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花禀业番外篇情殇一世

人的一生到底可以有多少个十年，让他期待让他等待然后在他欣喜的时刻却又瞬间跌入地狱痛彻心扉？

花禀业不知道，也从来没有算过，只不过在当年水紫音走后，他便学会了一日日一刻刻的计算时辰，也学会了忍耐学会了顾全大局。本来他以为若是有一日他能够得到水紫音，能够和她破镜重圆，他的人生便能够得到圆满……

可是他错了，他日日盼来的不是圆满，是折磨！他怎么能想到多少年后的一次偶然重逢，在他以为他能够重圆旧梦重获佳人的时候，在那大红的喜堂，高朋满座的庆典上，一片喜悦之情的洞房前，他却要得知他心上之人早与旁人珠胎暗结！

世事总是无常，人心总是易变……他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因为丧事执意要守孝三年不愿嫁人，又因为他和她当初的诺言不愿做他偏室甘愿漂泊江湖浪迹天涯的那个水紫音，会在和他重逢之后与别人有了私情，会带着别人的孩子嫁给他……在她眼里，他花禀业是什么？难道只是她紧急时刻用来救急的稻草？

什么海誓山盟！都是虚幻的，都是假的，或许她曲中那些坚守的情意不是对他是对那个玄韶？可那个玄韶有什么好，除了他是皇帝这一个身份以外，玄韶又有哪里能够比得上他花禀业的！

这是花禀业一直想不通的，一直记恨的，他放纵府里的人对水紫音下手，甚至借着那个机会他也下了死手……可那不是他的本意！水紫音对他不冷不热，言语中多有讥讽之意，他看出来了，水紫音的毫不留情其实也是想要逼他出手，他出了手，成全了水紫音的求死之意，可水紫音死了，他以为这样也能平息自己心中的痛苦，可是没有！

死去的人再无痛苦了，可他这活着的人却痛苦非常，生不如死！他觉得自己错了，杀了水紫音大抵是他人生中最为错误的一件事情，不是因为杀了水紫音，而是因为他用水紫音死去之后的余生认识到了一件事情。面对无法释怀的伤害的时候，之后活着的人往往比死去更痛苦，因为死去的人什么烦恼都消逝了，而活着的人呢……活着的人还得将那些烦忧将那些痛苦藏在心里，然后渐渐变成一种说不得也碰不得的伤痕，在心里永远也无法消失。

所以在水音楼的屋顶看着月光饮酒，看着那身他曾经精心准备的衣裳终于有人穿上的时候，他摇晃着酒杯微醺的看着那道身影，仿佛又一次看见了水紫音。

但是他很清楚那不是，就算是自欺欺人也不可能是。刚开始是觉得有些相像的，在那道琴声响起的时候，在她说话时不冷不热的语气的时候，他是觉得像的，也能感觉得到她有些微的刻意模仿，只不过后来在他身前她似乎渐渐的不屑于掩饰什么，可是她的不掩饰，还有那些自己性格却才是让他觉得有趣的地方。

不可否认，那个女孩有一张比她的娘亲更加美丽脱俗的容颜，那个女孩也有着不逊于水紫音的琴艺技巧和天赋……他曾经认为水紫音是最完美的女人，而那个女孩儿则好像是上天的宠儿一般，也是完美的，应该被怜爱的。

只是当初一想到她的身份，想到若不是她的话，他和水紫音就根本不会闹到那一步，所以他即使曾经在水紫音死前答应过水紫音要留下那个孩子，可是他也没打算让那个孩子在花府得到正式的名分，更不想让那个孩子在花府里在他的眼前走动，所以他那时下了让那个孩子将自己裹在纱帘之内的命令，表示这个孩子是没脸见人的，而且他还将那个孩子交给了府里最泼辣的六夫人秋艳梅，他是很清楚那个孩子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的，这么多年来也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可是他没打算管过，甚至可以说他是乐见其成的。

