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夏：幡然悔悟

“我那时大概是被恶魔缠住了，一时间头脑发热，才做出那样的事……这些年我心里渐渐越来越不好受，又不能跟别人说，所以才变着法子消遣鬼混……想忘记这事……”

“这是老天对我的惩罚，粉粉，我在这里已经没有活路了……我这两天甚至想去死……可是，我死了你怎么办，孩子们怎么办……我不能让你们替我受罪……”

“粉粉，我该怎么办……”

男人压抑的哭声撕裂了倪粉粉的心，这个男人，这个自己深爱的男人，到底还是有心的，她伸手抱住刘家小的身子，轻轻拍着他，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刘家小哭了许久，酒意渐渐上来，他终于睡着了。

倪粉粉却一夜没有睡着，在丈夫终于幡然悔悟、终于顾及到家人的时候，她要想办法，她不能放弃，她得撑起这个家来。

倪粉粉帮两个孩子裹紧了衣领，背着儿子，牵着女儿，一边走一边交待两个孩子：“待会儿娘怎么做你们就跟着怎么做，不许说话，也不许哭，也别叫苦，看着娘的动作就行了。”两个孩子信赖地跟着母亲，什么也不知道，光是点头。

雪不深，倪粉粉带着孩子，很快来到一所宅院前。

这所宅院黑漆大门紧闭，里面安安静静，显见主人还没有起身。

倪粉粉放下儿子，又对两个孩子再叮嘱一遍，拉着他们走到台阶下，便朝着黑漆大门跪了下来，两个孩子很听话，也学着母亲，在母亲身边一左一右跪了下来。

雪不深，可跪在雪地上终究极冷，很快，雪融化成水浸透了母子三人的下裳，糟糕的是，天空中又开始飘下雪花。

刘长石始终年纪小，忍不住发起抖来，倪粉粉紧紧拉住儿子的手，给了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宅院里终于有了动静，那是下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黑漆大门终于打开了，有人提着扫帚走了出来，看见雪地里跪着的三个人，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反应过来，扔下扫帚跑进去报告管事。

管事闵绝匆匆赶了出来，看着母子三人皱起了眉，那个妇人看上去好面熟，对了，有点像小娘子夏可沁，可是，没听说小娘子有姐妹呀？

闵绝走下台阶：“这位娘子，你在这里做什么？请赶快起来，别冻病了孩子，有什么话好好说。”

倪粉粉抬眼看看闵绝：“这位管事，我想见你家主人。”

“这……这要看我家主人想不想见你。你先起来吧。”

“今天不见到你家主人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劳烦管事大哥你去通禀一声。”

闵绝看看两个孩子，急忙进去禀告主子。

纯梓正拥着夏可沁躺着，两人都似醒非醒，听着外面雪片落下的声音，这么静而美的时光，两人就像这样已经躺了一辈子。

纯梓满足地叹息，把头埋在夏可沁的长发里：“可沁，怎么我到现在还常常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夏可沁偏头看看丈夫，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别说是你，连我都经常有这种感觉。”

“不过，这种时候我就想，哪怕只是一场梦，那也值了。”

“不，绝对不会只是一场梦，这会是我们一辈子的梦。”纯梓说着，翻身压住夏可沁，深深吻了下去。

夏可沁环住丈夫的身子，回应着他。

外面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官人，官人，你醒了吗？”

纯梓觉得不寻常，闵绝不是那种会做这种煞风景的事的人，他抬起头来：“什么事？”

“官人，有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跪在大门外的雪地上，说是今天不见到你就不起来，我看那个小的孩子冻得直哆嗦，怕出问题，赶快来禀告你一声。”

“一个妇人？带着孩子？”纯梓和夏可沁面面相觑，十分惊讶。

“什么样子的妇人？”

“这个……我觉得她跟小娘子长得有点像，像是姐妹俩的那种相像。”

纯梓和夏可沁一听，同时叫了出来：“刘家小的老婆！”“刘二嫂！”

两人惊疑地看着对方，倪粉粉一大早就来这里，会有什么事？

纯梓立即起身穿衣，夏可沁也跟着起身，纯梓道：“你再躺会儿，我去看看就来。”

夏可沁道：“刘二嫂带着孩子过来，肯定是有什么事。我跟你一起出去，也许有事我在旁边更方便一些。”

两人想着外面的天气，跪着的母子三人，也顾不上梳洗，穿好衣裳，拢了拢头发便一同出去了。

自府里的下人们已经听闻了此事，聚在大门内偷看着外面，窃窃私语，议论着。

路上偶有行人路过，惊讶地看着这场景，心里纳闷：“不是听说前两个月这家主人的舅舅才跪在这门口负荆请罪的吗？怎么今天又有人跪下了，这又是为什么？”

