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节前
林岁安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一觉睡醒，该玩的还是玩，该笑的还是笑，她高兴，楼里的所有人便都松了一口气，连带着程无实都沾了光，时常被邀过来吃饭，一来二去，燕茴对他也渐渐眼熟起来，不似先前那般冷着脸色。林岁安看在眼里，却也不甚欢喜，大抵是尹阙不在的缘故。
“楼主，这是新添的衣裳和首饰，您过过目。”荞麦命人打开面前的几口大箱子，清一色的大红披风，并着许多珠翠玉石，都是请匠人新做的，样式新颖别致。
林岁安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过年了？”
“是啊，今儿都腊月十八了。”荞麦笑着，“楼主您先前吩咐，今年生辰不用大操大办，但我寻思着，尹先生来了，总要热闹一下。”
林岁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身边的荞麦，忽而笑起来：“难为你有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荞麦对着身边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姑娘便捧着一件盘锦镶花狐白斗篷走到林岁安面前，对方笑着：“看着不错，只是我有件差不多的，给燕茴吧。”
“是。”小丫头便缓步退下，林岁安走到那几个箱子前，随手翻了翻，挑出一件镂金百蝶的大红披风，扔给一旁的荞麦，道：“包好，过会儿送我房间来，剩下的，你看着给姑娘们穿就行。”
“是。”荞麦将披风抱抱好，点头应着，林岁安小手一挥，笑着：“那就这么办了，你好好干，我让多多再给你拨些银两！”
“多谢楼主。”荞麦欢喜的不得了，林岁安正准备走，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不对呀，怎么只瞧见姑娘们的衣服，相公们的呢？”
“花先生去挑了，恰好小哥儿也好做新衣服。”荞麦解释着，林岁安想了想，也好，反正横竖不用自己操心，便没有多问，兀自回屋去了。
荞麦按照她的嘱咐，给燕茴送去了那件斗篷，还不忘夸几句林岁安如何如何关心她。燕茴直道谢，当天便欢喜地穿上，跑去给她姐姐看。
“挺好的，穿着精神。”林岁安笑着，翻了一下她的烤地瓜。无聊中造就的炉火纯青的技术，林岁安很是得意，招呼着燕茴与她一起吃。
“等会儿啊，姐姐就要烤好了。”
“嗯！”
燕茴清脆地点头应和着，林岁安刹那间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后天就是姐姐生辰了，我们几个人坐一起吃顿饭，程老板也来，你到时候可别再给我捣蛋了。”
“不会的，我会乖的。”燕茴乖巧地坐着，林岁安轻轻一瞥，伸出一只手，摸了一把她的鬓发：“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从前瘦瘦小小的，现在怎么都养不胖。”
燕茴略有错愕，林岁安笑笑，拍拍她的脸，便放下手，将地瓜夹到盘子里：“很快就能吃啦！”
“嗯。”燕茴低声道，整间屋子都弥漫着香甜的气息，很温馨，像极了小时候，只是再也回不去了。
“哎呀，终于好了！”林岁安开心地将地瓜吹了吹，递给发呆的燕茴，“小宝，这个给你。”
像很久以前那样，燕茴再次听见了这个亲昵的称呼，鼻子一酸，却笑了：“谢谢姐姐。”
林岁安眨眨眼睛：“谢什么，多吃点。”
“好。”
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临近过节，更是添了许多喜庆。人间一年一度最盛大的一个节日，花不寿牵着花椒，缓慢地穿行在人群中，小狐狸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想买去年的炮竹？”花不寿一下就猜中了爱宠的心思，小狐狸可劲儿点头，眼巴巴地望着他。福神大人想到去年，花椒去门口放炮竹，结果不知道怎么把灯笼烧着了，害的林岁安花了好大一笔钱，念叨了他好几个月。
“好不好？”小狐狸撒着娇，花不寿抚着他的头发，笑道：“好。”
大不了让府君大人去哄他们的楼主咯，花不寿忽然就庆幸起来，还好尹阙来得早，来得巧啊！
“这不是花先生么？你们也来逛街？”程无实远远地瞧见人，便过来问好，小狐狸好奇地看着他手里的糖人，笑问：“大哥哥也吃这个吗？”
程无实笑着：“不是，带回去给家里人的。”
