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琴裳
东方海域
蔚蓝色的深海幽静而深邃，从东启州的望海城向东方望去，海面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就在这种平静之中，却无时无刻不蕴含着汹涌的波涛。
距离海岸线一百里的海面上，数千艘战舰整齐排列，一个个高大的海族汉子们手持钢刀站在船头，宛若海鹰般锐利的金色眸子紧紧凝视着西方大陆，战火在眼中不断燃烧。
在一艘巨大的旗舰甲板上，几名清流帝国位高权重的将军握剑而立，蓝色的长发在海风中飘荡，好似随风涌动的海水一样。
“天冥少帅，你的幽雀兵团虽然是新建，但看上去却令人震撼啊！”一个中年将军笑道，在不远处，一支铁血军团旗帜飞扬，每一个战士看上去都那么英武不凡。
“海格斯元帅过奖了。”天冥淡淡颔首，目光转向身旁的另外两名年轻男女道：“寒彻与凡香两位元帅的镇岚兵团，历史悠久深沉，才是我清流帝国真正的脊梁。”
英俊的男子（寒彻）道：“镇岚已建军三百余年，传统自然是好的。不过幽雀兵团乃帝君所命，虽南征归来后又增添新军十万人，但却是我清流陆军里精锐中的精锐。”
凡香微笑地道：“你们俩就不要在这里互相吹捧了，海鲨、镇岚、幽雀兵团都已经在西石群岛集结半个月了，夜姬姐姐，帝都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夜姬，全名为莫夜姬，乃清流七星之一，也是莫达尔洛的亲妹妹，当今清流帝国帝君的亲生女儿，所以如果说有什么小道消息，夜姬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天冥看向夜姬，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
就在两年前，天冥的禁脔琴裳莫名出走，帝君亲自授旨，将女儿莫夜姬嫁给天冥。而在清流七星之中，莫夜姬和休罗达尔却是情投意合的，可中间不知帝君用了什么手段，竟将休罗达尔调到了靖野兵团去跟羽族人打仗，最终在一年前不幸战死。
而君命如天，夜姬自然拗不过父亲莫弑，答应嫁给了天冥。
这件婚事在清流帝国还曾掀起一阵风波来，天冥曾在大婚上公开宣称不喜欢夜姬，可后来残烛元老插手此事，竟将两个人的婚事定了下来，天冥也出奇地没有再反抗。
同是清流七星，一个是清流帝国的公主，一个是清流帝国最优秀的年轻将领，至少在百姓看来两人是那么的珠联璧合。
“还没有。”夜姬淡淡地道：“不过父亲说过，要等哥哥的消息才能出兵。”
“可是莫达尔洛殿下人在西岚帝国的帝都，消息传来不知何年何月了，难道要我们三大军团两百多万人一直在这里等下去？”凡香蹙眉道。
“凡香少帅，注意你的言辞！”寒彻冷喝道。
闻言，前者悻悻低头，右拳虚握锤在左胸道：“是，大元帅！”
寒彻目光清澈无尘，遥遥地凝视着西方海面道：“莫达尔洛殿下足智多谋，他一定会找到最合适的时机让我们登陆中州。如今靖野、平西和碧落三大兵团还没有就位，凭我们三方，根本在中州坚持不了多久。这场战争我们海族筹备了千年之久！此战，我们的即便不能让中州人接受我们，但最起码也要吞下东方的二十一州，与中州人在大陆上呈抗衡之态！”
为了能够登上中州大陆，海族人准备了上千年，在这千年里清流帝国不断与中州接触，甚至通过战争来了解神秘的中州。可是越是了解中州，海族人的高层越发惧怕中州，从起初提出来的武力征服大陆，到后来提出以投降中州换取中州居住权的政策，如此反反复复，难以形成最终决定。
而这一切在清流历一千三百二十年的时候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帝莫弑以旧帝独子、碧落兵团大元帅身份发动兵变继位。在莫弑继位之后，他大力扶持军部，得到军方的支持后，莫弑开始疯狂地加强中央集权和皇权集中，同时也不断对元老院的权力进行弱化政策。
在他继位后的短短十年里，十大元老先后被斩杀五人，彻底将千年来与皇权持平的元老院压在了君权之下。
