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番外九 牛皮皮私家日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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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皮是庄头小学建校史上唯一一个没有外号的。

个子瘦而高的叫竹竿，个子短而肥的叫肥敦，脸黑的叫黑炭或包公，脸白的叫馒头或者屁股，如此总总，一向遵从历史上延续下来的优良传统。这是个公正的小社会，打架厉害不管用，哪怕是武圣人关羽来了，也少不了被叫做“红脸儿”；讲道理更是扯淡，便是文圣人孔子到了，也免不了被称作“胡子儿”。这牛皮皮何德何能，没有外号？说起来，这还全是牛父的功劳。

牛父年轻时性格乖张，生了这个儿子后，欣喜之余，认为名字事大，是一个人的第一张脸，马虎不得。泱泱中华五千年，多少人因为名字飞黄腾达，又有多少人因为名字落魄终生。兹事体大，马虎不得。查字典，翻典籍，起初事情不顺，叫牛顿吧？可惜早些年被一个外国的宗亲给先用了；叫牛头吧？得于响亮，但失之文雅；牛顶天好则好矣，但太过锋芒毕露，不符合古老的低调含蓄、明哲保身的处世哲学；按当时一项重大国事起名为“牛亚运”吧？又显得没有新意，失之于盲目跟风。思前想后，起了牛皮皮这样一个名字。牛家长子，第一张脸成功造就，虽然是由“二皮”组成的。

各位请看，这名字本身就像一个外号，所以大家乐得省去麻烦，就拿他的本名做了外号，牛父这神来之笔，造就了庄头小学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这还算附加作用，牛父老谋深算，果然如他预想的一样：从小学到大学，每个老师都被这名字吸引，好奇之下，都喜欢叫他回答问题，不用给老师塞红包，老师们也把他盯得紧紧地。重压之下，这牛皮皮虽懒又笨，倒也混了个本科文凭。并且因习惯了突然袭击，练出了一身临危不惧、随机应变的好本事。

除了牛皮皮，庄头小学历史上还有一个响当当的人物，叫袁天。他在庄头小学外号史上列不进本纪里，但好歹能进世家。他的伟绩是他拥有无数外号。袁家老二、二鬼子、二赖子等等七八个，竹竿，电线杆子，搅屎棍等等十来个，但他最知名的外号是校长册封的。册封仪式是在一次课后，袁天刚把教室玻璃打破，还没几分钟，又弄破了一个姑娘的手。校长在册封仪式上这样说：“你是我见过最能捣蛋的，天天给我捅娄子。回家告诉你爹妈，以后别叫袁天了，改叫捅破天吧！”从此以后，袁天正式成为一方诸侯，封号捅破天。

牛皮皮和袁天是过命的朋友。一个秋天，袁天躲玉米杆子里睡着，外面的搞蛋鬼放了火，是牛皮皮火海里使劲把他拖了出去，烧坏了外套；某个冬天，牛皮皮掉进冰窟窿里，是捅破天冰水里舍命将他拽了上来，湿透了棉袄。从此，这两个成为最亲密的小伙伴。

袁天高中毕业后就去打工。在牛皮皮的印象里，袁天永远都在用他的破手机找信号，以便能跟当服务员的姑娘们聊天，聊到高兴处，还会给牛皮皮看看聊天记录。袁天有很多大道理，这些大道理都是以“社会上”这三个字开头，比如，“社会上，谁管你办的是好事还是坏事，都是看你能不能挣上钱。”牛皮皮当然也有一些小道理，都是用“书里说”开头，比如，“书里说，这些都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图，既不合情更不合理，你这些思想都是不对的呀捅破天！”但两人也不是在中央开会，大部分时间还是很和谐的，袁天讲讲社会上的笑话，牛皮皮说些学校里的趣闻。捅破天的理想是被人称作袁总，有花不完的钞票，在村子里最显眼的地方盖一座豪宅，开着宝马跟下田的村民打招呼：“下地啊婶子？闲了去我家坐坐，刚从澳洲买了两麻袋鲍鱼，抓两把回家炖炖给我叔下酒！”牛皮皮的理想是成为一个闻名天下的名士，几个大腹便便的领导提着二斤鸡蛋问村口放羊的三毛子：“牛先生家住哪里？最近中东又起冲突，各国领导都很着急，全在县里招待所等着他老人家呐！”

