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伤心欲绝

什么是战争？

它昭示这冰冷、残酷与杀戮，一旦陷入其中，任何的怜悯都是对自己的残忍。在天越峰亲手斩下巫凌蒙的头颅，楚卓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潜伏于积雪下，默运昼阳藏精诀化身为天下间最为出色的刺客。

现在终于给他等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当他握住怀内的止战刀时，身上的积雪轰然炸裂，昼阳七式第二式“寂阳”悍然发动。

大地初融的绵柔气息迅速消散，一道耀眼的匹练带来一股烈日当空般的灼热沸腾。

耶律隆绪置身其中，心中升起一种赤身裸体在沙漠中暴晒多日，濒临死亡的可怕感觉，而且他心志被夺，根本避无可避，否则接下来他将面对楚卓轩无孔不入的狂攻，最终只有败亡一途。不过他若能撑过两息的时间，等到韩昌与萧天佐的救援，合君臣三人之力便可反败为胜。

耶律隆绪一声暴喝，尽展所能，迎着楚卓轩的刀势十指如莲花瓣绽放，虽看似缓慢却幻出重重指影，罡劲的指风击打在止战刀上，叮叮当当宛若珠落玉盘，随后两手猛然相合，神乎其技般夹住止战刀锋。

电光火石之间，楚卓轩前冲的身体在近乎不可能的情况下身体后仰，两脚迅捷无伦地蹬出。

耶律隆绪猝不及防，眼睁睁瞧着对方突施的变招，小腹一痛，断了线的风筝般坠下高台，被一队辽兵一窝蜂地护在后方，随后被抬回了木寨深处的中军大帐。

楚卓轩暗道一声可惜，耶律隆绪已失去再战之力，若能补上一刀，那就完美了，不过对方纵然不死，那一身武功也是全废了，随后往潘仁美所在的方位扫了一眼，对方早已没了踪影。

这时耳边响起韩昌、萧天佐二人悲怒至极的狂喝。

萧天佐九环刀闪电劈出，破开铺天盖地的灼热气浪，当空疾刺；韩昌双掌交错，头下脚上临空扑击。

二人凝聚毕生的功力往楚卓轩攻去。

楚卓轩两手持刀，体内昼阳真气疯狂运转，古铜色的肌肤闪烁出炫目的光泽，随后踏前一步，心法改“寂阳”为“融阳”，空气中灼热的气浪瞬息变成春风徐拂。

韩昌、萧天佐二人终于体会到耶律隆绪的感受，如此刀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挟悲愤而来的杀机顷刻间烟消云散。

两人的联手出现一丝罅隙。

楚卓轩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再踏前一步，几乎不分先后劈出两刀，正中萧天佐的九环刀和韩昌的双掌，“寂阳”顺势发动。

蓬！蓬！

两人的攻势冰消瓦解，灼热的劲气攻入经脉宛若火山喷发。

萧天佐一声怪叫，迅速后退，握刀的手臂如同沸水煮过的龙虾，渗出丝丝白雾。韩城则被一股大力撞击得向后抛飞，落地后连退数步，情形要比萧天佐好一些，衣袖炸裂，十指微颤。

两人相视一眼，眸子深处掠过一丝骇异，短短几日未见，楚卓轩武功进境如斯，若是换过单打独斗，他们必败无疑，何况现在还有杨业等人在旁虎视眈眈。

韩昌转身急掠，隐没于风雪中，耶律隆绪生死未卜，他要前往一探究竟。

萧天佐挥动九环刀，魔音大盛：“一个都不许放过，杀！”

无穷无尽的辽国大军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楚卓轩挥刀磕飞两根箭矢，跃下高台，来到赵光义的身旁。杨业正双掌抵住他的后背，将真气不要命地输入他的体内。只见这大宋的第二代帝王眼耳口鼻渗出鲜血，楚卓轩伸手在他脸上扯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杨延平比雪还要惨白的面容，呼吸已绝。

楚卓轩垂首道：“令公，人死不能复生……”突然发觉脸上的热泪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

杨业仰天长叹：“延平，延平！你让我回去该如何向你母亲交代？”

杨延嗣手脚并用爬到杨延平尸体旁放声大哭：“大哥……过了明天七郎便十八岁了，你不是说要送七郎成年礼物的吗？大哥……你快醒醒啊！”

杨延景等人亦无不伤心欲绝，泪流满面。

这时风雪中传来萧天佐猖狂的大笑：“赵光义那个昏君贪生怕死，竟然让杨延平做了替死鬼，你杨业今日白发送黑发人便是与我大辽作对的下场。”

杨延嗣沾满泪水的面容闪过一丝狰狞，咬牙道：“大哥先走一步，七郎这便为你报仇雪恨！”两手撑地，弹射而起，顺手抽出马背上的虎头金枪，迎着逼近的一股辽兵大步奔去。

楚卓轩道：“七郎快回来！”