当稳固了自己的皇位之后，莫弑提出了“以武入中”的方案，彻底改变了千年来对中州政策摇摆不定的局面。
以武入中，共分为三步。
第一步，集中绝对优势兵力，消灭西岚帝国全部海面力量，为大兵团登陆扫清障碍。
第二步，以闪电战征服东部诸州，迅速站稳脚跟。
第三步，兵发西岚帝都赐天，与西岚帝国进行一场正面的军团大战，并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目的就是为了将西岚帝国打疼、打怕。
当完成了这三步的时候，清流帝国会派出使者议和，清流帝国会以附属国的身份归降西岚帝国，甚至莫弑甘愿放弃帝位改成清流王，只为海族能够融入中州大陆。
在莫弑的构想中，当他成为清流王之后，会下令与中州人通婚，只需要不到一百年的时间，海族就能够彻底融入高傲的中州人之中，到时他们也可以重新归还东部诸州，将自己彻底纳入西岚帝国的版图里。而新的海族人，将作为中州大陆的一份子，与中州人和平地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下。而万一西岚帝国拒绝求和，那他们也只好用血和刀来捍卫自己的战果，与西岚帝国呈东西对峙之态，在自己所控制的诸多州府里进行融入中州的政策。
所有清流帝国的高层都认为，这场仗会持续很久很久，至少会持续一个甲子，甚至一百年！
为了融入中州，莫弑颁布了《修名令》，让海族平民全部改名，向中州人学习，而莫弑更是亲自带头将自己的原名莫齐罗改名为莫弑。除了生活习惯之外，莫弑在政治、军事方面都向大陆学习，连军衔制度也是完全模仿西岚帝国。然而不论是姓名还是军制的改革，在当时都引发了一场场腥风血雨，其中一些贵族的反弹最大，也使得不少人留下了原来的名字。譬如海格斯、休罗达尔等人，都是《修名令》所遗留下来的问题。
此外还有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那就是因为很多人改名都是自己给自己改，他们对中州了解又不多，导致许多人的名字非常奇怪。
在莫弑的原定计划中，对中州发起战争还需要几百年的时间，可直到机隼的出现。
当第一架机隼搭载着清流战士飞翔在天空时，清流帝君莫弑，痴痴地凝视着天空上道：“那个人……破了天！”
于是破天元老和破天兵团也由此而来，进攻中州的计划也正式拿上了清流朝堂之上。
“中州，一定会有我们立足的地方！”天冥道。
“报！”
一声高喝声从几人的身后传来，只见一个高大的海族汉子单膝跪地道：“启禀诸位元帅，莫达尔洛殿下来信了！”
闻言，年迈的海格斯眸子一亮，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将信夺了过来。
“殿下怎么说？”凡香焦急地问道。
海格斯看着信眉头紧锁，道：“殿下命我们原地操练，于半年后按照原定计划从望海城登陆，不过……”
“不过什么？”夜姬道。
“天冥，你自己看吧！”海格斯将信丢给天冥。
天冥拿起信来，嘴角渐渐地勾起一抹妖异的微笑。
“天冥，殿下说什么？”寒彻道。
“殿下命我率一千精锐潜入西岚帝都，他在那里有大事要做！”天冥微笑道：“听说西岚帝国有很多高手，我早就想领教一下了。”
“天冥，去了西岚可不要招摇！”海格斯沉声道。
“您放心吧，老元帅。”天冥笑着点头道。
海格斯道：“这半年里，殿下一定会在中州搅弄风云的，我们加紧练兵，临阵磨枪！”
……
略显寒冷的海水击打着海岸，一波又一波的浪涛仿佛回忆一样拍打着天冥的胳膊。
“少帅，到岸了！”
“这就是中州大陆？”
看着岸边那一间间渔舍里的灯火，天冥好奇地问道。
“是，少帅！”
一袭黑衫男子负手立在岸边，目光紧紧盯着这片陌生而熟悉的大陆，他曾经在书本的地图上一次又一次地抚摸着这片土地，但他却从未踏上过这里的一寸海岸。淡金色的眸子里有着莫名的深邃，腰际的佩剑锋利而深沉，淡蓝色的长发仿佛无尽的波涛般随意飘散在海风里。
“殷伤！”
“在！”
“命令所有人就地用海神藻染发，所有人戴上琉璃眼，我们分成十队人，先后前往帝都赐天。”
“是！”