转眼，牛皮皮在太原一家报社当上了记者，前途似锦；听说，捅破天在西京做起了买卖，也是风生水起。闲了通个电话，袁天把西京描绘成人间仙境，没去过火星的人生还好，没来过西京的人生就太不完整了。牛皮皮也早在书里看惯了西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实在美得很。趁着清明长假，直奔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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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晃晃荡荡，牛皮皮的心也晃晃荡荡。看着窗外，仿佛看见李白骑着一匹瘦驴也在往西京赶。想当年北京是乡下，上海是流放地，只有来西京才算是进城。出了山西，过了风陵渡，路过华山，便是西京。

出了站找见袁天，白衬衣黑西裤铮亮的皮鞋，像卖保险的。二人提了行李，说说笑笑坐上公交往住处赶。一路上，这站叫世纪城，那站叫大明宫，古旧的城墙绵延向远，新建的高楼高耸入云，可见西京实在是一座中西合璧的好城。又是晃晃荡荡两小时，在灞河边下车，才算是到了，可见西京之大。牛皮皮想，除了女人的年纪，一切大总是好的——房子越大越好，官职越大越好，就是男人身上的一件家伙什儿，也是越大越好。

姚明个大手就大，同理，西京大所以小区也小不了。这灞河边上的小区叫西航花园，大小跟长子县城差不多。二人走了二十分钟才到住处。袁天说过，这房子是与山西老乡合租的。进门前牛皮皮就做好了打算：进门要懂礼貌，即使对方冷冰冰的，也要笑脸相向；还得脚步轻轻不胡闹，注意卫生勤洗脚，别人做饭我拨菜，手勤常把卫生搞。

很久以后，牛皮皮不记得自己第一次走进传销窝点时是先迈的左脚还是右脚，怎么打的招呼，怎么坐了下来。只记得当时的感觉，那就是如沐春风。几个人语气关切笑脸相迎，仿佛牛皮皮是他们的家人。牛皮皮不知道社会上人与人之间已经如此相亲相爱，党和政府竭力打造的和谐社会已初见雏形。屋子里除袁天外还住着四个人：一个黑高瘦的二十七八岁女子，牛皮皮认识，叫牛佳，是袁天的表姐，与牛袁二人同村，当年外号杨排风，可见是个女中豪杰；另一个二十岁左右年轻女子是牛佳的反义词，白矮胖，长子老乡，叫刘慧，笑的灿烂，漏出两颗白中带黄的大板牙来，不能犁地，也能锄草；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叫徐剑，山西临汾人，浓眉大眼一表人才，一双眼睛随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说地球是圆的，他也是这幅夸张的表情，好像问题太复杂，以前地理老师没给他讲明白一样；还有一个50岁左右年纪的阿姨，像女版的弥勒佛，身胖爱笑，眼睛常年是一条缝，据说是徐剑的大姨妈，最近来给徐剑做饭的——初来时徐剑想必会跟朋友们说，我就不和你们去吃火锅了，今天不方便，我大姨妈来了——徐剑的大姨妈一口方言，她说话时你肯定听不懂，就算是问候你祖宗，你也只能傻乎乎的假装听懂了点头微笑。

闲谈时，只说些闲话，聊聊天气，说说国内外形势，其乐融融。饭后几人还凑了一桌麻将，牛皮皮下家是牛佳，她拿到不喜欢的牌时，会恶狠狠的轻声道：“又是你啊小东风！再来老娘就把你扔马桶里冲走！”牛皮皮仿佛看见那张东风满头大汗瑟瑟发抖。对家是袁天，他在打牌时也喜欢讲些大道理：“你怎么打这张牌？社会上，人家打得好的，哪会像你这样瞎打。打牌跟做事一样要考虑周全。来，三万。什么？！糊了？！你不按常理出牌啊你！”上家是刘慧，刘慧把十来张牌硬生生分成三三两两的小团队，手忙脚乱，一会忘了打牌一会忘了拿牌，好像这十来张牌是一部复杂无比正高速运转的机器，嘴里说着“我就是瞎打，你们让让我啊！咦？我这是自摸了吧？”倒是她赢得最多。徐剑在一旁指导，一会指导牛佳一会指导刘慧：“不能打这张！我刚看她牌，就等你放炮呐！”

