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猜忌的心理

破碎的维拉

在铁丝网走道上转了许久，维拉和猜忌终于在一个圆形地板的简陋操控室里找到了一个类似开闸的摇杆座。上面凝固着一些橙色的冰晶，冰晶又厚又硬，频频散发着烫灼的热气。

“这可能需要用重物打掉，比如狼牙棒一样的武器...”维拉琢磨着。

正伤脑筋，猜忌便一拳打碎了那冰晶。摇杆裸露出来，他大胆地上前，按住手柄轻轻一推，工厂里到处发出了浇熄的声音，所有的岩浆瞬间都变成了凝固的水泥地。

整个工厂停止了运作，所有的物体仿佛都停滞了，就连原本会旋转摇动的东西都被定住了，变得纹丝不动。

周围的热度冷却了下来。然而在好不容易感觉到凉气的同时，由于温差过大，维拉的身体一下子受不了，居然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冷颤。

“你还好吗？”猜忌问道。

“还行。”维拉说着，忍不住抱着身体，不停地摩擦着双臂，“话说回来，你的力气又变大了。是我的血的缘故吗？真方便，我还得吃饭才会回复力气。”她自嘲着，脑子里顿时浮现了许多香味四溢的美味佳肴。

猜忌笑了，“明明不行，还撑。”他说着，嘴里发出难听的声音，对于喝血便能恢复力气的玩笑没有多做解释。他相信，那不过是她随口一说，只是这个丫头确实有哪里不对劲。

“你别笑，我，”她的牙齿剧烈打颤，咯咯作响，“我不能...能...”

“你能的，我不会嘲笑你。”猜忌看了看自己土黄色的身体，“抱歉，我没有衣物可以给你，你忍一忍，马上身体就能适应这里的温度了。”维拉的谦虚很好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不过看她的情况，他也只能鼓励她。

倘若有什么能缓解的救急之品就好了，不过哪里有那么容易和简单，维拉腰间一圈挂着的补品都帮不上忙的话，猜忌不晓得还有什么可以。

维拉点点头，随着他一同跳到附近露出的铁制镂空平台上，站在高处一览全貌，然后再想办法找到出口。她仔细一看，这才惊觉这些高高低低固定的平台，就跟火车站旁的水泥地上的平台一模一样，黑色的平台上锈迹斑斑，看样子是时间很久远了。

“虽说一览无遗，但还是找不到出口呢。”

维拉烦恼地说着，终于感觉身体的寒冷渐渐褪去。她仰头打量工厂的构建，只见高处还有几个倾倒状的铁锅，变成凝固的灰泥地的岩浆从锅里倾泻而下，笔直的向下流淌，汇入下方的火海里。此时下方滚滚的火海也成了坚硬的地板，停止流动。

维拉跳下平台，试探地踩了踩，确定安全了才继续向前走。她沿着高低凹凸不平的建筑物摸爬滚翻地，仔细观察这每一个可能的通道和洞口，深怕漏掉了真正的出口。

望着维拉认真的背影，真当他是伙伴了，猜忌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起了初遇爱丽丝的情景，那是绝对的暴力和警戒。可是她那么做却很寻常。爱丽丝一向将人与躁人的界限划得很清楚，不像维拉。

他看着维拉头发凌乱的背影，差点没发现她一直都将防御薄弱的背部曝露给敌人。他常常在想：

她是打算相信我吗？还是纯粹只是大意了？

我相信你，你是朋友。维拉居然如此回答道。在与壶怪和怨灵怪物一战后，筋疲力竭的她，面对明知自己是喝了几口人血就能充能的怪物，居然还能说出他是朋友的天真话？还是说只要是救过她的人，在她的字典里都是真心的朋友？

想想简直不可置信。

纵使他打心底感到感谢。

躁人是个食肉的战斗种族，得天独厚的力量和强健的身躯，加上本来就是个魔法生物，完全能够算得上是人类的天敌。并且为了自己的立场，猜忌随时都可以出卖她。

他一直都在等待着。等待她再次像先前警惕他那样，露出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可惜，她到了最后，都没有再那么做。猜忌感到非常好奇而又不耐烦。矛盾中，又希望维拉能保持这样的态度放自己一马。

也许奇怪的是他自己。

只见她搓着臂膀，试着让身体暖和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仙境的环境很恶劣，随时都得打地铺，餐风露宿。猜忌也晓得爱丽丝和维拉在另一个世界里一定都是家境富裕，若不是用毅力咬紧牙关扛过去，早就不支倒地了。

虽然身为敌人，他却一直都很佩服她们。心里想着这怎么可能。相比自己又强又厚的皮肤，她们的存活更加显得不可思议。

在他看来，她们两人就像一面通往外界的镜子，既相似又不同。相似的是她们都是坚强机灵的战士，不同的是她们对待危险的态度。而愿意与魔鬼结交的维拉要么是个傻子，要么是个猖狂的诡计谋略师。

至于爱丽丝，谁也说不清她是否也变得如帽商一般，陷入了冷静的炸裂之中。可以说爱丽丝是疯的，但也可以不这么说。爱丽丝深爱这个世界，许多人都喜欢她。然而他们没有见过的是她那既模糊又清晰的正邪观。

