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缘尽于此

“怎么了？”男子顿时紧张起来，似乎想扒开花飘零的衣服查看一看。

“没、没什么。”花飘零连忙按住了领口不让那男子查看。

“你受伤了。”那男子皱了皱眉，说的很肯定，“这些年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你在府里什么地方，为何一直不来找我？”

“红玉挨不过鞭打……被六夫人关在了飞鸿阁梅林的那口枯井里。”花飘零想了想还是半真半假的说了，“红玉出不来。”

“六夫人都死了很久了，现在你怎么出来的？”男子有些疑惑。

“被人放出来了，就遇到了你。”花飘零不想多说，越说多越多破绽。

“你受苦了。”那男子拥住花飘零，感觉到了花飘零不愿多说便不再继续问下去了，花飘零身子微微一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孩子……以后会有的。”那男子安慰道，“你不要太伤心，我们以后都不分开，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花飘零无法回应，想着是不是该将所有的事情向男子如实告知，起码得说明她并非真的红玉，不然这误会就大了。

“玉儿，明日我便去和二少爷说，辞了这差事和你回老家好不好？”那男子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

“什么？”花飘零不禁问道。心里一动，似乎看到一个可以顺利出城的好机会。

“我当初便是为了报答老爷的恩情才留下的，如今老爷去了，将管家也跟着走了，这府里能让我留下和钦佩的人已经没有了，有些兄弟也渐渐离开府上了。而现在……我终于等到你回来了，这下我在这花府的心愿已了，所以我愿意放下一切，本来我就是个江湖游客，没有什么地方好去，不如跟你回老家侍奉爹娘归老，然后找个清静的地方建几栋小屋，种几亩良田，生儿育女，就这样相守一辈子……”那男子的声音越发温柔，似乎触及了心内最柔软的地方，花飘零心里也突然温润起来。

这个看似简简单单的梦想，也曾是她和花品茗的梦，可惜没能实现，而这个穆大哥……也终究难和他的有情人终成眷属，世间之事有时总叫人这般痛苦难当。

“玉儿，你说好不好？”那男子见花飘零一直没回答，看着花飘零再度问道。

“好。”那满眼的期待让花飘零没有办法拒绝，只是心里却又乱了起来。

花飘零很清楚其实这也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有了这个男子做挡箭牌，她自然能够更加顺利的走出这花府和城门。只是……这么做无疑是欺骗了这个对红玉一往情深的男子。若是他之后发现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早已死去，而她不过是假冒的，只是为了利用他对红玉的感情逃出城门，他的心里在经历重逢的喜悦，丧子的悲痛之后又要再度经历丧失所爱被人欺骗利用的痛苦吗？

“我就知道，我的玉儿一定是想和我相守的！我的玉儿绝对不会反对的！”那男子笑了，虽然眼中还有着无法消失的悲痛，可是他却忍了下来，然后对花飘零展开了笑颜和胸怀，告诉花飘零他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他们会相守一辈子。

花飘零躺在床在，一边听着，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她难道真的要沦为那么卑鄙的小人吗？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去伤害和利用这个人的深情……可是不这么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她便再难逃出此地了，到时候她要面对的是地狱般的折磨。花飘零闭着眼却几乎一夜未眠，等到身边人睡着以后，她转头看了看那男子的脸，然后略带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有些事情……若是她做了，怕是一辈子都寝食难安了。即使她一直不认为自己是良善之辈，可是她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现在她仅存这些，若是丧失了这些原则和底线，她怕自己会变得面目可憎，变得歹毒而可怕起来，那个时候她就会像后宫里原先那些满腹害人心思、毒如蛇蝎的女子一般，挣扎着腐烂在泥土里，也许连灵魂都不能够得到救赎，得到与得不到想要的都是痛苦。

第二日，那男子起的十分早，还为她端来了早饭放在桌上，说是要和其他一些弟兄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去找花品茗辞了差事带她离开，午饭前会回来，让她在屋里等他。

花飘零一面听着，心里一面烦乱。等他出门之后，花飘零左思右想，最终还是找出笔墨写了一封书信，将红玉的事情都如实写了下来。停了笔，花飘零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有了吃饭的胃口，她草草吃了早饭，算了一下时辰，此刻尚早，于是她趁着东厢人少的时候，溜出东厢，一路小心谨慎往水音楼走去。