牌桌上刘慧不经意的说：“袁哥，我那朋友明天有空，咱去看看那生意吧。刚好皮哥也来了，皮哥见多识广的，也一起去，帮你参考参考。”

袁天嗯一声，向牛皮皮道：“那明天皮皮一起去看看？就在这小区。”

牛皮皮自然不疑有诈：“那就一块去看看。是见什么人，看啥生意？”

袁天回答：“人我也不认识，是刘慧的朋友。生意明天去了才能知道。哎呀，光顾着说，误碰了！”

牛佳也怕再说下去露马脚，忙道：“好了别说这些了！想钱想疯了你们，打麻将也唧唧歪歪！”

这麻将一打就是一下午。窗外那颗太阳的电量慢慢不足，从满格变成半格，从半格变成一条红线，最后彻底关了机。这时新闻联播已经开始。袁天接到一个电话，匆匆赶出去，一会回来，手里提了两大包吃的。众人一翻，甜的有绿豆糕，咸的有豆腐干，德州的扒鸡，青岛的鲟鱼，一袋糯米一包枣子，还有市面上不常见的椰子汁。袁天说这些是公司发的清明节福利。晚饭就是它们了。几个接着打麻将，直到11点，才打烊收摊，各自洗涮。袁天安排牛皮皮和徐剑一个屋，他自己睡沙发：“我晚上说梦话，你累一天了，怕打扰你休息。”事后袁天承认，此举其实是怕梦里把传销的事情说出来，坏了大事，实在是用心良苦。可惜千算万算，不想第二天还是轻易露出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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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牛皮皮梦里还打着麻将，就被叫醒。吃过早饭，袁天、牛皮皮、刘慧三人出发。小区里的雾还未散尽，空气像是凉凉的清水，让人清醒愉快。七拐八拐，牛皮皮很快找不着北。别说牛皮皮，这小区结构复杂，就是指南针来了，恐怕也会迷失方向。远离晨练的队伍，走过公园，从一个小树林里低头穿过，淋了一肩膀的水，刘慧终于宣布：“到了！”

爬上楼，敲开门，一个二十五岁左右年纪的女性笑脸便印入眼帘。笑的灿烂但职业，牛皮皮虽没细点，但漏出的牙齿肯定是八颗无疑。一进门，牛皮皮环顾一周，便满腹疑惑。墙角的垃圾桶里，堆满各种食品包装袋，绿豆糕豆腐干德州扒鸡青岛鲟鱼，自然也有那市面上不常见的椰子汁的盒子。袁天说读的书越多人越傻，牛皮皮虽读了几年书，但还只是大学毕业，所以傻得离家门还有一段距离，尚未傻到家。虽然还不知道这三人目的，但是清楚这三人早就认识，也不说破，只看三人表演。这些人没去演电影，实在是黄晓明等人的大幸。刘慧煞有介事的给众人互相介绍，袁天与那女子也积极配合，表情到位语言自然。表演是丝毫没有问题的，一遍就能过，只可惜垃圾桶那里有个严重的穿帮镜头。牛皮皮这时有点生气：骗人的马马虎虎不注重细节，实在是对被骗者的不尊重。

这女子叫林妹，外表是个白富美，像各大银行电视广告里的前台接待——即使你要在她面前自焚，她也是这幅迷人的微笑：“先生，继续活着或是结束您的生命，这是您的权利，我们不会干涉。但是咱们合同里有规定，你死后我们不会负有任何责任。并且，您的家人还需按照合同支付我们一定的清洁费用。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四个月后，远远看着她戴着手铐大哭，是牛皮皮第一次看见她软弱无力的样子；三个月后，当她指着牛皮皮的鼻子大骂，牛皮皮才第一次看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十天后，从别人口里牛皮皮才知道，这个林妹是传销里响当当的人物。

