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倭贼犯华 山河泣血（二十一）

难民们闻到油香，都眼巴巴的凑了过来，看着冒着白气的面条和滚滚的烧油，仿似要将手也要伸进锅里似的。饿的面黄肌瘦的孩子站在锅前，盯着锅里的滚油，眼睛一动也不动，像是眨一下眼睛也变的多余，会错过什么。他们已很虚弱了，但这份香味宛若又让他们活了过来，又尝到了平常过日子的烟火味。

白花花的面条，辣椒面少许，葱花和蒜末放一些，半勺滚油浇下，和着山西老陈醋，一碗油泼面就成了。难民们用颤抖的双手接过这碗面，像是捧着宝物般，眼泪滴滴落下，他们跪在地上给杨家的伙计磕头，有的竟然端着面嚎啕大哭起来。看着眼前的场景，志远不知何时眼角已布满泪水，他们是中国的老百姓，却落得这般地步，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日本人的铁骑已经踏入中国大地，炮火声已在耳边响起，那些惨死他们屠刀的同胞们，灵魂久久难安。他紧紧的攥着手，看着远方氤氲在朦胧中的山影，心底涌出淡淡的愤怒，却如同火焰般窜至了全身。我要让那些狗日的血债血偿！志远在心里牢牢的告诫自己，那颗种子似冒出了芽儿，正挣破着泥土的束缚，悄然长大。

日子在压抑的平静中默然流逝，宛若流云般在时光中不着痕迹。朔县城繁华依旧，从朝阳到日暮，熟悉的吆喝声像是这座城的呼吸般起伏着，人们安居于此，忙忙碌碌，过着各自平稳的生活。战争的阴云悄然笼罩在这份平静里，若湿滑的触手般盘绕在人们心上，擒住人们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让洋溢着的平稳暗淡失色。风中传来的人声仿似带着几分颤抖，伴随着遥远的狗吠，被阴云渐渐吞噬，最终化为了天边惨红的血阳，那血红惨淡欲滴，宛若吐着信子的毒蛇，残忍而冷血。

又过了几日，天气转凉，树枝变得光秃秃的，鸟儿在其间鸣叫窜飞，少了些绿叶葱郁时嬉戏的欢快，多了几分萧瑟与苍凉。叽喳的叫声也仿佛随着秋风在枝间流转，落满了悲凉与孤寂。

天色暗沉着，若欲哭的人脸，在风里卷动着惆怅。

朔县城出现了第一批在战场上负伤，后撤的士兵。他们穿着蓝灰色的粗布军装，戴着的帽子上绣着一枚青天白日印章，面容被烟火熏的脏黑，有气无力的靠在城墙边儿。身上的衣服早已在战壕的摸爬中破烂脏乱，淡淡的火药味从他们黝黑的手上散发出来，夹杂着些许阴郁，飘落在空里。

有人脑袋上缠着绷带，殷红的血渍已将绷带浸的发黑，血流从脸颊两旁溢出，在脖颈间早已凝结。他面对着天空静默坐着，眼中看不出忧伤，也读不懂那份如死灰般的平静。周围的战友喊叫他时，他似乎没听到一样，直到那人轻轻推搡了他一下，他才有所知觉的反应过来。绷带的缠绕下，像是血液从耳朵出流了出来，这兵雅然是聋了。靠在石头上闭眼休息的兵看起来郝然还是个孩子，虽然面容被烟火熏的如炭般黑，但脸上依旧有着几分稚气。他双眼紧闭，眉头微皱着靠在石头上睡觉，军装有些不合身，穿在身上明显大了几号，袖口子被整齐的卷着，但已经脏的发亮。他的身形瘦小薄弱，像是一片秋天的落叶般孤零，脸上洋溢着的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忍耐和坚强。绷带上已经浸满了发黑的血，如一张魔鬼的大嘴，将他的右臂吞噬，连同着他稚嫩的身躯也仿佛变得残缺不堪，在痛苦中拼力挣扎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下，隐隐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士兵们满脸的疲惫，有的人早已嘴唇干裂，却还是坚持着和别人交谈。那个看不出年纪的兵，眼睛和头被绷带包裹的严严实实，血水在缝隙间浸染了一大片，沿着脸颊缓缓流下。他什么也看不见了，只能听着战友们交谈，不时的插上几句话，他的眼睛没了，从此便要活生生的被黑暗包裹，再也看不见这个五颜六色的世界。白色的绷带像是一把把沉重的刀子般在他的头上留下伤痕，肆意的痛楚让他麻木，而触及到死亡的无奈却更加残忍。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城墙边儿，仿似一阵风，卷动着天边的层云，沉默不语。

看着士兵的惨状，人们都小声议论着，连平日里热闹的街道也仿佛冷清了几分。空里飘着淡淡的火药味和血腥味，人们忧心忡忡，像是被一双冰冷的手抓住了般，无法挣脱，压抑的喘不过气来。战争的阴影从来没有像这次般紧紧逼近，烽火蔓延下的恐慌，在他们脸上体现的淋漓尽致。而火药的味道，却犹如宣告死亡的丧钟，一阵阵往外飘着，留下死寂的冷。人们面面相觑的看着这些落难的士兵，眼里布满了害怕，连说话的声音也轻不可闻，他们小心翼翼的看着士兵们，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惊醒什么似的。

有人瞎了，有人聋了，有人少了胳膊，有人却再也站不起来，可是大部分兵都在日寇的炮火下战死了。死亡的气息流落在这些伤兵身上，仿似镌刻着残忍的战争勋章，将日本鬼子的冷漠与无情一笔一划书写的清清楚楚。烈火下同胞的惨叫声和那些骄傲的如魔鬼的笑脸，以及战友挣扎着死在自己面前，满脸是血。城里沦为地狱，侵略者肆无忌惮的烧杀抢掠，连老人和孩子也不放过，用刺刀刺死只有几个月大的婴儿，挑在自己肩头，面容狰狞般炫耀着。

死亡的阴云随着伤兵的到来，第一次让原本活在平静的朔县人们嗅到了战争的残忍。那些身上带着血渍的士兵，将杀戮的气息填进人们心里，恐惧带来的麻木和不知所措，让有的人心慌，也让有的人垂头丧气。

天边落下的暗沉，伴随着一幅幅触目惊心的伤痛，让人们变得焦躁，恐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