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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看不见的网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06-26 | 字数:6025

CHAP 42 看不见的网

人真的很难逃脱自己的命运,真的是这样。就如同现在,我不想惹麻烦,麻烦却偏偏找上我。

身形晃动,两位持剑的年青人越靠越近,一胖一瘦,胖的丝毫不见气喘脸红,瘦的也仍然出剑凌厉遒劲,力道凝重。乍一看对峙双方似乎来不分上下,武功修为大约在伯仲之间。可身为一流高手的我就不是外行看热闹这么简单了,那稍胖一点的男子虽然身形仍然沉稳,可是他的步伐已经凌乱!出剑的速度也已经缓慢!就凭这两点,就足以致命。

不是我偏袒那瘦削的青年,实在是想不偏袒都不行。谁叫他那张年轻清秀的脸孔让我这般咬牙切齿呢?如今见到此人,当真是恨不得碎尸万段,除之而后快!那个妨碍我除去若水的最大障碍物!真是气煞我也!

谢永儿,纳命来!神功真气运转至指尖,对着他的方向运力。原本正全神对敌的他显然是吃了一惊,我攻击的方位正是他必回身自救的空位,慌乱之下,只得放弃马上可以得手的攻势,狼狈地一个踉跄,算是勉强躲开,喘气之余,对手那胖子的长剑却已然抵制到他的咽喉。

嘿嘿,杀人何必自己动手?我心中得意,脸上不由流露出笑容,却仍然秉神敛气,默默静听着那一剑刺入咽喉的声音。

一、二、三、四、五、六……心中默数着,等到三十下的时候却仍然是了无声响,正感觉不对劲,探出头来窥探,却听“砰”地一声,不远处那胖子突然倒在了地上。

搞什么搞?心头大犯嘀咕,何以顷刻间胜败易手呢?正在纳闷,却听那边谢永儿愉快的声音叫喊道:“参见老大!”

却原来我一时疏忽沉思,竟忘了藏身。

“哎哟!”不好!我这个样子,低头一看,胸部以下倒还算围的严实,整个身体被那厚实的窗帘帷幔裹住,但却是赤裸着手臂和脖子,光着脚,模样着实不雅。

忸怩间,谢永儿已经快得不可思议得来到身侧。一副躬身谦顺的样子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往我这边看。

提起手掌正待对着他的后脑勺劈下,却听谢永儿沉稳的声音响起:“老大您难道不想知道伤害您夫君的真正凶手吗?”

手,顿时,在空中停驻。

我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清澈却闪着一丝狡猾的眼睛,半晌对视无语。抬头瞥见不远处一个农家晾晒的女式外衣,一手提起谢永儿,一手翻身取衣,躲在一片树林内穿妥后才命他转身禀告真实详情。

“说,我只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农家女的衣衫显然不太合身,我揪住松垮的领口,微微皱眉。

小谢脸跟着涨红,神色有些不自然,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老大,其实,那个凶手的名字已然在你的心里,你又何必非要借我的口说出呢?”说话时,他才敢抬头,时不时拿眼睛瞟过来,但都是很快收回了视线,仿佛碰见了有毒的蛇蝎一般。

可,我不需要知道经过过程,要的只是结果;也不需要别人的旁敲侧击,蓄意揣测,要的只是听命和服从。清了清嗓子,没再废话一个字,沉声逼迫,手指掐上他的脖子,“说。”全身真气密布,蓄势待发,即刻变得危险。

到底还是稍欠火候,谢永儿周身轻轻一个寒颤,身形微晃,满脸惊慌的,在触及到我萧杀的表情和狠绝的视线后,立即投降。“是左右护法合谋干的。”他飞快地答道。

哼。一记重重的拳头狠狠地敲击我心口。不是因为获知真相后的震惊,也不是因为寒颤于无风无晴的凶狠残忍,却是一种别样的酸楚。相公,小离我带给你的想来只有是痛苦吗?

你如今这般,都是因为我的缘故!若不是因为我,你怎会中了胭脂烫?费劲千辛万苦又夹带一丝侥幸才得解除。若不是因为我,你怎会双脚残疾?昔日风流倜傥的翩翩万人迷却要落个废人的下场,而这一切都是缘于我。我时时提防,事事小心,可还是没能保护好你,那该死的密谋,那该死的暗算,放佛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将你我紧紧裹住,怎样摆脱都不能脱身。

我……好恨!真的好恨! 恨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在我试图摆脱一切之后,还不能简简单单地生活呢?老天,我已经不是夏冷月了,我只想做亲亲好相公的夏小离,开心逍遥地过一辈子,难道竟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得到满足吗?

