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劝和（下）

这边的燕茴正在梳妆打扮，准备今日的演出。然而她根本无心打理自己，描眉的时候手一直在抖，尝试了几次，无奈又放下了。姐姐应该很生气吧，不知道那位尹先生能不能哄住她，燕茴想着，林岁安就径直推开门，走了进来。

燕茴慌忙起身，叫了一声姐姐，就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林岁安一时竟忘了说什么，要是以往，她早发了一通脾气，让人禁足思过去了，可现在她答应尹阙和人好好谈谈，便理所当然地忘记怎么开口了。

两人对视许久，林岁安才尴尬地起了头：“吃早饭的时候，是我做法不妥，对不住了。”末了，她又嘀咕道：“但你也不能这样拂了我的面子，找个理由搪塞一下都比这么直截了当来的强啊，是吧？”

燕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垂下眼眸，不敢看她。林岁安又有点急了：“你别不说话呀，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没。”燕茴低声道，她只是没想好该怎么说。

“那是怎么了？”林岁安像是想到了什么，哄道，“姐姐不是来责备你的，咱们好好聊聊，行吗？”

“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拂你面子的，我不认识那个程老板，我不想和他独处，我害怕。”燕茴咬咬牙，终究是说了出来。林岁安沉默了，久久不语，尹阙说得很对，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孩子。

“可是，你总这么排斥别人，也不是个办法。程老板人挺好的，敦厚善良，很本分，不像那些个纨绔公子哥儿，你试着去和他相处相处，对你以后百利而无一害呀。”林岁安觉得自己真像个操碎了心的阿婆，然而她的话到了燕茴耳朵里，却变了味。

“姐姐，你为什么要我去接触程老板？我一直呆在楼里不好吗？还能给你赚钱，你要不高兴，我还能给你弹几首曲子，解解乏。”

燕茴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林岁安，直盯得她心里发慌：“这个，姐姐也是为你将来考虑啊——”

“考虑什么？”燕茴冷不丁打断了她的话，“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要把我送人？”

林岁安顿时愣住了：“啊？”

燕茴蹙眉，眼眶发红：“你是不是想将我送给程老板？是不是你新招了琴师，就要把我抛弃了？”

“你胡说什么？”林岁安莫名奇妙，她觉得这个孩子越说越奇怪，不可理喻。

“我哪里胡说了！”燕茴突然拔高了声音，哽咽着，“不然你为什么要让我去接触程老板？你一定是想像我爹娘那样，偷偷把我卖了！”

“我！”林岁安扬起巴掌，燕茴闭上了眼睛，眼泪就顺着眼角滑落，她哆嗦半天，愣是收回了手：“想太多，你欠我这么多年的饭钱还没还清呢，这会儿卖给程老板，本钱都回不来！”

燕茴委屈地大哭，林岁安叉腰，原地转了几圈，她又想了想尹阙的话，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没想过把你卖了，但我这儿终归是个烟花之地，住不了几年，我大概就挪地方了，你也跟着我走？姐姐是为你好，别白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燕茴抽噎着，哭道：“可·······可我·······不想离了····姐姐······”

林岁安苦恼地摆摆手：“好好好，这事儿咱们以后都不说了，行不行？你别哭了，好不容易画好的妆，给哭花了像什么样！”

燕茴完全止不住哭泣，林岁安无奈，只能唤来几个小丫头去哄她，自己则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啊——”林岁安长叹，尹阙见状，笑道：“不顺利？”

“那丫头居然说我要把她卖了！”林岁安一下坐在了尹阙身边，“你说气不气人？我哪里是养了个懂事的姑娘，分明是个小冤家！”

“哈哈，你还知道冤家这个词啊？”尹阙大笑，“你忘了你那会儿给斐之惹了多少麻烦了？”

林岁安吃了瘪，半天没吭声，尹阙抚着她的脑袋，宽慰道：“好了好了，不气不气，气坏了我会心疼的。”

“哼！”林岁安翻了个白眼，径直站起来，道，“我还是去瞅瞅那个香尸吧，免得人家寂寞！”

“你不怕了？”

林岁安脚一顿，想想宋含章的样子，确实有点迈不开腿，她转身道：“那我找老程玩了！”