山西临县，山多路少，地贫人穷，女子急嫁，男子愁娶。几年前，很多临县人到合肥做一个叫连锁经营的买卖，家人叫朋友，朋友叫同学，没几年，临县在连锁经营行当里竖起大旗，而扛旗的，是林老五。林家男女老少都干这个，行业里，人们还尊称他们一声“林氏家族”。在搬到西京之前，林老五已功成身退。林妹是林老五的妹妹，正宗的“白头山血统”， 此时大学毕业，受家庭熏陶，虽不缺钱，也投身传销队伍，算是对父辈关荣的继承，“重走长征路”。这林妹年轻貌美办事果断，又是革命后代高干子弟，自然成为西航花园传销界的一面旗帜。

但此时此地牛皮皮还不明就里，一头雾水的看三人表演。让座时，倒让牛皮皮坐在林妹旁边，明摆着今天是冲着他来的。牛皮皮提高警惕，准备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林妹轻启朱唇，款款问道：“帅哥见多识广，我有一个疑惑：他们说地球是圆的，围着太阳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牛皮皮如果此时正喝水，一定会喷她一脸。如果这场表演是为了委婉的知道这个秘密的答案，那就好办了：“据我说知，地球确实是圆的，也确实是围着太阳转。”

林妹笑道：“是啊，现在连傻子都知道这个道理。（听到这一句，牛皮皮有些纳闷，这是在骂我吗？）但是几百年前，一群科学家还为了这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说不过了还要烧死对方。要是几百年前，帅哥还会觉得地球是圆的吗？你看我们这出了门，不都是平的嘛，哪里圆了？”

牛皮皮不得不承认，如果几百年前有人跟他说地球是圆的，他一定会这样反驳对方：“此言差矣！书上说，天圆地方！汝不尊古籍，思邪语狂！速去！非我之类！”只好回答：“多半不会。”

林妹接着道：“所以说，每个人看事情都会被表面现象迷惑，或是人云亦云，不去自己思考。帅哥今天帮你朋友看这个生意呢，一定不要用旧观念来衡量。好就好，觉得不好，为你的朋友负责，告诉他不好在哪里。我是一个女的，打不过你，恐怕也骂不过你，只是说几句话，要是听着不高兴，可不敢揍我啊！”众人闻言微笑。牛皮皮忙说不会。

林妹说道：“帅哥一看就是个人才。但是中国十三亿人，人才还是不多，许多技术还需要从外国引进。要帅哥是国家领导人，该怎么办？“

牛皮皮顺着她：“当然是培养自己的人才。”

林妹笑道：“帅哥聪明。但是十三亿人都去上学，也不现实。培养出来的，恐怕也算不上人才。”

牛皮皮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说：“那也不是我该考虑的。”

林妹道：“你这就说对了。这事情，确实是国家在考虑的。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国家在九八年派一位重要领导人到国外考察，引进了一个行业，叫‘连锁经营’，一举解决了这个问题。这就是我今天要给你介绍的。这个行业，培养的是有胆有识有能力有素质能独当一面的现代化商人，并且还能赚钱，赚的还不少。帅哥觉得，这是个好事情吗？”

牛皮皮顺着答道：“听见不错。”各位，无数事实表明，色彩艳丽的都是毒蘑菇。

林妹接着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首先，行业保证你挣到1040万，但是你得投资，也不多，顶多69800。其次，国家引进这个行业是为了培养商人，但不是培养你一个。我们都知道，一个好汉三个帮，你还要找到三个合作伙伴。记住，是最多三个，因为好事不能都让你家的占了，也得给别人留点机会。以后这三个人还会发展他们的合作伙伴，他们的合作伙伴也会发展，几何倍增是很厉害的，少则九个月多则两年，这1040万肯定会挣上。”