身后顿时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有天冥没有动静，他负手而立，抬头仰望星空，这时一颗流星飞快划过，转瞬不见。
“裳，我终于来到了这块土地上，可你又去了哪里？我们……我好想你……”
……
两年前•碧落海
清流历一千三百八十八年，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金龙抬头。
“明日，便是我们的婚期了。”
沙滩上，刚刚剿灭罗兰王国的天冥正值无限风光，他脱掉鞋子与深爱的女人散步在沙滩上。
今日，是末冬里难见的好日子，阳光洒在大地上，仿佛是海神的恩赐一样普照大地。双脚踩在沙子上，一股懒懒的倦意，从双足之上涌入人的灵魂。
“裳！”
天冥一把揽住琴裳的柳腰，一双充满魔力的金色眼睛盯着怀中的人儿，深情而动人。
“我爱你。”
感受着那有力的双臂，一股莫名的心酸感从琴裳心里升腾而起，鼻子一酸，两行清泪缓缓流落下来。
“多好的日子啊，你说这些做什么？”
“哟哟，我的琴裳怎么还哭了，是不是被我感动了？”天冥笑着给琴裳擦拭眼泪，道：“要是真的被我感动了，等成亲以后，你就给我生一个大胖小子，哈哈哈！”
“天冥……”琴裳抬起头来，银牙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问道：“你可以给我留个孩子么？”
“留？”敏感的帝国少帅眉头紧锁，狐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没、没什么！”琴裳道：“就是忽然想跟你做那样的事情。”
闻言，年轻的帝国少帅哈哈大笑：“这有何难，等待会回去了你想怎么弄都行！”
“讨厌！”
“明日呢我就穿着你给我做的半琴婚衣，想想那场面，哗，本帅能亮瞎他们的双眼！”往日杀伐果断的帝国少帅，此刻却像一个孩子一般，想要向所有人炫耀他的幸福。
琴裳看着面前这个“幼稚”的男人，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清流帝君要她必须离开天冥，甚至遣送她回答翼国。
“借着夕阳的阳光，天冥，我要你看着我！”琴裳一把搂住天冥的腰，目光紧紧地盯着天冥，盯着这个即将属于别人的自己的丈夫。
“怎么了？”天冥再次皱眉：“你今天有幸不对劲啊！”
“没有。”琴裳否认道，脸上挤出强颜的欢笑骗道：“大婚，对于每个羽族女子来说都极为重要，甚至我们的容颜都会在大婚后发生变化……我怕你过了今天，就再也记不住今日的琴裳了。”
“这么神奇？”
“嘁！这有什么神奇的，在我们看来，你们海族人能活三百年，这才叫匪夷所思呢！”琴裳俏皮地白了天冥一眼，眼神却始终颤抖不止。
“要是这样的话我可得好好看看了，免得明天晚上一觉起来忘了我的宝贝长什么模样。”天冥变得严肃起来，双手捧着那张皎洁的脸蛋认真审视起来。
二人不知这样彼此对视了多久，羽族女子低下了头，像只迷路的小鹿一样朝着天冥的胸膛撞去。
“天冥，我记住了……”
月色下，琴裳震动着双翅落在海边，双脚沾着冰冷的海水嘶厉地大声喊道：“冥，我为你跳支舞吧！还记得当年在凤鸟林吗，我跳着舞，你说，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舞蹈！”
天冥笑了，举起左掌低声喝道：“避！”
哗！
身后的十余名战士纷纷转身，所有人在保持了一个相当的距离后方才止步。
洁白的衣裙在沙滩上翩翩起舞，时而飞跃，时而点足急掠。纤细的腰肢如同传说里的海神之女，在淡然的月光下，恐怕连那月色都要避让三分姿颜。
一曲皎月舞，一世月下思。
“少夫人，夜姬公主有请，时候不早了，还请上路吧！”
琴裳不舍地回头望了天冥一眼，只见年轻的少帅脸上挂着笑意挥了挥手，是啊，明日是大婚的日子，他岂有不开心的理由。
可是明日……
琴裳掀开轿帘，探出头来，眼中泛着泪花朝天冥喊道：“冥，你一定要记住今晚琴裳的样子！”
少帅没有回答，在属下面前他不能失态，他是整个帝国的战神，是军人的楷模，幽雀的灵魂。
