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兄弟阋墙（上）

作为姚秦在关东的最高负责人陈留公姚洸最近总是脑袋涨疼，望着各地送来的文书，其内容不是面面告急,便是处处失利，姚洸直被搅得头昏目眩、方寸大乱，没有一丝办法。

无计可施的陈留公只好一面派出使节，向长安紧急求救；另一面集思广益，把属下都招来共议对策。

此时秦军中仍不乏有识之士，宁朔将军赵玄向姚洸提出了一条重要建议：“面对如今的形势，放弃各个据点，退保金墉城。凭借坚城，以逸待劳，等待晋军的士气慢慢衰竭，再寻找取胜的机会。”

金墉城，洛阳西北角一组要塞式建筑，南北总长有三百多丈，东西宽八十余丈，城墙厚度达四丈多，十分坚厚。所以金墉城虽小，但却是洛阳城最易防守的地段。

姚洸如果按赵玄的建议行事，虽然未必能挫败晋军，但起码可以多坚持更多的时间，给晋军造成更大的损失。这种关键时刻，京口卫这些年的谍报策反工作的成果再次显现。早就被京口卫给策反了的司马姚禹等人，一起站出来反对赵玄的提议。他们对赵玄这种不经一战，便放弃大片国土的建议表示坚决反对，并且认为这时候应该寸土必争，御敌于外。

姚禹对姚洸说道：“殿下向来谋略出众、英明神武，所以才担当了坐镇洛阳，防卫关东的重任。现在如果困守孤城，不敢一战，岂不有伤威信，又怎能不受朝廷的指责？”

在姚洸看来，如果按姚禹的办法，就不用丧失国土，他便是“谋略出众、英明神武”。而按赵玄的办法干，他就得和士兵们一起缩进大牢房似的金墉城，和洛阳城中的陈留公府第相比，舒适度那是没法说了，而且还有伤威信，会受朝廷的指责。

这么一比较，姚洸便做出了自认为正确的决策，分兵防守洛阳外围各要隘，阻止晋军前进。洛阳的秦军本来就不多，再这么一分自然就更少了。其中，赵玄接受的命令是，率一千余人防守柏谷坞，正当晋军的东来主力。

接到这个命令后，老将赵玄悲愤不已，流着泪对姚洸说道：“我侍奉了姚家三代皇帝，深受国恩，自问一生行事，堂堂正正，不曾亏欠国家，现在只差一死罢了！我死不要紧，只可惜你不听忠臣之言，却任由奸臣摆布，将来兵败城陷，你一定会后悔的！”

不久，驻守成皋的姚秦兖州刺史韦华向晋军投降，晋军前锋在平西侯萧正峰的指挥下长驱直入。姚秦的广武将军石无讳，原本受命防守柏谷坞更东边的巩城，才走到石关，听说晋军将至，便仓皇逃回洛阳。晋军因此不战而下巩城，继续前进，抵达柏谷坞。

负责攻击柏谷坞的晋军将领，是萧正峰的部将，多谋善战的龙骧司马毛德祖。赵玄率领他那可怜的一千多人拼死抵抗，但因实力悬殊，而且对手也不是吃素的，因此没打太长时间，姚秦军队便遭到了毁灭性的失败。赵玄身受十几处创伤，与他的属下司马骞鉴一起，都不愿意再逃，双双战死。这样，没过几天，姚洸部署在洛阳外围的防御力量，已或降或败，损失殆尽。

当姚洸得知巩城失守，赵玄又在柏谷坞战败阵亡的消息后，发现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在自己的设想之中了！看来姚禹出的主意也不像计划中那么完美，姚洸忙派人去叫自己这位心腹，好探讨一下在目前的情况下，如何收拾现在的烂摊子？谁知找来找去，那几位平日总缠在自己身边，马屁精湛的属下们，此时全不见了踪影，原来这几位任务完成，早已悄悄潜出洛阳城，投奔萧正峰去了。