爱丽丝的警戒是暴力和绝对的。只是在她眼里，猜忌常常觉得她其实不晓得自己做得是否正确。她的内心时常在动摇。在仙境阴暗的角落，掀起妄动的波澜。

“猜忌，你是食肉的，是个怪物，如果你有什么举动，我一定立刻拿下你。”

在弯背族的篝火晚会上。

爱丽丝一边安静地吃着烤肉，一边警告他不要对自己和朋友们下手。那命令似的语气，与素来善良可人的她有着天壤之别。猜忌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她的杀意和茫然，然而她并不踌躇彷徨。

当弯背族的帐篷里舒服地睡上一觉之时，维拉明示了猜忌只能在外面睡觉。有一次正值下雨，倾盆大雨在魔女的森林里犹如她们放肆的狂笑。猜忌是个躁人，却也不敌变幻莫测的魔女们。他记得当时自己有多么害怕。

他急切地想进入帐篷。

那里毕竟是位于魔女之森的境外郊区，难免仍旧会受到影响。若不是一整群人待在一起，心里的承受将会变得十分煎熬。

然而想到篝火上，爱丽丝那冷冷的一句警告，又不敢跟她明说，唯有悄悄进入帐篷，不料被爱丽丝逮得正着，结果被她揍得很惨。

不仅鼻青脸肿，遍体鳞伤，在爱丽丝面前还不容辩驳，弯背族是个胆小的种族，知道躁人的本性，故而变本加厉，个个赞同，根本没有人会站出来为他说话。

那天晚上，可怜的猜忌独自一人硬是撑过了那个精神分裂的夜晚。

现在回想起当时爱丽丝那捍卫弱者的神情，就令他无故产生一阵寒颤。

爱丽丝善良吗？

维拉正常吗？

自己呢？有谁能断定。猜忌想着，停在平台上便足足有半小时，脑子里在不断纠结维拉的好意。

猜忌。不错，那正是自己，一个充满猜疑的躁人。为什么维拉不怕自己了？不对，她的大度确实不对劲。整个仙境都不对劲，不对劲的人，不对劲的自己。

“猜忌，怎么了？”

维拉看到了上方高空那条长长的填满硬水泥的滑道，险些就落下了愣在原地的猜忌，擅自离去。

“这里的人都疯了，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你应该像爱丽丝那样警戒我。她为了弯背族，以保护弱小为由，狠狠的揍了我一顿，把我一个人丢在了魔女之森的边境。你一定也疯了。”他双眼无神地嘟哝着，把维拉都弄糊涂了。

维拉惊诧了一会儿，小心地回到了猜忌站立的平台上。

“猜忌？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是食肉...”

“所以说怎么了！”维拉一听到他在妄自菲薄，不等他说完，就立刻插了句话，“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对劲。我利用了你的血来战斗，在情况不利的时候可以任意抛下你，可是你好像对我这种人接受的很快，而且不像最初那样警惕我了。”

“也许吧，那不是好事吗？”

猜忌困惑地抬头。

就这样？那么简单？

“就这样？”

“不然你想怎样？”说着说着，维拉反倒窝火了。她环抱双臂，一副很拽的神情白了猜忌一眼，“跟你做朋友都嫌不好。那你的建议是什么？厮杀？”

看到猜忌没有反驳，表现得仿佛在默认什么。维拉蹙眉，“天啊，爱丽丝不是个善良的人吗？她都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了，突然间？”

“维拉，我...”猜忌内疚得不敢抬头。

此时，一个，不，两个刺耳滑稽的声音从移动起来的天花板落下。一块正方形的板砖从中间像一扇门似的打开，从里面缓缓放下了粗大的锁链，一个固若金汤的铁笼子里，一只被机械改造过的睡鼠和三月兔同时出现。

他们手里操纵着设计复杂的摇杆和各式各样的机关，一个爱因斯坦式的微笑挑衅道：“亏你走到了这里，想必你一定是来拿帽商分身的身体的，但是你不会得逞，因为你不会得到任何有关绛红王国的情报。”

机械三月兔更是咯咯大笑：

“是啊，试着找到女王的弱点什么的，真是太狡猾了。”

他们的声音尖锐，五音不全，好像刹车的高音。

大铁笼子缓缓降下来，停在了一块高平的地板上，随着一声嵌进凹槽的声音，卡的一声，工厂里再度响起了齿轮锁链联合的机关声。大部分像是从地下传过来的，可是维拉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震动。

“猜忌，有什么问题，我们待会儿解决。现在正是生死关头，你真的需要回过神一会儿。”

维拉话音刚落，猜忌便乖乖跳下了平台。正好瞄到被挡在平台下的操作杆。他没有时间犹豫了，一拳砸下去破坏爆炎冰晶，推动了摇杆。

刹那间，水泥地上看似东倒西歪的铜器们各个浮了起来，升到了空中，形成了高高低低排列的蒸汽壶，倏地一下子窜出一泉泉喷涌的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