“这样呀！”
“是啊，哥哥家也有像你这么大的孩子。”程无实满眼的温柔，只不过，不像你这般鲜活罢了。
花不寿道：“我刚带着椒椒出来，快到年节，楼里要置办些东西。程老板愿意和我们一起吗，我听说那边那条街上又多了好些新货。”
“我常年外出，回来的日子也不多，花先生肯带我逛街，自然求之不得了。”程无实也很客气，三个人便愉快地结伴晃荡了。
“大哥哥，后天小桃姐姐生辰，你记得来哦！”花椒咬着主人给他买的糖人，含糊不清地说着，“那天肯定有很多好吃的，你不来就亏了。”
“后天林楼主生辰？”程无实略有吃惊，花不寿道：“人来就好，你就不要打算送什么东西了，不然按小桃那脾气，估计又要说上好半天。”
“嗯，听花先生的。”程无实眼神有点空，反应倒还在，花不寿也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便岔开了话题，拉着人去别处逛了。
等他们满载而归，荞麦便急急迎上来，花不寿心一紧，难不成自己出去的这会功夫，林岁安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结果他一问，却是楼里来了人。
“林姐姐，求求你了，你去帮我姐姐说说情好不好？”如意跪在林岁安面前，泪流满面，然而对方无动无衷，只是淡淡地说道：“尹阙要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我相信他。”
“可是我，我舍不得姐姐！”如意哭着，“当着没有法子了么？”
“你姐姐当初选择这么做，必然是抱着魂飞魄散的念头，你不比我明白？你不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你也拦不住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尹阙让她做了奈何桥下的奠基石，已经是念在多年的情谊上了。”林岁安蹲下身子，扶住她，给人擦擦眼泪，道，“如意，你姐姐盗取无怨香，欺上瞒下，一千年，这中间得出多少纰漏，天地轮回的秩序一旦被毁，谁都担待不起的。更何况——”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个姑娘，缓缓说道：“这对你姐姐来说，也是个解脱，你应该高兴的。”
如意抽噎着，不知所措，是的，她理解姐姐这么多年的苦痛和煎熬，只是作为妹妹来说，失去至亲，仍然是件无法接受的事情。
“我是知道姐姐的心思的。”如意嗫嚅着，“可我没想过她会陷得这么深，我以为她只是偷偷拿了一点，结果她却做假账，骗了所有人，所以府君大人才会这么生气。”
“你明白就好。”林岁安拍拍她的肩膀，“回去吧，好好想想，我猜尹阙让你过来，不仅仅是给我送生辰礼物这么简单。”
大概是认为我能开导你？还是说想用你来试探我的态度？林岁安叹息，可能自己太小孩子脾气了吧，才让尹阙有所顾忌，才会让这位大人觉得，自己可能就架不住别人的眼泪，当真去闹他了，不过想来也对，当初不就是吃了不懂事的亏么？
如意哭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冷静下来，她说道：“府君大人先前还去问过那个男人的因果，傅先生说，未能赎清，大概这就是姐姐的命了。”
林岁安无奈，一千年都未能还清罪孽，那人该有多复杂，明心该有多痴，多可怜，多可悲？花不寿站在门外听了许久，一直等到如意离去，也没有进去的意思。
“多多，尹阙送了我一方印章和一面团扇，怪好看的。”
“你喜欢就行呀！”
“后天我生辰，他赶不回来了。”
“以后还会有的，时间还长。”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小桃，你别难过，等这一阵过去了，府君大人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岁安沉默不语。
“多多，我后悔了。”良久，她才哽咽着，“要是那会儿东皇陛下一念之差，让我死了，你们得哭成什么样啊，我以后一定好好活着，开开心心活着。”
“嗯，我们都好好活着。”花不寿也有些心酸，林岁安突然从窗户口扔出来两个包好的地瓜，笑道：“拿去和椒椒分了吧，我烤的，可好吃了！”
“好。”花不寿也笑了，权当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日子还长，不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