在岸边大树旁找了处地方，花飘零褪下衣衫，没入水中。清晨时分，湖水冰冷，花飘零闭上眼忍了一会儿，等身体适应了之后才睁开眼，从光怪陆离的水中拨开无数莲茎，在水底寻找着红玉的尸骨。

湖中难辨方向，也难以清晰的视物，花飘零只好凭着感觉去寻，还好大约寻了几个来回，她隐约看见了一堆白骨，惨白的色泽在水底也分外鲜明。花飘零连忙游过去，看着那句白骨，流露出一抹钦羡和笑容。

“红玉，有人来接你回家了。”花飘零安慰自己的想着，她在这里再度遇上红玉，得到她的人皮面具然后遇上那个叫穆大哥的男子，也许是红玉在冥冥之中的指引，这下红玉可以找到真正的安息之地，再也不用卧在这冰冷的湖底了。

其实花飘零并不知道是目前这样的情况，让穆大哥认为红玉还活着并期待红玉回来好些，还是让穆大哥面对现实好些。但是两个有情人，明明一直都在一个府里，却已经阴阳两隔，若是仍旧一个静卧湖底难以安息，一个不明就里的苦苦等待，难道就不折磨人吗？现实也许残酷了些，但是逃避一样痛苦，花飘零是希望选择现实的。起码现在，她做不了红玉，那个男子需要的也不是任何一个人来替代红玉。

她将红玉的尸骨用包裹收了起来，那个玉盒她也一并收着，然后上了岸穿上衣服，她又原路返回。还好运气不错，再加上她一路都很小心，走的也都是幼时发现的偏僻小道，最终安然的回到了那穆大哥的房间。

将那人皮面具放回了玉盒，把玉盒与红玉的尸骨都放在桌上，然后花飘零将写好的那封信摆在包裹上，花飘零微微一笑，重新戴上了面纱。

这是她能为这对有情人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至于今后如何她不知道，人与人之间也需要缘分，此刻该是缘尽时。

花飘零想到这儿，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然后她推开了门，还是往原先她准备去的那片小树林那儿去找阿实送她的包裹，然后离开花府，至于出城门……走一步看一步吧，这花府她也不能呆了。

这回她走的比较小心，此刻她打量之下，才发现这花府真的不如以前了，估计暗卫已经散了，不然哪里容得她这般几次三番的走来走去，那些护卫也估计没有多少了，连仆人都没有多少了，此刻这府里仍旧是空荡荡的一般，看不出多少人气。

收回目光，花飘零知道这花府如今这般和她是脱不了干系的，她的心里有几许复杂的感觉，却也只能按捺住。

走了一半，渐渐传来一阵箫声，吹的曲子很是熟悉。花飘零不禁停了脚步，这首曲子，娘亲曾经和花禀业合奏过，她也曾经和一个人合奏过……那个人回来了？

箫声仍旧响着，声音没有变大亦没有变小，吹箫人似乎就和她保持着这个一个距离，既不靠近也不离去。

也是，那个人原本是花府堂堂的大少爷，有光明的前途，也即将有娇俏的新娘。可是她那时一心只想扰乱花府，让花禀业头疼，所以在花良缘新婚前夜，去见了花良缘。还是喝着她并不喜欢的梅花酒，还是吟诗作对，可她做了一场戏。

因为察觉到花良缘对她那一丝流露出来的情感，所以她充分的利用了这丝情感。虽然那时她的说辞是很动听的，希望他不要和不喜欢的女子成亲，希望他能有自在的天地，他不喜交际名利，爱萧，所以他不应该为了继承花府而放弃他的所爱。她利用花良缘对她的那一丝隐秘的感情煽动了他，所以花良缘在新婚前夜从花府失踪了，从此也再没有出现在花府，在她进宫以后更是没有出现在她眼前过了。

如今是得知花府巨变，所以回来了吗？那……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他也应该很恨她了。

她对花良缘是有所愧疚的，现在却是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有些事情做过是不能重来的，即使重来按照她那时的脾气，说不定仍是这个结果，又或者更坏。

花飘零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然后她继续往前走。不管花良缘是怎样的态度，其实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要伤害他，虽然也许已经伤害到了。花飘零微微垂眸，不再回头看箫声来处。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花良缘从一开始便知晓她的意思，现在她从他的箫声中听出了离别凄婉之意，他愿吹箫送她却不愿出来见她，这便已经表明了态度。她应该欣慰他不恨她，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如何不见时？

人事已非，皆是缘尽于此，不见，也许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