的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张义潮，恭贺道，

“从今天开始，我们沙州终于有了父母官，这可是数十年来一直的缺憾，希望刺史大人能够给沙州带来真正的腾飞，有信心么？”

“多些将军大人信任，义潮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哈哈哈…，真是这样，那就不枉本将军在赞普面前极力推荐你了，哈哈哈！”

大厅之内气氛稍微有些缓和，可是三人的内心却是各有各的算盘。在央可看来，一旦沙州设置了一个亲吐蕃的刺史，那么对于自己统一本教势力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因此张义潮将成为自己剿灭其他异端邪说的急先锋；在东米赤加看来，发展吐蕃军事、稳定沙州局势乃是第一要务，而张义潮这个在沙州“德高望重”的贵族子弟具备了完成第一要务的全部条件，因此东米赤加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拉拢张义潮。

有了以上两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张义潮转眼之间便成为了央可和东米赤加都要争取的对象，尤其是东米赤加觊觎的黑铁矿生意。大厅之内经过了短暂的沉默，还是张义潮打破了沉寂，低声说道，

“法王、将军，按照我中原历朝历代传承下来的官制，沙州最高行政长官是刺史，负责州内全部事务，在刺史之下设置长史、司马协助刺史管理州内行政以及军事两大类，在刺史府之内设置六曹参军，分别掌管州内吏曹、户曹、礼曹、工曹、兵曹、刑曹六类具体事务。具备了以上官职，那么整个沙州才能在刺史的统一调配之下有条不紊的开展日常工作。不仅如此，沙州下属各县均要设置县治所，以达到各地平衡之目的！”

东米赤加虽然了解中原的官制，但是始终没能像张义潮这般了解的这么详细。这也正是吐蕃人在占领河西之后没有像李唐一样设置各级行政机构的一个主要原因。然而，张义潮这番提醒，也从另一个角度刺激了东米赤加，因为如此庞大的官僚机构也正为东米赤加提供了任用心腹的大好机会，可谓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