母子三人的身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倪粉粉强撑着，搂住一双儿女，刘盼儿咬着嘴唇，小手不时揉揉腿，刘长石的嘴巴已经想咧开了，看着母亲那鼓励的笑容又勉强回复原状。

母子三人的脸色都已白中泛青，嘴唇发白，浑身哆嗦不停。

纯梓和夏可沁出去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纯梓还没来得及发问，夏可沁已经翩然走下台阶，走到三人身边，随手脱下身上披着的大氅裹住刘长石：“刘二嫂，有什么事你好好说，怎么忍心让孩子冻成这样？赶快进屋去！”

闵绝已经唤人拿来几件大氅，见主母已经有所动作，急忙上前同样裹住倪粉粉和刘盼儿，同时想搀扶他们起来。

倪粉粉挣扎着，眼睛直看向台阶上的纯梓：“自官人，你听我说。”

“我丈夫刘家小原来谋害过你，我先替他跟你赔罪了。”说着，倪粉粉便向雪地里叩下头去，刘盼儿和刘长石牢记着娘亲的话，见娘叩头下去，便也挣扎着叩头，一时间场面乱作一团。

“刘家小谋害你，罪该万死，你即使立刻把他送官，判他死罪，我也无话可说。”

“可是，自官人，家小早已经知道错了，这些日子也受够了这错误的惩罚了，他没脸来见你。自官人，求你，求你看在这两个孩子的份上，给他一口饭吃，让他在众人面前能抬得起头来，要不，他可就活不下去了。自官人，求求你了……”说到这里，倪粉粉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

两个孩子看见母亲哭，也跟着哭了起来，一面是害怕，一面是被冻的。

纯梓心情复杂，这些日子他也知道刘家小找不到活干的事，但这并非是自己授意他人所为，这完全是人心向背的表现。

对于刘家小的报复之心，上次和夏可沁聊过之后，益发的淡了，只是没有想到，坊间众人的直接行动已经替他报复了刘家小。

他问：“上次我派人送去的银子已经用完了？”

倪粉粉一愣，原来那些银子是他送的，那说明他并没有要赶尽杀绝刘家小的意思啊。

她挣脱闵绝的双手，膝行了几步，头磕在了台阶上：“自官人，就求你跟别人说，你原谅我家家小了，你告诉他去，告诉他们去啊。”

纯梓想想，看着夏可沁那哀求的目光，终于点点头：“好，我会告诉他们。”

听了这个回答，倪粉粉这才软了身子，由着闵绝他们搀扶起自己和孩子来。

母子三人被请进自府，凤姨早安排人准备好了衣裳和食物，三人在雪地里冻了一个多时辰，此刻放松了绷紧的神经，方觉浑身颤抖，上牙直磕着下牙。

换了厚厚的棉衣，一碗暖暖的姜糖水灌了下去，三人方恢复了一点暖意。

纯梓和夏可沁也回房换了衣裳，这才过来看三人。

倪粉粉见纯梓走了进来，蓦地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跳了起来：“赶快，赶快回家，我们要赶快回家！”

见众人瞠目，倪粉粉口齿不清地解释：“我早上出来没跟家小说……他还睡着……万一他醒来以为我们离开了他……”

纯梓一听，急忙叫人备轿，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刘家小家。

刘家小觉得这一觉睡得真舒服，一夜无梦，但是，脑袋里才有“天亮了，又是一天到了”的念头时，所有的烦恼瞬间涌上了心头，被众人歧视，找不到活干，家里快没钱了……真烦啊！

他口中喃喃自语：“粉粉，我该怎么办？”

手臂不由自主地伸向身边，空的，而且是冷冰冰的！

刘家下一下子坐了起来：“粉粉，粉粉……”门关着，屋子里空空的，外面也没有人回答他，一种冰冷绝望的感觉攫住了他的心，他跳下了床，衣裳鞋子都没穿就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跑到孩子们的房里一看，也是空空的，伸手到被子里一摸，同样是冷冰冰的。

堂屋里没人，厨房里也没人，院门是紧闭着的，院子里的雪地上有着两行脚印，快被刚落下的雪掩盖住了。

那是一行大人的脚印和一行小孩子的脚印，到院门口被院门拦腰截断了，不知通向何方。

刘家小呆呆站着，看着那两行脚印：“她离开我了！她带着孩子离开我了！”

脚底下的冰冷远不及心里的冰冷，刘家小一屁股坐在地上，抱头哭了起来。

失去了方知珍贵！

自己以前对倪粉粉并不好，只是到了分家后才稍好了一些，可是这好日子并不长久，被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给打破了。

千错万错都怪自己当年的一念之差！

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怎么抢也抢不到手。

这些年的时光就这样回到了刘家小眼前，跟倪粉粉好好过日子的回忆少得可怜。

公婆哥嫂对她几乎没有怨言，说明她这个儿媳妇弟妹做得很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