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村佳丽
清晨的丛林，阳光透过树梢洒落下一道道光束，草叶上的露珠晶莹剔透。
楚卓轩从这祥和的背后隐隐嗅到了一丝危险的讯息，随后轻轻闭上两眼，“天视地听”运转至极限，片刻后一股有别于丛林鸟兽的生命波动出现在感知里，霍然睁开双眼，喝道：“东南方向，千万不要回头！”
丁狗儿低呼一声：“楚大哥多加小心，我们幽州城里见。”随后按照楚卓轩指示的方向，一溜烟地消失在丛林的深处。
楚卓轩收回目光，缓缓转身，一瞬不瞬紧盯着双臂赤膊、背插短斧的李德明从另一个方向似足不沾地的幽灵般由远及近。
楚卓轩从容道：“王爷身为西夏皇室贵胄，一向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今日为何撇下阴尸艳魅两个狗腿子？就不怕被我一刀宰了吗？”
李德明哈哈一笑，大步来到楚卓轩身前三丈外站定，翘起拇指赞道：“楚兄果真英雄了得，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说笑。”
楚卓轩微笑道：“是否说笑，王爷请尽管放手一试。”
锵！
止战刀离背来到手中。
李德明喝道：“且慢！开战之前，本王还有一事要向楚兄请教。”
楚卓轩审视刀锋，淡淡道：“王爷请讲。”
李德明道：“金沙滩一役，本王的任务乃是截杀漏网的杨业等人，就在昨日韩元帅飞鸽传书，令本人改为全力追杀楚兄。楚兄虽是天下少有的青年俊杰，但与杨业这纵横疆场的无敌统帅相比仍有不足，所以本王非常好奇，特意回信问过韩元帅个中原因，至今仍未得到答复，请楚兄有以教我。”
楚卓轩心想：“耶律隆绪在千军万马的保护下却被人击成重伤，乃是辽国上下洗刷不去的奇耻大辱，他们掩盖还来不及，又怎会告诉你。”但楚卓轩乐得曝光韩昌的家丑，哂道：“那是因为耶律隆绪在韩昌和萧天佐的眼皮子底下差点给老子宰掉！”
李德明一震，声音微促道：“耶律隆绪伤势如何？”
楚卓轩道：“纵然不死，也与废人无异。”
李德明眼底掠过一丝喜色，长揖及地：“多谢楚兄见告。”接着起身道：“昨日一战虽令楚兄声威大震，也使你成为了辽人的死敌，往后针对你的暗杀将不知凡几，望你多加小心。”
楚卓轩感受到他心中的去意，讶异道：“不打了？”
李德明道：“我不是楚兄的对手，又何必自讨苦吃？我们就此别过。”大笑而去。
楚卓轩当然知道西夏与辽国貌合神离，李德明如此急匆匆离开，必然是因为得知耶律隆绪重伤垂危而急于返回西夏王庭，在对外的国策上做出调整。
在李德明走后，楚卓轩心中的警兆不降反增，终于晓得还有另外的强敌，但“天视地听”之下仍无法查探到对方的踪迹，由此可见这人不是极擅长隐匿，便是与散奇同一级数的超卓高手。
楚卓轩环视一周，刻下正置身于一条溪流边的孤石上，淙淙的流水与岸边的卵石一静一动，在阳光下相映成趣，一股微妙的意境涌上心头。在目前的境况下，也许唯有以静才能制动。这也未必不是高明的武学至理。
想到这里，楚卓轩灵台一片清明，凭着心中的直觉，顺着溪流大步奔行。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这条小溪曲折蜿蜒仍不见尽头。
此时日已中天，丛林内沉闷湿热，楚卓轩体内的昼阳真气自然流转，体表的温度急剧增高，丈许范围内蚊虫绕行，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干燥，毫无狼狈之态，但心中的警兆始终缭绕不去，却已变得若有若无，显然对方洞悉了他以静制动的意图，并随之改变了策略。
楚卓轩晓得从此刻开始，他与那隐秘的强敌正式交上了手，比拼的便是耐力，谁先失去耐心就是败亡来临的那一刻。
这时一股极淡的血腥味传入鼻尖，若非楚卓轩浸淫厨道多年，嗅觉异于常人，绝难发现。
楚卓轩暗叹一声，无奈止步，遂转向溪水的一条支流，右脚下一柄断刀反射着头顶的阳光在石缝中熠熠生辉，刀柄存留干涸的血迹，断口参差不齐。
楚卓轩早非初出茅庐的新手，立即推断出这柄钢刀是被人以硬手法生生震断，致使刀的主人虎口破裂在刀柄上留下血液，而且血液干涸不久，这场打斗必然发生在两个时辰之前。
同时四周并无打斗的痕迹，说明钢刀的主人从别处逃离至此，可惜内伤发作，连护身的兵器都给丢弃，所以这人应该就在附近。
楚卓轩心思电转，暂时忘记身后紧缀的强敌，做出了一个后来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楚卓轩扫视前方草木茂盛的斜坡，一串淡淡的水渍印记出现在视野里，一直延伸到这条支流的源头。轰隆隆的水声传入耳内，那是一条从一座低矮的断崖上倾泻而下的瀑布。
