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夜陪兴国筹十万 又逢三叔谈家常

我和钱兴国骑车，跟着他来到了附近的工商银行。钱兴国从裤兜里掏出皮夹，里面一堆卡。他挑了一张工商银行的卡出来，插进ATM，输入密码，键入取10万，机器提示了，每张卡每日最多取两万！

钱兴国一拍脑袋说：“坏了！我忘了这条，自动取款机一天只能取两万！”

我说：“那再去别的银行取，行不？”

钱兴国摇摇头：“没有用，银行都是联网的。一个人不管你在哪个银行有几张卡，一天只能取两万，除非去银行大厅办理，才不受限制。”

说完他重新按键盘，取了两万出来。

我问他：“那怎么办？你已经答应胡小丽了！”

钱兴国刚要说话，电话响了，胡小丽打过来，问钱准备好了没有。

钱兴国说：“你现在到鹦鹉路工商银行门口遇我，我在取钱呢。”

说完挂了电话，钱兴国想了想，拨了个电话给张三，说：“喂，老三吗？紧急调八万现金过来，嗯，急用。明天上午银行开门我就取钱给你，现在要了周转下，嗯，好的，你尽快送钱过来，鹦鹉路工商银行门口见！”

说完挂了电话，我问他：“张三有这么多钱？”

钱兴国说：“他是没有，他在赌场兼职呢呵呵。白天他替我收账，晚上去赌场帮忙护场子，他跟赌场老板周转个八万，应该没问题，明天上午就还给他了。赌场老板和我也熟，就这十几个小时用一下他的八万，他也不好意思问我要利息，大不了给他条烟就是了！”

说完又分一支黄鹤楼给我，俩人点上，钱兴国问：“我姐夫桌上发的大熊猫烟你带走了嘛？”我点点头：“在口袋里呢！”

钱兴国笑道：“我姐夫给你，你就拿着，别扭扭捏捏的，他是当兵的出身，不喜欢磨叽。”

我说：“我欠了姐夫一个人情，过两天我请你姐夫姐姐吃个饭，你帮我约一下？”

钱兴国说：“不需要你请！他们消费高呢，你请一桌你伤神！我姐姐对我最好了，无论我怎样，她都会帮我，实话告诉你，我放水的钱，有一部分是我姐给我放的呢，我没那么多钱！饭你就别请了，他们不缺吃，哪天我把你要请他们的话提一下就可以了，他们不会去的。”

我抽了一会烟，正要说话，旁边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响：“滴滴，滴滴。”

我和钱兴国转身一看，一辆红色汽车，停在路边。胡小丽头伸在车窗外，一脸惶急，招手喊我们过去。

我们俩坐到她车上，钱兴国问：“到底怎么回事？”

胡小丽说：“我那宝贝儿子出车祸了！走路被一辆送货的电动三轮车撞了，人在医院抢救呢！那开电动三轮车的是个穷鬼，拿不出钱来，幸好学校知道了，我儿子的老师和几位同学凑了些钱，正在做手术。老师不停地打电话，催我送钱过去，我手上的钱刚好全借出去了，只有求你帮忙，周转个十万，顶多一个月就还你。利息按约定的，一分不少，用不到一个月也给一个月利息！我这就要拿钱赶到我儿子那里去，怎么样，十万到位了吗？”

钱兴国摇摇头，从身上掏出两万放在胡小丽手上，说：“自动取款机一天最多只许取两万。”

胡小丽急得要哭：“那怎么办啊？”

钱兴国说：“你明天白天拿钱不行吗？你先去看儿子，我明天白天把钱打到你卡上，等银行开门就好办理了。”

胡小丽摇头：“不行的！我现在赶过去，带两万肯定不够，儿子还不知道抢救得过来抢救不过来呢，真急死我了！”

说完眼泪就流下来了。

钱兴国说：“你先别急，我刚才打电话了，让我小弟跟别人调个八万过来，明天上午我就从银行取给他。你等会他就到了，只是他和别人借的钱，你要弄两条香烟打个招呼，这烟不是给我的，你懂的。”

胡小丽千恩万谢，连连点头，说：“烟我后备箱里就有，你等会。”

说完抹了抹眼泪，下车去，到后备箱里拿出两条中华烟，回到车里，递给钱兴国。说：“钱大哥，麻烦你给他吧，我这会心乱如麻。”说完又抹眼泪。

我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时候，张三骑着摩托车到了工行门口，四处张望。钱兴国在车窗里喊：“老三，这边！这边！”