此时牛皮皮明白了，这是传销啊！刘慧袁天两人，也一定早就干上了。就说这捅破天怎么一本正经的做起建材生意来了，原来还是在做些捣蛋的事情。这可不比打破块玻璃弄破别人块皮，这传销干不成倾家荡产干成了犯罪坐牢，捅破天啊捅破天，你这是真要捅天了。牛皮皮虽想发作，但想着捅破天虽然捣蛋，但还是自己的朋友，要走也得拖上他。冷静下来，这时也一本正经的表演，假装啥也不知道。就这样，四个人在屋子里演起了话剧。

这林妹能说会道，虽是歪理邪说，从她嘴里说出来也不好辩驳。总之，又讲了这连锁经营和传销的区别。意思是传销是阳虎，作恶多端，天理不容；而连锁经营就是孔夫子，因为跟阳虎长得像躺枪，实在是太冤枉啦。当时说了很多，怕各位听着烦，也不一一赘述。

一会出来，又奔下家。日头正好，把清如水凉如冰的空气熏得干燥涩人。才一会功夫，牛皮皮觉得世界都变了，仿佛之前是一个美丽的背影，现在猛然回头，却露出一张贞子的脸来。

又是敲门进屋，这次的主讲是个30来岁的男人，山西壶关人，五短身材，其丑无比：身小如猴，头大如斗，眼小如鼠，鼻大如蒜；油乎乎的头发没有几根，在广袤的头顶策马奔腾都有富余；红通通的疙瘩倒是挤了一脸，怕是转个身都会踩着别人的脚。最让人难忘的是那一口牙，黑黄黑黄，一颗颗偷工减料年久失修，关不紧门；这也不打紧，但这一嘴牙一个个行事放荡不羁，这颗要往里，那个要往外，这两颗关系好抱在一起热热闹闹，那一个人品差被众牙冷落形单影只，着实不齐整。纵观此人，简直是上帝造他时误照了哈哈镜，女娲捏人时打翻了装泥筐。

他一开口，自然是唾沫如喷。字从他嘴里出来时路过乱牙岗，免不了受些磕磕碰碰，到别人耳朵里时多多少少带了些伤，含含糊糊，不太清楚。

四人见面，免不了又表演一番，刘慧介绍，此人叫张志强。从名字可以看出，张父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张志强开口便道：“这老乡面善，长得像我一个弟弟！”

牛皮皮连忙说不敢。这也不是客气，是真的不敢。寒暄几句，关心一下牛皮皮的家人，关心下牛皮皮的饮食与健康，张志强道：“我也是农村里出来的，咱农村的起点比别人低，大多一辈子也没翻身的机会。好不容易国家给了我们这么好一个机会，敢不抓住？一定要看懂，看明白，看彻底。了解这个行业很简单，就是了解它：一能不能挣钱，二合不合法。归根到底，是了解国家的宏观调控。老乡，知道08年我国发生的一件大事吗？”

牛皮皮问：“奥运会？”

张志强道：“不，奥运会是北京的大事。我国的大事是汶川地震。那时候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当时正值当地橘子成熟，运橘子的要往外走，运救灾物资的要往里走，路又不宽，这不就堵上了嘛！咋办呀？要是你你咋办呀？没办法，国家就宏观调控开了，在新闻上播，汶川的橘子生虫啦！生了吗？当然没生。但这样一来，贩橘子的就都不去了，路就通了。救灾一完，又在电视上说，好啦，虫子打了农药都死啦！那些贩橘子的都又返回来运橘子去了。这就是国家的宏观调控。你说说，国家是说了谎，但这不是善意的谎言吗？”

刘慧与袁天旁边配合着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赞叹一番。这二人平日里不知给多少新人讲过这个故事，这时还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实在难得。

张志强得意：“其实这只是小调。大的调控有三次。第一次是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改革开放之初，一位国家领导同志他老人家说，要走出去引进来，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要让一部分人富起来。鼓励大家做生意。但是大家没钱啊，就给大家无息贷款。但是银行的琢磨上级意图时想了，他老人家说的清楚，是让一部人富起来，不是全部，那谁都可以贷，不就都富起来了？都富起来其实就是都穷呀，不符合中央决定。所以想了个办法，宏观调控，规定款可以贷，但是得父债子还。这样子，许多人被吓住了，实现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目的。老乡你看，没有国家宏观调控，这事能干成吗？”