一时间我心中汹涌澎湃,乱七八糟想了许多。胸口气息忽然凌乱,待真气游走至心脏时,猛地觉得一阵刺痛,终是支持不住,眼前的小谢和农田风景都跟着晃动,眼看着我就要倒下。

一双有力的手及时架住了我胳膊,“老大,你没事吧。”他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复杂,没来得及细看,闷哼一声,我只觉得心口又是一疼。

“你干什么?”攥着眉尖我猛地甩开谢永儿扣住我手腕的手。

“号脉。我跟师父学过。”他答得平淡,一把用力抓过我的左手,认真地诊断起来。

对了,差点忘了,精通医术的无风是他师父。

片刻,他松开我的手腕,躬身禀告:“老大,你是身体太过虚弱之故,本身,那个……那个……之后,身体没有完全调节好,而后太过费神费气,故而导致心口疼痛。老大,请保重身体。”

这倒说的倒也有理,的确这段时间太过勉强了,流产后的伤心,连容成婚后的痛苦,之后身残后的近乎绝望,哪一样不费心费力?

盯了他一眼,只见他唇口微启,显然是还有话说,一抬手,气息逐渐调整了过来,舒了口气,示意他继续。

孰料,他甫一开口的话,更让我心惊。

“老大,难道你不想更多的了解一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也不等我开口,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我,转头竟是背过身,快速地说起来:“我不知道两位护法与老大您之间的恩怨,不过他们这次的目标还不仅仅是你的夫君——连容。还包括您!”

“哦?”我来了兴致。鼓励他接着说。

“他们的目的除了希望通过伤害连相公来打击您以外,还希望搅乱整个帮内分派长老的势力布局。”

此言一出,我心惊肉跳。或许,这本身就不是一个简单的阴谋,或许,我已经掉入了看不见的陷阱?

他继续:“两位护法只是策划者之一,另外还有其人。他们的目标还在篡夺帮内的实权!”语毕,亮亮的眼睛直直的盯着我,夹杂着的眼色是关心?不敢相信,也不想深究。

“哦?就是这些?”轻声低问。

“恕属下能力有限,我所探知的就是这些。只是,我不懂,他们这么做,即使杀了保定区域的黄觉长老,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个小小地区的头目,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谢永儿自言自语地摸摸鼻子。

我略一沉思,随即了然。“你不懂,我懂。”缓缓站起身来,眺望远处一片生机盎然的安静的农田的绿色,心中却是一片即将到来的打杀肆掠的漫漫砂石的尘灰的色调。

稍一停顿,我开口说明,“我帮自开创至今已逾百余年的历史,一路风雨走来,才有今日的辉煌。原本我帮定的总部不在金陵,是从我师父这一代才该迁过来的。总部一直都在北方,你知道是哪里吗?”说到这儿,莞尔一笑。

没想到他竟是望着我脸一红,却立即低下头,闷声道:“难道就是保定?”

摇摇头,我冷冷一笑,“不,是燕都,在保定的北边。”

“燕都?那和保定有什么关系?我不懂。”谢永儿清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好奇。

“错了。燕都和保定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从地理位置上说,燕都背靠‘白云山’,无退路可逃,保定却是四通八达,临海沿江,燕都大部分的粮食物资都是从保定运输过来的,是燕都的唯一门户。城池可攻可守,是兵家必争之地……”

他越听眼睛越圆,忽然打断我的话大叫:“啊,你是说这些人要造反?”一时间,竟是用“你”直呼我。

“聪明的小孩!”我嘉许地朝他微微颔首。的确,跟聪明的人说话就是这点好处,不用多说,点到即止。

“什么小孩,你也大不了我几岁。”他小声的咕哝几句,随即又紧张起来,“啊,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你,你岂不是很危险?”刚说完,清秀的脸涨了个通红。

微我微抬抬眼皮,淡淡一笑,“哼,怎么办?——无为。”

“什么都不做?”他哑然失色。

“对。不但要什么都不做,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表现得对那些人毫无防范,丝毫没有恶意,必要时还需要表现得恰如其分的亲切……”我的声音越说越阴沉。

“蓄势待发?”机灵的他睁大了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不,准确地说,是后发制人!”我挑眉看着他,可眼里却丝毫没有他,“这二者有着本质区别。蓄势,那就是已经有了全盘的准备,就等导火线点燃——直接发难了;而后发,却是要等对方落子成局,要等着对方的错手和漏洞,然后才应对决策布局、出击,一招致命!”