“不去找多多他们？”

“他们主仆两个待一块，能有我什么事儿？”

“那我也陪你去找老程玩吧，正好我有点事想问他。”尹阙若有所思，林岁安伸出手，道，“那就一起咯！”

尹阙握住她的手，宠溺地笑着：“好，一起。”

林岁安的心情好上了许多，拉着人便兴冲冲地出了门。花椒趴在窗户上，眼力极好地瞧见两人，叹息着：“小桃姐姐又出去玩了，真羡慕。”

花不寿道：“你想玩么？”

“不，我得好好念书。”花椒化成了原形，软软地团成一团，盘在窗沿上，“这里太阳真好，主人你读书给我听吧。”

花不寿揉揉他毛茸茸的耳朵，笑着：“好，念给你听。”

他抬头看看天空，澄澈的蓝色，顿感岁月静好。

程无实正在家里算账，他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喜欢呆坐着，盘算那些账目。这是唯一能给他带来足够安全感的东西，不是因为他贪财，而是实在过于寂寞了。程无实算了一会儿，四周只有算盘拨弄的声音，愈发的孤独。他抬眼环顾，凄凄惨惨戚戚的感觉。

也不知道林岁安下次请他吃饭是什么时候，那位燕姑娘有没有受到责备，程无实的念头一旦起来，就怎么也消不下去。他思量许久，决定去院子里转转。

程家的院子是祖宅，挺有年代的了，约摸着两三百年的历史。听父亲说，是某位先祖算到在这个地方，能改命，才定居的。程无实看着院中栽着的海棠树，十分粗壮和苍老，不由地感叹时光催人老，不予旧时好。

“老爷，外头有位林姑娘要见您。”仍然是那个步履蹒跚的嬷嬷，程无实一听，心下欢喜，就急急过去开门。

“程老板，我来找你玩了，不知道打搅了没有？”林岁安眯着眼睛，笑得分外明艳，程无实赶忙道：“没有没有，林楼主快请进，尹先生也请。”

“叨扰了。”尹阙微微颔首，也进了门。

林岁安来过一次，却还是好奇，感觉和上次不太一样，便悄悄问尹阙怎么回事，对方附耳道：“程老板用阵法抹去了这院子里的尸气，所以你感觉会好。”

“哦哦，那他也是有心了。”林岁安点头，看着前头程无实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唉，今早肯定让他不好受了。”

“程老板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不过，你也得好好和人解释解释。”

“嗯。”

“林楼主，尹先生，请坐。”程无实领着人进了一间屋子，大抵是他商谈事务的地方，很规整，林岁安和尹阙一起坐在了左边的一排椅子上。

“程老板，今早的事情对不住，我家孩子任性，让您为难了。”

“无碍的。”程无实笑呵呵的，很宽厚的模样，完全不像个年轻人，倒透出点看透世事的沧桑来，“林楼主来找我，应该不单单是找我玩这么简单吧。”

林岁安看看尹阙，道：“你问他。”

尹阙笑笑：“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是想问问程老板无怨香的事情。上次只匆匆听了几句，心里实有疑问。”

“这无怨香，我确实不太清楚他的来历。”程无实十分坦荡，没有隐瞒的意思，“如果二位感兴趣，我可以带你们去我家祠堂看看。”

“当真？”林岁安有点惊喜，要知道这祠堂是一个家族的私密之地，哪能轻易让外人进去？

程无实就笑了：“当真。我家本来也不注重那些个虚礼，走吧，我带二位去。”

“哈哈，屁股还没坐热就要挪窝了，早知道程老板这么开明，在外头就和您说了。”林岁安心下欢喜，难免多话，程无实道：“那无怨香的历史很久了，大概一千一百一十六年。从我家族谱的最上头，一直记载到我这一辈，从未断过。”

“从未断过？”尹阙蹙眉，看来这事情远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明心啊明心，你的心是被什么迷住了吗？

林岁安见他神情微妙，便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尹阙舒展开眉头，他不确定林岁安还记得明心，如果他记得不错，明心姐妹入府之时，这个姑娘还不认识自己。

“哦。”林岁安虽有好奇，但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