只听杨延嗣一声怒嚎，手中长枪吞吐不定，宛若毒龙出洞，整个人硬生生闯进敌方兵群，紧跟着鲜血飞溅，尸体横飞。

辽兵临死前的惨嚎传进杨延景等人的耳中，瞬间激起他们心中的仇恨，仰天悲啸：“爹，我们拼了吧！为大哥报仇！”

杨业静静望着杨延平临死前定格的痛苦表情，心中的伤痛终于无法遏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杨延景等人脸色剧变，纷纷惊呼。

楚卓轩则立即往他体内输入一道昼阳真气，助他稳定心神。

杨业急喘两口气，轻轻道：“跟上七郎，背起你们大哥的尸体，我们立即突围。”

杨延嗣凭借心中的仇恨于万军中打开一条被鲜血染红的通道，而他本人身上大小伤口十八处，体内的真气严重枯竭，突然目光越过人墙，锁定独立于寨门前，摩挲着手中九环刀的萧天佐，他身后便是通向木寨外的唯一出口。

“萧天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杨延嗣体内的真气疯狂运转，周身上下刚凝固的伤口登时飚射出细细的血线，手中的长枪击出漫天枪影，枪锋带起的破空声凄厉呼啸，整个人状若疯魔般往萧天佐层层推进，沿途的辽兵如同收个的麦子层层倒下，眨眼间前方霍然一空，已冲出敌人的包围圈。

杨延嗣发出沉闷至极的低吼，漫天的枪影化成惊天动地的一枪，带着一往无前的凌厉气势横跨十多丈的距离，刺向萧天佐的咽喉。

劲风及体，萧天佐终于做出反应，九环刀斜斩而下，运行的路线似曲非直。

若无意外，杨延嗣的这一枪必然被格挡，接下来则是萧天佐顺势而来的强力反击，所以当前最稳妥的应对便是收枪后退，但最终双方会形成对峙之局。

时间拖得越久越对辽军有利，萧天佐打的如意算盘，但他却嘀咕了杨延嗣心中滔天的恨意。

只见杨延嗣左手反手背后猛托枪柄，虎头金枪去势更疾，同时枪尖下压，目标由咽喉改为直取萧天佐小腹，完全不顾落向头顶的九环刀。

此时两人间的距离不足一丈，以萧天佐之能亦无法及时变招，且在这胜利在望的档口，他又怎会甘心与杨延嗣同归于尽？忙收回九环刀，急掠闪避，身后的寨门完全暴露在杨延嗣枪势笼罩的范围。

轰！

木屑纷飞中，门闩轰然炸裂，寨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杨延嗣被强大的反弹力道震得内息紊乱，身体一阵虚脱，就在倒地之际，身后蹄音轰鸣，一条粗壮的臂膊将他扯上了马背。

杨延嗣回头虚弱道：“二哥……”头一歪，昏厥过去。

二郎杨延定暂代父兄之职，一马当先，冲到寨门前，腾空跃上门梁，两脚蹬住门扇，额头青筋隐现，仰天发出一声震天的咆哮，寨门打开的缝隙继续扩大，随后弹出一缕指风，门下战马吃痛，驮着杨延嗣率先驰出木寨。

萧天佐脸色微变，指挥麾下亲卫重整阵脚，一刀迫退杨延景后，重新扼守要道，喝道：“立即关闭寨门！”身后数十名辽兵涌出木寨，奋力推动寨门。

杨延定两条大腿响起清脆的骨裂声，脸色一白，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看不支，三郎杨延光随后赶来，萧天佐出刀拦截，立即被杨业等人缠住。

杨延光劲灌双臂，抵住一扇寨门，与杨延定一声呐喊，兄弟二人齐心合力，寨门再次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木寨深处，韩昌面含悲戚，带领一队骑兵迅速杀至。

形势千钧一发。

楚卓轩挥刀替杨业接下萧天佐的攻势，喝道：“令公，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诸人之中楚卓轩武功最高，自保之力自然最强，杨业来不及多做犹豫，一声令下，带领诸将穿过寨门。

杨延景等人勒紧缰绳，趑趄不去，虎目含泪。

“二哥！”

“三哥！”

二郎杨延定颤声道：“父亲，自古忠义不能两全，请恕孩儿不孝，我们来生再见。”

杨业回过头来，已是老泪纵横，挽弓搭箭，精钢箭矢挟着他满腔的丧子之痛穿过一名卖力推门辽兵的胸膛，将寨门炸开一道碗口大的洞，猛夹马腹，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

杨延景等人掉转马头，仰天发出一阵受伤野兽般的痛苦哀嚎，迅速在将士中引发连锁的反应，如同滚滚的天雷，转眼汇集成排山倒海的巨大声浪，惊得风雪顿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