他愣愣地听着,脸上神色逐渐木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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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停了脚步,我才发觉却是不听使唤地来到了昔日的家门口。别了谢永儿,竟是独自一人孑然游荡,竟是最后依旧来到了这里。

刚要敲门,却听见屋内一声娇唤,“相公,来,你看我画的这只鸳鸯如何?”

“嗯,好极。只不过这眼里的光彩稍欠了些。”千回百转的声音听得我五内俱颤,胸口一阵酸楚又是一阵甜蜜。

明媚的午后,一手遮住刺眼的光线,一边已经提起跃身至墙头。迫不及待地张望,靠近门口不远处摆放了桌椅,此刻那正闲坐在桌边的青衫美男子不是连容是谁?

粘在他身旁的则是娇滴滴的新婚娇妻,若水,一张柔弱的娇脸简直就抵着他的鼻子,模样似怨非怨,轻嗔薄怒地别有风情地娇笑,酥酥软软的声音慢悠悠道:“怎么,不好么,哪里不好了?你说,你说嘛?”停顿一下,伸出纤纤修长的白皙食指轻轻地刮着连容的鼻子,“你说,你说呀,嗯……”

说到最后,简直就是十足十的调情,娇滴滴的嗓音低哑下来,诱惑无限。

我的心“咯噔”一下,定睛在看,连容果然没有辜负美人恩,眼皮似乎微微一颤,抓住若水的手指爱怜地轻咬了起来。

“哎哟,讨厌啦……放开我啦!”

“不放。”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如同曾经那般令人心醉。

但,此刻,不是心醉;而是心——心碎。

心灵深处,在那最最深处,钻的我近乎麻木,失去身体的知觉,思绪徘徊在脑中不停的痛苦地挣扎……

呵呵,男人哟……

却原来都是些撒谎的高手。这边还曾信誓旦旦地保证今生今世只会正儿八经地爱你一个人,只会对你一个天荒地老;可那边呢,却早已另结新欢,脚踩上另一条船了。

我真是傻,还相信什么至死不渝,海枯石烂?

我真是笨,还为了这个薄幸郎,一度抛下了原本可以号令黑道的权力;

我真是个白痴,既然明白这个道理,那为何此刻双脚仍如磐石一般,站在墙头动也不动?

心头呐喊得已至极限,如果可以,我真想立刻跳下去,紧紧抓住他问个明白,问个清楚,“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变心得这么快?为什么,为什么你可以如今旁若无人地搂着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你侬我侬?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真的将我完全忘了吗?”

心一阵阵生疼,可该死的我的呼吸均匀细腻地与自然万物和谐起伏,没有出现丝毫的紊乱。眼角干涸地异常。

呵呵,原来,我就是这般他妈的矛盾的人。

怔怔的眼光终于让连容察觉,他抱着若水的眼睛只是向我这边一瞥,脸上却是没有表情,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

终于,我注意到了他的脚,虽然膝盖以下他用了一块薄被遮掩住,可却无法遮挡那木质轮椅的轮廓。

老天!他……他……竟然真的残废了么?

我震惊的目光显然刺痛了如今异常敏感的连容,他明显地察觉到了。脸色忽而惨白,目光却是再也不触及我,反而低头细细地找寻若水娇艳的红唇,温柔地亲吻了上去。

终于,我再也无法看下去,无声地翻落墙头,头脑嗡嗡地乱成一片,没了主意。虽然一再刻意逃避,从心底一再宽慰自己,告诉自己说相公会没事,一定会好起来,可是一旦真正面对现实,却是无法让自己直面地接受这种残忍。

老天知道,我宁愿让自己的腿废了,也不愿他有事,可是,可是事实摆在眼前,风流倜傥的他如今却是只能靠轮椅行走。我的心里已经如此难过,那他呢?他的心里的感觉一定是……我闭上眼睛都可以感觉得到,他,他心灵深处那种万般无奈的痛苦……所以,所以,他才会那般冷冷地只看了我一眼,他,他一定是恨我的吧……

想到这里,嘴角莫名升起一丝苦笑,“恨”?!这个字如今却是连接起了连容和我,人生的起伏,真是跌宕又令人不安呀。

正在彷徨,如今“连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若水袅袅裹着小碎步走了出来,“哟,是小离姑娘!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呀?”