楚卓轩沿着斜坡登上山顶，赫然瞧见一名鹰鼻深目，髭须卷曲棕黄，仰躺在瀑布水潭旁的中年大汉。这人胸骨塌陷，呼吸已绝，僵硬的手指指向身后的断崖，过度充血的眸子睁而不闭。
见他死状凄惨，虽非我族类，楚卓轩亦不禁心生恻然，就地掘出一个土坑将他掩埋，随后腾身落上断崖。既然打定主意多管闲事，必须要将这件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数十里外，一座房舍点点的小山村在葱郁的林木间时隐时现，村中玉带环绕，村外丘陵绵延起伏，状若翠屏，好一处避世隐居的桃源之地，令楚卓轩不禁想起云梦山深处生活多年的小山谷。不过此刻应是生火造饭的时间，村中却是炊烟全无，静如鬼域。
楚卓轩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掠下断崖，默运昼阳藏精诀收敛全身的气机，宛若幽灵般往小山村潜去。
没过多久，在林中的道路旁再次发现了两具尸体，他们天灵盖五个指洞缓缓渗出红白相间的脑浆，嘴巴微张，临死前定格的表情惊恐而又无助，而且这两人衣衫破旧褴褛，腰别锄头，出手者竟连山里的老农都不肯放过。
楚卓轩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继续前行，预感到接下来不知又要见到什么使人悲愤的人间惨事。
果不其然，当翻过一道山梁，入目的情景登时令楚卓轩怒不可遏。
只见山脚下，一处低凹的坑穴被人为的清理出一片平整的空地，一滩燃尽的篝火半掩在黄土中，两边个横着一个支架，上面穿刺着一条啃食得只剩下脚踝和韧带的森森腿骨，周围血迹斑驳，一片狼藉。
江湖传闻中只有阴尸赫连山有这变态的嗜好。不过李德明已经返回西夏，他们为何还要在大宋境内流连不去？还犯下如此令人发指的恶行？
楚卓轩紧握止战刀，热血上涌，他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渴望杀一个人，同时心中又有着深深的懊悔，当初就应该一刀斩了赫连山和南宫花。
楚卓轩古拙的脸容瞬间变得古井不波，他对小山村里的幸存者再也不抱任何的幻想，但无论如何都不能饶恕阴尸艳魅这对穷凶极恶的狂人，他将以天下间最暴力直接的手段对他们做出惩罚，以告慰亡者的在天之灵。
楚卓轩终于抛开一切，不在隐藏形体，大步走向密林中的小山村。
当他踏足一条荒草丛生，唯一一条通入山村的小径时，忽然心中一动，发现有生人的气息,立即腾空掠过几处草丛，转到一座山丘的背面。
在一片开阔的空地上，一名白衣宫装的女子正盘坐闭目调息。
楚卓轩心中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运足目力投往对方的面容，脑中轰然一震，呼吸顿促，他奶奶的，这女人怎么这么漂亮？心神刹那间失守，内息出现一丝紊乱，踩上一根枯枝，发出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白衣女子眉头微蹙，缓缓睁开双眸，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射出一丝不满。
楚卓轩心中跟着再次一震，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人的眼睛能表达出如此浓烈的情绪，传递出的讯息又是如此的清晰，不由停下脚步，讪讪道：“在下楚卓轩，无意中打扰到姑娘清修，实在罪过。”
白衣女子淡淡道：“这翠云山方圆百里，又不独不属于我个人私有，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罪之有。”
楚卓轩心想：“连声音都这么好听，上天真是不公平，将来这小妞不知要花落谁家？”忙收慑心神，好心道：“这附近野兽出没，姑娘独自一人实在危险，不若由我护送姑娘出山吧。”
白衣女子只是静静望着他，一言不发。
楚卓轩露出尴尬的神色，这女人敢独自一人出现在这深山老林里，怎会没有防身的本领，何须他多管闲事？可转念一想，若她遇见了阴尸艳魅那对比野兽凶恶百倍的凶人必无幸理，厚起脸皮道：“姑娘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迈步试探性地往白衣女子走去，老脸却禁不住红了起来，在外人看来，他这番举动根本就是见了美女心怀不轨的淫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