张三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只黑包，弯腰递给钱兴国，说：“哥，你点下。”

胡小丽打开车里的灯，钱兴国把黑包直接给她，说：“你点下，八万。”然后把两条烟从车窗里塞到张三手里，说：“老三辛苦你了，弄条烟抽，带一条给赌场的周老板，明天上午，我亲自把八万送到赌场，你在那等我！”

张三说：“好的，谢谢大哥。”收好烟，摩托车开走了。

胡小丽数了一会，说：“钱不错，谢谢钱哥了。”又抹了把眼泪，从车里找出纸笔，刷刷刷写了张借条给钱兴国。钱兴国看了两遍，收好，说：“好了，你去办正事吧，不耽误你，祝你孩子早日康复。”

说完拉开车门，我和他下了车，胡小丽冲我们摇手再见，红色汽车绝尘而去。

第二天，我下午上完课，回到办公室休息，杨佳丽正悠闲地在喝西瓜汁。

我问她：“西瓜汁哪有得卖啊？我讲课讲得口干舌燥，弄个西瓜汁喝下才爽呢！”

杨佳丽笑笑：“没得卖，买不到。”

我说，那你喝的是哪来的？

杨佳丽笑笑：“我在自己家里榨好，带来的！你要不要喝？”

我摇摇头：“你都喝过了，我怎么喝？”

杨佳丽嫣然一笑：“你要喝，我就有！”

我半信半疑，哪呢？

杨佳丽变戏法似地从办公桌下面拿出一个饮料瓶，里面满满地灌了一瓶西瓜汁，递给我说：“呐，留给你一瓶。”

我拿过来，扭开盖子，咕嘟咕嘟喝了一阵，沁心地甜，还很凉。我再仔细看看，瓶里还有许多小冰块，这杨佳丽真是有心人，会享福！

杨佳丽笑眯眯地问我：“怎么样？甜吧？”

我说甜呢，然后把昨天吃晚饭的情况，大致给她讲了一遍。我说：“这陈成龙人是不错，出手很大方，对老人也有礼貌，可是外貌，跟钱若梦很不般配啊！你说钱若梦那个大美女，怎么嫁给他呢？换作你，你是怎样想的？”

杨佳丽咯咯一笑：“这还不简单么？就把你个大才子难住了？娶这样的美女，首先你得有钱。她并不是拜金，起码要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能为柴米油盐去烦神操心，这是最起码的。第二，你要对她真心，而不是冲着上床去的，要真心和她过日子，珍惜她。第三，女人最怕的是，死缠烂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陈成龙我也听说过。”

杨佳丽啜了口西瓜汁，继续说：“陈成龙条件并不好，以前就非常喜欢钱若梦，钱若梦那时候多少人追求？自然看不上他，脸上有黑色胎记。但是后来，钱若梦阅历的人多了，那些男人都是有家室的，哄她上床的，并不是真心爱她，不会和她结婚。给再多的钱，没有真情有什么用？而陈成龙一直不离不弃地追她，呵护她，后来又发财了，你说钱若梦还能拒绝他吗？况且钱若梦也不小了，再美丽，年纪不饶人，就顺水推舟嫁他了！”

我恍然大悟：“哦，原来这么复杂，这样看，钱若梦嫁给陈成龙就很合理了。对了，还有件事告诉你。

我环顾四周，没几个人在，我压低嗓门，把胡小丽昨晚借钱的事告诉杨佳丽。杨佳丽沉思了一会，说：“这事颇多疑点。”

我一惊，问她为什么？

杨佳丽道：“一个女人，听说自己的孩子被撞，第一反映是立刻赶过去，不是先借钱。第二，照她说的，孩子还在抢救，说明已经有老师或同学交了钱了，没钱现在的医院是不救的，她胡小丽怎么就知道需要十万块？人还没苏醒，究竟伤在哪里也不说，怎么就知道需要十万去治疗？第三，自动取款机不可能一下取十万，最多一天取两万，胡小丽放水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晚上借钱？第四，胡小丽跟这么多同事融资，说是投资山东化工厂，这么多人借钱给她了，她不可能手上连个几万的资金都没有。第五，她既然对她的同学厂长那么好，有急事了，请她同学转个十万到她帐上，还不是小菜一碟？为什么找钱兴国借？总之，这事疑点很多，自相矛盾。”