心虽枯灰,可仍然下意识地探头看向门里,哦,那个宽厚的背影已经慢慢地转着轮椅向内屋书房走去了,一阵疾风吹过,将他整齐的发丝吹得凌乱了些许,那个我心头永远无法磨灭的背影依旧倔强挺直,可怎么看都透露出一丝凄凉。

“怎么,小离姑娘今天来有什么要紧的事吗?”眼前的正牌连夫人一个上前挡住了我的视线,倨傲的占有欲显而易见。

换作以前,我是绝对不能容忍她这般无礼的态度。现在,我也一样可以让她见血封喉,当场咽气。可是,如今,我已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不再是那个夏冷月,更不是曾经的夏小离了,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了?

杀了她,又能怎样?连容的腿脚就能好起来了?我们俩就能还像以前那样恩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罢罢罢,何苦还要留在这个伤心地,何苦还要面对这个令人厌恶的嘴脸,真叫人恶心!

背转正欲离开,身后的声音却忽然响起,清晰地吐露出又一个差点让我崩溃的消息

——“我已经是相公的人了……”稍一羞涩顿歇,立即连贯着一口气说下去,“我们非常恩爱,我很爱很爱他,他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最迷人的男子,我不能离开他……”

“那他呢?爱你吗?”惊觉着才发现自己这个异常在意的疑问已脱口而出。

“这个自然……”她那涂着丹寇的长指甲不经意划过撒着粉红印记的脖子,脸庞微酡,娇媚低语:“他也是我见过的最最温柔的男人呢……”两人之间的私属亲密一览无遗,闷着胸口,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巴。

短暂的沉默后,若水媚眼如丝,兀自陷入回忆,嘴里喃喃道:“就在我们的洞房花烛那夜,他,彻底地征服了我……他……”

当头棒喝,迎头一棒重击,好久才缓过神来,以至于她后边讲的话我都没有听见。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她没有说谎。

真相就是如此,只遵从于事实。

那么,另一个人为什么要欺骗我?

“我一整个晚上都在为你担心,我仍是爱你的。”他坚定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响起,遥远又邻近。

骗子,骗子,你这个大骗子!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骗我?双手不期然地抓住脖子,感觉突然简直无法呼吸,不经意却是摸到了连容曾经送给我的黑色水晶蝴蝶项链,那是我一直随身佩戴的,往事历历在目,却怎料当下是如此的不堪回首?

或许,对于男人的好色,我应该有通透的了悟。可,若是你当时未曾对我刻意隐瞒,若是当时我就接受了事实,或许,此刻,我就不会受着悲愤、羞辱的双重打击。连容,你真的太过分了!撇开你特殊的朝廷密探的身份不谈,撇开我不为人知的黑帮老大的秘密不说,撇开你我敌对势不两立的立场不算,单单就感情论,你怎么对得起我?

相公呵,相公,我当真是爱惨了你!

连容呵,连容,你果真是辜负了我!

若单单从感情上说,就算搭上你的腿伤,就算是因为我害的你终身残废了,我也没什么对不住你的了。

因为,你就是一个感情上的骗子。

心里咒骂了好几遍,被背叛的感觉簇拥上心头。眼眶感觉发热,低头挥一挥衣袖死命地揉着眼角,伤心无限,却奈何身后之人依旧不肯放过我,在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之后,终于最后说出她的目的:“所以,请你一定不要再来打搅我们。”

沉默半晌,若水依旧在等我的答复,而我却僵直了身体,任凭真气在全身乱窜激荡了半晌,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回头再度寻找那个身影的欲望,紧闭着嘴唇,看着地上因为干涸而皲裂开的土地,一颗心,也仿佛跟着一点一点裂开,流露出一道道血迹斑斑的伤痕……面对着情敌的逼迫,我说不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