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心生仁慈

“够了！”

“够了！”

这话不仅是无尘子喊出来的，同时也是六道喊出来的，他们都已经不愿意再听凌珑说下去，无尘子说什么她都无需理会，可六道一出口，她却一句话也不能够再说了，饮恨地望着六道，他闭上眼睛，把假的孽世镜撤走，也让木头变成的“可柔”消失于世间。于此同时，无尘子也吩咐下去，让弟子全部回归各处，不准到天宝阁这里来，凌珑一个飞身落到无尘子面前，一身青衣也变成红色，眉间的火莲印记艳红如血，以最凌厉的招式朝无尘子攻击。无尘子以拂尘格挡，各宫首座也一同冲上前去。

“大胆妖孽！竟敢在掌门真人面前放肆？”

“哼！你这个掌门真人，怕在弟子面前丢脸是不是？今日不弄清楚此事，我就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不管真相如何，她对无尘子都已动了杀心，如果不是失去了大半功力，不出十招，无尘子就再也做不成这个无极宫掌门。而现在，她的形势渐处下风，本来对她还有所忌惮的无尘子，已是形势大好，信心大振，只要各宫首座与他同心协力，很快就能把凌珑制服，对付一个妖孽而已，他们不必顾念江湖道义。

可就在他们还以为胜利在望之时，却莫名其妙地败下阵来，所有人的拂尘被打落在地，更可怕的，连对方是谁，怎么出手的都不知道。

叶知遥惊讶地看着站在她对面，仿佛没有动过的六道，如今他怀中却多了一个红衣女鬼，他脸上的表情沉痛而无奈：“珑儿，我不会把师姐的事情公诸于世。这件事，你别再深究了。”

“我不过是替你正名，你为何要心生仁慈？”

“再怎么说，他对我也有传道授业之恩。”

“你被废武功，挑断手筋脚筋，不已算还清了吗？”凌珑很是难过，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和在无常镇里的时候一样，不管他母亲做过什么恶事，他统统都可以原谅，对他有恩之人，他就可以这么包容，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的心会为什么会感到越来越冷。

六道轻轻地抛出了一句：“有些恩情，永远也还不清。”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

“师弟，你干什么？”

各首座看到百草道人跪在地上，向天宝阁的方向叩拜，老泪纵横，喃喃自语：“我每天晚上在无人之时，都会向她叩拜，忏悔，可她还是不能安息……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说的话，六道和凌珑已听不见，他们不是消失了，而是从楚佩打开的结界缺口入进到了天宝阁。

“师傅！”叶知遥很担心楚佩的安危，那个红衣女鬼发起疯来那么可怕，她随即也跃上天宝阁。

六道要找出真正的凶手，不是为了让他伏法，而是让可柔安息，老莫说她的灵魂还在阳间里徘徊，不能去投胎转世，他的心便比谁都痛苦。

如今再见到她，并没有凌珑说的那样变丑，在楚佩的渡化之下，她满满变回那个和蔼可亲的领他入门的师姐。

他真的有后悔过上昆仑山吗？如果当初他怕苦怕累，不曾上山，就不会认识莫相如，也不会认识她，不后悔的理由，她理所当然成为之一。

他很清楚记得，当初拿着那把兽骨匕首交到百草道人手上之时，他的眼神是多么怜悯慈祥，他说自己和他娘亲是一同入门，娘亲资质很好，没过多久就成了紫衣弟子，不过家族使命让她早早就下山去。

当时他封闭了自己，估计谁都不愿意收他做徒弟，可是百草道人没有嫌弃他肯收他为徒，还让最有耐心的可柔师姐引导他入门。

百草宫的医书比杏林堂的不知深奥多少倍，他学起来才知道自己懂得医术都是肤浅皮毛，而百草道人毫不保留地传授所有医术给他，其他一脉的弟子也没少私底下埋怨师傅苛刻的，而整个无极宫都知道他的师傅脾气好心地也好，一听说他是百草宫的人，都羡慕得不得了。可他最后为什么能做出那种天理不容之事，没有人能相信，包括他自己。

楚佩盘坐地上，看到有人闯了进来，这个人虽然身穿青衣弟子的衣服，但长相奇特，碧眸卷发，浑身散发一种连他自己都深感惊讶的力量。

“你就是当年被我徒儿赶出师门的弟子？”楚佩的存在已被六道忽视，他只看到跪在一旁，被五雷所击中，三魂七魄有些离散的可柔。他从袖中拿出一瓶药丸，这些都为凌珑所准备的伤药，现在可以用在她的身上。