水紫音留给他的恨他没有办法纾解，所以那个孩子不好过，玄韶不好过他就好过了，凭什么水紫音可以一死了事，他一个人背负着痛苦却还要帮水紫音养育孩子？不，他一个人痛苦，那个孩子也不能太好过了，而且他更加不会原谅玄韶！他要得到那个位置，将那个位置踩在脚下，让水紫音明白她当初的选择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情！

只是环顾身前身后……他即便是做到了，水紫音已经死了，谁还能看得到呢？不，死了一个音儿，还有一个音儿……所以花禀业就是因为这些才固执的做着那些事情，什么野心之类的，他有过，可惜在水紫音死后他就知道再也不可能达到了。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个水紫音留下来的孩子竟然会走进他的生命里。

他自己也不清楚是因为那一夜的琴声还是那一张过于美丽的面容，总之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形同行尸走肉般的生活突然让他又开始有了些动力和生趣，只是可惜即使她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即使是被幽禁在了水音楼，即使和她和他很多时候都日夜相对，即使他为她取了名字，可她最终也没能属于他。

她很聪明，总在感觉到他靠近的时候喊他“父亲”，可是她又明明没有把他当做是父亲，而他也确实没有把她当做女儿，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些不清不楚，但是彼此也都清楚他们之间的隔阂算计。

只是他没有想到她不仅仅是聪明，直到在水音楼的楼顶上他感受到了暗处那一闪而过的杀机，感受到了那四周埋伏着的高手的时候他才惊觉他面前的那个女孩已经不是那个连想要逃离都没有办法，只能被他关在这水音楼的女孩了。只怕是，从她打算嫁给玄琪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在谋划了，那么这几年来她做了多少的事情？难怪最近诸事不顺，花禀业只觉得自己的心里不知是喜还是悲。

那个女孩长大了，如此出色如此耀眼，只是也还是不能属于他，不管是她娘还是她……都不属于他。想到这里的时候，花禀业是有一些不甘心的，大抵也是因为这个不甘心，所以他才在知道了她喜欢茗儿的时候故意隐瞒了她的身世，也有可能是出于对她对他的呵护与感情的不屑一顾和对茗儿与她的感情的嫉妒，他才会明知道她嫁给玄琪很有可能是嫁给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的时候，他不仅没有阻拦，还在背后推了一把。

他得不到的他自然不愿让别人得到，茗儿是他的儿子，他怎能容忍他的儿子和她在一起，而那个玄琪他就是得到了，也绝不可能得到她的心，而且玄琪若是得知了他和她的关系，只怕也得不到好下场！

当初他就是这么想的，所以让她嫁了人、进了宫……但是他又怎知这埋下了祸根，但是在感觉到自己大势已去的那一刻，花禀业竟出奇的没有任何失落。

也许他想得到的根本不是什么江山权势，他想要的早就随着水紫音的死而埋在了黄土里，对于水紫音留下的那个孩子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的爱还是将她当做了替身来爱，他也从不去刻意区别这里面的差别，他只知道那个女孩让他的心有了丝生机，他就不再深究了，只是那个女孩儿仍旧是他求不得的，人生之苦，莫过于是。

他恨，他怨可是在看到她内力深厚的迎过来和他对战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又觉得可笑，她是为了给娘亲报仇才一步步的布置下了这天罗地网，但是他心里的痛和仇恨又该找谁呢？水紫音死了，玄韶也死了……找谁报仇？他们解脱了，只有他一个人活在过去的地狱里，活在痛苦中挣扎！

看着水紫音留下孩子，看着她一身红衣身形何似当年！花禀业只觉得心如刀绞，一时愤恨又一时伤痛。走到今日这一步，他没想到过会输在水紫音的女儿手上，这是报应吗？是命吗？他不信，他绝不信这些！若不是水紫音，他何必弄成今日这副模样，生不如死的活着！在当年水紫音离去时，他日日夜夜的算着时辰，一天天一年年，可是在水紫音死后他的时间就停止了，一天还是一年于他都没有了意义，直到水紫音的女儿再度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可是她为了水紫音的死要来找他报仇了，他该欢喜这些年她是将他放在了心上算计的吗？还是说该恨她如此处心积虑只是想要他死？