所以他怎么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失态呢？
他的琴裳，只是因为大婚礼数在公主府暂住一日，从明天开始她将永远属于自己。
那日，在少帅府里，天冥看到了一抹流光，那是琴裳最喜欢的流星。
天冥看到流星之后，立刻闭眼自语道：“流星啊流星，如果你真的像琴裳说的那样神，就让我和琴裳在海神的祝福下永远在一起。”
闭目的少帅极为虔诚，然而却没有看到那抹流光之后，十余道相似的流光随之而去，当他再睁眼时，天空依旧是那副静谧的样子。
“嘘！”
年迈的清流帝君摩挲着手中的茶盏，那是中州最名贵的瓷器。
“那个羽人现在应该已经动身了吧？朕答应不杀你……不在清流帝国杀你……”
嘘……
“那个叫琴裳的羽人，不能杀！”
一道突兀的声音忽然在帝君卧房响起，年迈的帝君大惊失色，呼哧一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右手一把探进了旁边的被褥里，摸到了一柄寒冷的匕首。
“我就让你那么紧张么……帝君？”
清脆的声音如风铃般响起，像是一个女人，却又像是一个孩子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年迈的帝君缓缓放开了手中的匕首，再度懒懒地靠在背垫上。
“我来是想提醒你一下，琴裳不能杀！”娇小的黑袍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为何？”苍老的帝君似乎没有将黑袍人的话放在心上。
黑袍人人扭过头来，宽大的衣袍与自己的身材严重不成比例：“我知道天冥是你最重要的棋子之一，你我心里都清楚他就是一匹野狼，琴裳的存在恰恰让他有软肋。如果说琴裳一死，天冥将不再有软肋，日后与中州人开战必为栋梁，可是对于帝国而已，他也会变得十分危险！”
“天冥，自有寒彻牵制！”帝君皱眉道。
“寒彻？”黑袍人笑道：“寒彻真的能够跟天冥抗衡吗？既然如今琴裳已经答应离开，您又何必赶尽杀绝？与中州人的作战变数太多，我担心……天冥一旦知道真相，那清流帝国也许会遭受不堪之灾！帝君，中州有句话，叫没有不透风的墙！”
“只要朕在，就不怕天冥反！”年迈的帝君眉宇间霸气横生，仿佛世间没有他不能征服的野马。
黑袍人淡淡一笑，戏谑地问道：“您怎么知道那个时候您一定活着呢？中原大战，连您也认为是百年大战呢！不是吗？”
话音落地，帝君猛然转头看向黑袍人，只见那里只有空荡荡的木椅，黑袍人早已不见。
“啪！”
茶盏摔在地上。
“帝君！”
门外的侍卫们听见声响，呼啦啦地涌了进来，惊讶而惶恐地望着失神的大帝。
“快！快派人传朕的旨意，琴裳不能杀！”
月色下，一架机隼破空而起，朝着东北方向飞去。而在大约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又有一批机隼破空而出，火急火燎地朝着东北方向飞去。
在那架机隼上，琴裳望着那渐渐变小、模糊的城市，泪水如泉涌般滴落下来。
三名驾驶着机隼的清流战士怪异地看了琴裳一眼，一名满嘴胡茬地壮汉用肘子杵了杵身旁的战友低声道：“哎，我听说羽族女人的身体很软，有许多贵族人沾了羽族女人后都在外面偷偷养了好几个呢！”
“你疯了，她可是战神天冥的羽人！”
“正因为战神用过，才别有一番味道啊！”那壮汉嘿嘿一笑：“反正也要杀了她，不如先让兄弟们爽爽！待会我们假装靠近，先把她的翅膀给砍断了，免得被她飞了出去！”
闻言，另一名海族人犹豫了片刻，旋即重重点头。
天空的机隼上，一只只带血的羽毛从天空飞落下来，掉落在碧落海上，随着波涛随浪漂泊。
……
“少帅！少帅？”
殷伤唤醒了失神的天冥，行军礼道：“兄弟们都已经伪装好了，请问少帅是否现在行动？”
天冥收敛起眼中的思念，冷喝道：“行动！”
长月帘下窥，短琴闺中抚。
问君何如是？碧落话新书。
•注
半琴婚衣：羽族大婚时的服饰，袖口绣有半个紫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