十月二十日，萧正峰所率的晋军抵达洛阳城外，两天后，走投无路的姚洸开城投降。晋朝的故都在被姚秦占领十七年之后，再次为南方政权所收复！

与洛阳一同落入晋军手中的，还有四千多秦军俘虏。此时，有人向萧正峰提出一条建议：把这四千秦军全部坑杀，然后将尸体堆积在一起，外面再盖上浅浅一层土，筑成“京观”用于夸耀武功。

萧正峰认为洛阳已下，这种多余的杀戮有害无益，便堂堂正正地回答道：“所谓仁义之师，吊民伐罪，正要在今天体现！”

随后，萧正峰下令将这些被俘的秦军士兵全部释放，遣送他们回家。河南一带的民众，不论胡人还是汉人，对晋军的这一举动都心悦诚服，纷纷归附。

另一面，姚泓派来的援军，阎生部进至新安、姚益男部前进到湖城，听说洛阳已被晋军攻克，都不敢再前进。

洛阳失守，关东沦陷，这对已处在四面楚歌中的姚秦帝国来说，自然是不能再坏的坏消息。不过，在姚秦的皇族中，也不是每个人都对此感到震惊和悲痛。比如说，坐镇蒲阪，掌控河东的姚秦并州牧姚懿。

姚懿认为大哥即位才不到一年，已经把父皇留下的疆土丢失了近一半，这已经充分证明了姚泓的无能。他的属下司马孙畅建议姚懿现在应该采取行动：首先，要尽全力收买人心，获得人望。其次，以“众望所归”之势，发兵突袭关中，诛杀姚绍，废黜姚泓，正大位于长安！

听到如此“诱人”的计划，展望如此“美好”的前景，姚懿闻之大悦，决定予以采纳。

那么如何能够最快地收买人心呢？姚懿想到了一条捷径：开仓放粮！可是此时的姚秦河东地区并未遭遇饥荒。

萧正峰听闻了姚懿的举动，特意找来了负责联络关中事宜的京口卫队主池鱼儿，“这个孙畅，也是我们京口卫策反的人。”

池鱼儿博闻强识，记性甚好，他努力回想了半晌，摇了摇头，“田叔这些年在‘四海楼’收集的有关姚秦各方面情报，属下基本都烂熟于胸，可是想来想去，就是没有提及孙畅此人啊。”

“嘿嘿，”萧正峰似笑非笑，“看样子，猪脑的主加上一个狗头军师，姚泓啊，就让你自家兄弟再给你找点麻烦吧。”

姚懿的造反，很快惊动了姚秦皇帝姚泓。无可奈何之下，姚泓只得将叔父姚绍召来，密商对策。

姚泓将情况向姚绍一摊开，姚绍一眼便看穿了那位并州牧的底牌：“姚懿一向浅陋无知，没什么主见。现在给他出这些坏主意的人，一定是孙畅。朝廷可以马上下旨，征召孙畅入京，断其奸谋，同时再派抚军将军姚赞进驻陕城，威胁其侧背，老臣我则赶往潼关节制诸军。孙畅如果接受征召最好，我就集合姚懿的河东部队共同东进，抵御晋军；如果他们拒不从命，则我立即公开他们的罪行，就近出兵讨伐！”

姚泓听罢，颇感欣慰地说道：“叔父的话，真是挽救国家社稷的最好办法了！”

于是秦主姚泓派遣姚赞和冠军将军司马国璠、建义将军虵玄率军进驻陕津，武卫将军姚驴率军防守潼关。

很快，姚懿便接到了将孙暢调往京城长安的圣旨，也得知中央军正向陕津、潼关一带集结，叔父姚绍也正在赶来的消息。显然，突袭关中的计划已经变得不现实，但已是骑虎难下，因此姚懿没有一点儿犹豫，他立即发动叛乱，在蒲阪称帝，并向自己管辖的河东各郡县发布文告，征兵调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