牛皮皮冷笑，刘慧积极配合：“对，对着呢。”

张志强道：“第二次是他老人家在南海画了个圈，刚好把深圳画进去。刚开始那会深圳的农民们还哭，觉得中央不要我们了，把我们画进资本主义里去了。其实这是他们运气好。要是那圈画在咱长治，咱现在都是有钱人了。那会国家在那里引进股票，让大家炒股，但是都炒股挣钱就没人干活了，地也没人种房子也没人盖，都吃啥住啥？这时候，国家又开始宏观调控了。国家说，股票是挣钱，但是后面还加个尾巴：股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电视上报纸上每天报道有人炒股赔钱跳楼，这样子一来，一大批胆子小的又被唬住了。要是让你们回到那会，你们敢贷款炒股吗？”

刘慧袁天纷纷表示会。

张志强越说越勇：“前两次已经赶不上了，但是第三次我们赶得上，并且正是时候。国家看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决定把国库里多余的钱拿出来缩小贫富差距，同时培养一批有胆有识有能力有素质能独当一面的现代化商人，花巨资从国外引进了我们这个行业，连锁经营。注意，是一批，不是全部。跟前两次一样，都干了，全国都是高素质人才了，谁种地谁打扫卫生，对不对？所以也需要调控。这次用的手段是传销，胆子小的一看是传销，吓得不敢干了，是不是就达到了国家的目的？胆子大的，说实话，那1040万跟玩一样就挣上了，这是国家发钱呢。国家就是把这1040万放在你面前问你，来，你敢不敢要？敢要就拿走，不敢要我给别人。”

袁天刘慧二人面有喜色：“哎呀，这么好的事情，咋不敢要。可以干的呀。你说的真好。”

坏就坏在不该夸他。这张志强见不得人夸，夸他金刚不坏之身他就敢拦火车，当下得意洋洋有心卖弄，旁证左引，述古论今，说到孙中山当年是一所学校的班主任，班里有两个同学一个叫毛泽东一个叫蒋介石，所以二人日后都叫他老师时，刘慧还在职业性的赞叹，袁天脸上倒是挂不住了。胡乱说几句，匆匆离开。之后，每当牛皮皮失去信心感到烦闷时，总想见他一面。但是，牛皮皮一直没能再睹尊容。

路上，牛皮皮明知故问：“袁天啊，你没干这个吧？感觉像是传销啊。”

袁天一脸天真：“当然没有！我也觉得有点像传销，但好像又不是。下午再好好听听，听明白了。要不是传销就干，有钱不挣是傻子。是传销的话就不干了。不过今上午听着，十有八九不是传销。”牛皮皮心里冷笑，也不多说。

少刻到家。饭桌上，几个人一下子变得内向了，不肯多说话。余光里，牛皮皮看见几个人用眼神急切的交流着，如果有个眼语翻译器的话，就会听见牛佳焦急的问：“怎么样？新人没怀疑吧？”袁天回答：“怀疑是传销了，但怀疑的不是很严重。”徐剑问道：“那他怀疑你了吗？”袁天自信的答道：“绝对没有！咱这办事滴水不漏的，他现在还以为我和他一样是刚接触行业呢。”徐剑的大姨妈总结道：“那就好，一切还在控制中。下午加油。好了别说话了免得让他起疑心，专心吃饭吧！”

几人正用眼神激烈交谈时，牛皮皮开口了：“一上午听得头疼，下午去钟鼓楼转一圈吧。”同时心里道：“不好意思了各位。你们幸福美满的活着就好，偏偏招惹我。撞我手里，怪只怪你们今年流年不利命途多舛，怪只怪你们胆大包天虎口拔牙，怪只怪你们财迷心窍害人害己，怪只怪你们祖上为恶祸及子孙！孙子们，爷爷这就给你们上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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