他说出了真相，果不其然她如遭雷击却愤怒异常，他就是想要她知道是水紫音先负的他，要她看看自己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气急，想要和他动手，他偏不交出她想要的东西，只看着她生气。若是平常她对他可是没有半分其他表情和语气的，就算是生气，也是生动的。

花禀业不禁在心里笑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他竟也陷得如此之深了？他不清楚，是不是爱他也不清楚，在水紫音死后他就不知道了，什么叫爱他就更不明白了，他有过那么多女人，好的坏的温柔和泼辣的，可是……除却他的身份财势，有几个是真正爱花禀业这个人？这么多年过去，大半辈子的消磨，执手白头的往往不是深爱的那一个，就是有爱他的可他的心已经死了，他也只能辜负。

多么可悲，有钱财如何？有权势又如何？水紫音选择了玄韶，玄韶却根本没有给过她任何名分，甚至日子久了也根本不会再记得她，可是她就是说不悔，他愿意给她所有，她也不肯回心转意。水紫音的女儿也一样，他愿意给，她却不要。

纠纠缠缠，早就已经没有所谓的对与错了，时至今日更是该了结了。感觉到了茗儿匆忙赶来的气息，看着她怒火高涨，花禀业心里暗自苦笑了一声，然后眼眸一冷，在她一掌击出的时候，拿着匕首直直迎了上去！

可那丫头竟不闪不避，似乎是不要了自己的手也得给他一掌！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脾气，倒有几分像水紫音了。他在那丫头袭过来的时候仔仔细细的盯着她，可她脸上还有红纱覆面，他突然想起当年他还没有给水紫音掀过盖头，此刻能亲手掀开这红纱该有多好，可惜是不可能了，这个女孩也终究不属于他。

但是……这也不表示他输了不是吗？他看着她，手掌翻转，匕首的利刃瞬间掉了头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在她的掌力之下，匕首瞬间就穿透了胸口，茗儿呼喊“父亲！”的声音传来，他看着她瞬间惊慌的模样，微微勾了勾嘴角。

是的，他没有输。她不属于他，从此也不会再属于茗儿，更不会属于玄琪，她没有属于任何一个人，也本不该属于任何一个人，是的就该是这样的，他不会承认自己的心在她的手心迎上来就要被匕首刺穿的那一刻心软了，他是花府的当家，是这玄国经济命脉的把持者，多少阴谋诡计他都使过，怎么会心软，他没有心了，怎么还会心软……

现在终于好了，他的时间可以永远的停止了，死在她手上比孤寂的在权位上老死或者比身败名裂的死于刑场要好得多了不是吗？让她亲手停止他的时间，他就不用一天算一天，也不用浑浑噩噩不知何年，这很好，他终于也有人帮他解脱了，他再也不用再现实和往事间沉沦痛苦，也终于有人能将他的痛苦接过去，让他死在她手上，让她铭记他一辈子，就像是他杀了水紫音铭记了水紫音一辈子一样，他终于在这件事情上做对了一个选择不是吗？

痛苦果然还是要有人继承的，而且果然是要活着那个去承受的。相比较之下，死真的是安宁多了，这下他也不寂寞了，世上会有人永远记得他的鲜血染红了她手掌的模样，会记得他鲜血的热度会记得她亲手按在他胸膛时的感受！记不住爱就记住恨吧，她给不了他爱就给他恨吧，爱一辈子恨一辈子终究能记得他一辈子，真值了。

在光芒即将在他眼底消失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一身红衣的影子，衣袂飘扬真的很好看。他曾经想过他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等那一个人，爱那一个人，然后再用余生所有的时间去恨那一个人，情殇一世吗？可是直到那一刻，他什么不想了。

也许……他是为了等待她将他终结，等待将他的痛苦交付给活着的人铭记，让他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