我佩服地说：“到底是女人心细，你一看，就看出这么多问题，我就没看出来。”

杨佳丽笑笑：“以你的头脑，会看不出来？你不想多话而已。”

我说：“真的！我没做过放水的事情，哪里知道这么多道道？”

正谈着，手机响了，我一看，是钱兴国。

电话接通，钱兴国说：“庄老弟，晚上跟我喝酒去！”

我说：“啊？天天喝酒啊？我不去。昨天晚上刚喝过，怎么又喝？我老婆肯定不高兴。”

钱兴国在电话里笑笑，说：“你这个人啊，就是怕老婆！是我三叔请你，打电话给我，非要你去的，我和你去他家喝酒！”

我纳闷，说：“三叔这么多年不遇了，为什么喊我喝酒？我不去。”

钱兴国说：“你听我说嘛！三叔我帮他放水呢，他养老的钱在我手上。我每月送一次利息给他，按照惯例，他每月的这天都在家里烧几个菜，请我喝酒。昨天遇到你了，他电话里和我说，一定要把你也请去，到他家里弄个便饭，明白了不？”

我想了想，说：“三叔是我爸的故交，他要我去，不去不好。这样吧我买点水果去，下了班你来学校门口等我。”

钱兴国说：“你不用买的！我挑他发财，一个月给他的水钱很多呢，够他买无数的水果，你人去就行了，一样东西也不用买！”

我说：“那不行，你是你，我是我，你不让买水果我就不去了。”

钱兴国说：“好好好，随你，只要你去就行，就这么定了，你放学后在学校门口等我！”

我说：“我放什么学？我是下班，呵呵，就这么定了吧。”

挂了电话，杨佳丽笑眯眯地对我说：“又有晚饭吃了？你干脆让钱兴国代伙吧，家里也不用烧饭了，把老婆也稍带上，一起去吃，咯咯。”

我说：“你这个乌鸦嘴，我不多说了，赶紧打电话给老婆请假。”

电话打通了，老婆果然不大高兴，说：“昨天晚上在外喝酒，今天又跟他去喝酒？你和他过啊，还是跟我过啊？”

我唯有赔笑，说：“老婆，我当然是和你过了，他又不能跟我生孩子是吧？这回是钱三叔，我爸的故交，他要我去的，不去不礼貌，就这一回，下不为例，好吧？”

老婆电话里哼了一声：“原则上同意，你少喝酒早回家，不然......你看着办吧！”

说完挂了电话。

杨佳丽笑得不可开交，说：“庄老师，我知道你怕老婆，不知道你这么怕老婆，跟老婆打个电话，跟见皇上汇报似地。我教你一招吧，你吃过晚饭，你老婆平时爱吃什么，你路上买点给她带回去吃，保准她不发火。”

我笑道：“谢了谢了，你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呀！”

趁着时间还早，我去学校附近超市买了一个大西瓜、两个哈密瓜、一挂荔枝、一把香蕉，回到办公室。我把一个哈密瓜放到杨佳丽桌上，说：“喝西瓜汁还哈密瓜，带给你的，笑纳吧。”

杨佳丽笑道：“你这哈密瓜皮还没去掉，我的西瓜汁是切开再榨汁，有劳动附加值呢，这还得清吗？”

我笑笑：“那下回我在家里吃西瓜，也让老婆榨汁带给你喝，这总行了吧？”

杨佳丽说：“我亲手榨给你喝的，你让别人榨给我喝，这公平吗？”

我说：“那怎么办呀？我又不会榨汁，没弄过。”

杨佳丽道：“我下回榨汁还带给你喝，不用你还，让你永远欠我的人情！”

下了班，我骑车到学校门口，钱兴国已在那里坐在助力车上等我，一见面，说：“我让你别买，你非要买这么多东西干嘛？我帮我三叔的还少吗？一年给他很多水钱呢，你不需要买的。”

我笑笑：“你是你，我是我，三叔是长辈，礼数不能差了。”

钱兴国一挥手：“好好，说不过你，跟我走吧。”说完骑车就走，我跟在后面。骑了大约十分钟，到了一栋老旧的商品房楼下，钱兴国停车说到了，我一看，说：“三叔也搬过家了，以前不是住这里的。”