“你是……长生师弟？”可柔服下药丸，缓缓地张开眼睛，很多人，很多事其实她都已经忘记了，但六道的长相让人一见难忘，她心里面或多或少有些印象。如今，还有人敢接近她，无疑是很关心她的人。

“你还记得我？”

“被遗忘的不应该是我吗？”可柔流着眼泪，楚楚可怜的样子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软下心来。

“师姐，与其不见天日，仇恨焚心，不如早日轮回，重新开始。”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此生此恨，我终是解脱不了。”他们彼此对望，仿佛整个天宝阁只有他们二人，六道倒是很坦白，把自己当年所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可柔，不愧是对了十年的佳人，他总不乐意与别人说话，倒是跟可柔什么都能说。凌珑闷闷地走到了一旁，这个地方果然与她相克，在这里只有不开心的事。

“你何时变得这么懂事了，知道要回避。”楚佩不知何时来到她身旁，他的声音和他的琴声一样，能使人平静下来，他们虽然从来不见面，但琴声比他这个人有更好的说服力。”

“他心里面是不想我碍着他们俩的，我就不能碍着，唉……他是我的主人，他说什么想什么我都要遵从的不是吗？”凌珑无可奈何地道。

“你还是与别人订了血契，世事难料啊。”

“这是个诅咒。”

叶知遥一双眼睛凶狠异常，指着凌珑说道：“师傅，就是她，她刚才差点杀了掌门师弟，就是死性不改。”

“是，如果不是我功力折损，他已经死了好几十次了！”这个才像是凌珑的所作所为，也让被道法熏陶了一辈子的叶知遥恨之入骨。

“你！”叶知遥扬起手就想给她一巴掌，这是她教训下人习惯了的动作，可楚佩立即按下她的手说：“唉，你们两个别吵了，都过了几百年，还是一见面就吵？难怪我师兄以前经常头痛。”

“什么？师伯他经常头痛？”叶知遥的脸变化得何等之快，凌珑确实一脸漠然，楚佩十分了解自己徒弟的个性，要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说起巽风最有效果。可叶知遥瞬间又把怒气指向凌珑：“那也是因为她！”

“什么师叔师伯，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让开！”凌珑断然道，楚佩和叶知遥都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推开两人，想去看看六道，气得气都喘不过来的叶知遥怎么也不肯让开：“我师伯就是巽风！你敢说不记得他？”

“不记得。”

叶知遥像疯了一样吼叫道：“你别在这里装疯卖傻，巽风师伯落得如此下场，全都是因为你，你居然说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问一百遍，我也是不知道。”她神情坦然，言之凿凿，叫人无法不相信，楚佩不明白地问：“奇怪，你连我都记得，为何对师兄全无印象？”

有些模糊的画面在凌珑的脑海闪过，她突然感觉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不同寻常，几乎站也站不稳，叶知遥野蛮地将她拖了起来说道：“你不可以这么对他，不可以，好，你想忘记，我偏不让你忘，偏要告诉你，一五一十告诉你，说到你完全记起来为止！”

而另一边，仿佛完全隔了好几道墙，六道根本听不到凌珑和叶知遥的争执，只顾着把孽世镜交到可柔手中：“师姐，孽世镜能看到生前种种，你确定要看吗？”

“我要看！”可柔颤抖的一双手接过真正的孽世镜，六道本要回避，却从背后被她紧紧抱着：“师弟，你不要走……我已经很害怕一个人了。”

他心里面也在挣扎，若是师姐知道真相后执意要报仇，他到底要袖手旁观，还是劝她，助她，这比叫他看诊还要困难的事情，到底该如何决断。而且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一直敬仰的师尊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天宝阁外的众人还没从百草道人的忏悔中回过神来，即便从他口中亲自说出来，他们还是不能相信，百草师弟对无极宫的弟子一直都视如己出，爱护有加，但老天爷对他很是不公平，妻子难产而死，任他医术再高明，也无力回天，最残忍的是生出来的还是个心智不全的儿子，为了这个儿子他操碎了心，整个人落到比谁都憔悴。同门中人都为他感到可惜可悲可怜，连最严肃正直的四持都对这个可怜的师弟特别照顾，他可以在无极宫安享晚年，他的儿子无极宫会一直照顾，无极宫弟子能学到的武功，都会尽力传授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