钱兴国也不答话，带头进了楼道，往上走，我拎着水果跟上。

楼道里很旧了，扶手上灰不少，也没人擦拭；墙上斑驳，脏斑点点；过道里乱七八糟地摆着杂物，一户人家门口居然还摆着煤球炉。一直走到顶层，无路走了，钱兴国到右首一家敲敲门，一会门开了，三叔笑眯眯地探出头。

三叔把我们让进客厅，房子不大，两室一厅。几乎没有装修，家具也是旧的，可见三叔过得一般。

三叔和钱兴国进了旁边的房间，我知道是给水钱去了，我也不好跟进去。我把水果放下，坐在客厅里的八仙桌旁的沙发上。

三叔老婆出来了，一见我笑眯眯地说：“这不是小庄吗？好久不见，都这么大了？”

我笑笑说：“三婶好，我都结过婚了，呵呵。”

三婶笑道：“来玩就来玩，还买这么多水果干什么？下次不许这样。”

我说：“没什么，对长辈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三叔和钱兴国从房间出来了，三叔笑道：“小庄啊，你爸爸身体还好吧？”

我说：“谢三叔，爸爸身体不错，就是不肯和我们一起住，若是住一起也好有个照顾。”

三叔道：“老一辈有老一辈的想法嘛，有机会多回去看看，比什么都好。”

三婶发话了：“老头子，你让大家先吃饭，边吃边谈嘛。”

三叔请我们俩坐到八仙桌旁，他开了瓶白酒，五粮神。他给我和钱兴国斟酒，三婶又忙烧菜去了。

我正要拿过酒瓶自己斟，钱兴国已接过酒瓶说：“三叔，让我来！”

钱兴国给我和三叔各倒了一杯白酒，三两的杯子。三叔说：“我只能弄半杯陪你们，你们年轻人多喝点，我一杯喝不下的。”钱兴国拿过酒杯，咕嘟咕嘟就喝了半杯，然后把杯子往三叔面前一放，说：“这下差不多了吧三叔？”

三叔笑笑：“好，好，你们吃菜呀。”

钱兴国带头吃菜，桌子上有荤有素：青椒炒肉丝、盐水呛猪肝、凉拌水瓜、豆芽菜炒百叶、红烧鱼、糖醋带鱼、小鸡炖蘑菇、冬瓜排骨。

钱兴国对厨房喊：“三婶，来一起吃吧！菜够了不用烧了！”

三婶回答：“还有个杂烩烧一下，就好了，你们先喝着。”

吃了一会，我敬了三叔酒，掏出中华烟来分一支给他，三叔想接，看看厨房里三妈，手又缩了回去，说不抽。

钱兴国一把接过烟，塞到三叔手上，说：“抽一根，一根有什么关系？你的小中风不是好了吗？难得抽一支，抽！”

三叔抖抖索索地摸打火机，没找到，我连忙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火。三叔美美地吸了一根，说：“我儿女都有，一个也没我这侄子好啊！”

我知道他说的是钱兴国，我问三叔：“三叔，你一子一女和我差不多大，都成家了吧？平时不管你吗？”

三叔叹口气：“他们都在外地发展，有时候连过年都不回来。别说管我了，不跟我伸手要钱就是好事了！小庄啊，你爸爸知道我的情况，年轻时就瘸了，一直没个正式工作，身体又不好，老吃药，退休金也没有，拿点低保，还好我这侄子钱兴国没忘了我，常来看看我，帮我赚点小钱，贴补家用。”

钱兴国说：“三叔，说哪里话来？我父亲在世就最舍不得你，现在侄子我混得还不错呢，来看看你，是应当的，来喝酒。”

说完钱兴国敬三叔，三叔不敢多喝，酒沾了沾嘴边就放下了，看来是在家怕老婆。

三婶来上菜了，白烧杂烩。我们喊三婶一起坐下吃，三婶看见三叔手上夹着半根烟，眼睛一瞪，说：“你又抽烟了？医生怎么叮嘱你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还不给我熄了！”

三叔只好把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钱兴国插话了：“三婶！我让他抽的，三叔都这么大了，适当享受一下也没什么嘛。”

三婶笑道：“不是我不让他抽，他这个身子吃不消的！好吧，看你侄子面上，你把这半根抽完，不许再抽。”说完夹菜给钱兴国吃，我看得出来，三叔和三婶对钱兴国印象都非常好，很尊敬他，可能是因为钱兴国每月送水钱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