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杀机再起
政府改选的事情如期进行。由于这次大型非法集资案涉及到了市委书记和其他几位常委,可以说滨州在任领导几乎全军覆没,再加上有了省里的意见,官伟更是痛下杀手,对滨州所有的企业进行大面积的审计审查,所有的人自顾不暇,已经无人顾及到改选的事情。
官伟的前途已经明了,身边一些阿谀奉承巴结讨好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这期间他提拔了三位和方正资历差不多的人,但对方正却一直没有过多的表示。
这次虽然历经波折,但到底达到了目的,而且这目的远远高出他的预想,他相信也超出官伟的预期。老赵说要小心卸磨杀驴,历朝历代都是如此,越是功劳大的越没有好下场。
方正已经嗅到官伟心里泛起的波涛。
各单位的审计还在紧锣密鼓,他们常常是白天在各单位找人谈话,晚上回来写报告。
官伟这阵子几乎都睡在了单位。这天方正特意九点才回到机关办公室,和官伟约的时间自然也落在了最后,轮到他的时候已近十一点半钟。
这是他早已经设计好的面谈时间和节奏。官伟已经疲倦得犯起了胃病,正顶着桌角往嘴里倒止疼药。在他面前,官伟真的少了不少的伪装。
“哎,要不今天别谈了, 明天再说吧,官市长。”方正忙把官伟扶到沙发上半躺下,为他拿了件衣服垫在头下,“你太辛苦了,要当心身体呀。”
“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再坚持一下。”
“是呀,你的能力这么显著,又这样把命都豁出去了、、、、听说省里还在抢您,你走到哪里一定要带着我呀,没有您,我这辈子就真完了,所以我对您的感情真不是用语言可以表达的。”方正半蹲在官伟面前。
官伟没说话。
“其实这次事件,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受益最大的却是丁大海的长松,他摆脱了7000万元不止的高利贷,欠绿源大地一个亿的应付款也可能会无限地减少,甚至还有更大的我们不知道的既得利益,说得不好听,我们是被利用了,而且利用的合情合理。而且据我的观察,这件事情的后面还有高手在推。但这又有什么有关系,反正您达到了目标,很多人都达成了心愿,所以我希望我也能达成自己小小的心愿,希望您能提拔我一下,监察局的班子您肯定要调整,能不能给我一个位置,这个要求应该不高。”
官伟眯着眼睛,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但方正知道他肯定没睡。这样的谈话他怎么能睡得着。只要他把整个事件前因后果公之于众,他不仅现在睡不着,将来他也会永远睡不着。
“工作其实就是那些,没什么新鲜的,今天我就不说了,您考虑一下,明天我再来找你。”
方正悄悄把门关上,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楼。回头望去,仅剩的几个亮着灯光的窗口似乎被夜色泯灭了灯光应有的璀璨,被机会大院里诺大的黑暗吞没得只留下点影子。
这里是他自从上大学就无限向往的城府,在他极度失望的时候他却迈进了这里,他再不会出去了,谁也别想把他赶出去,他喃喃道。
路边早已没有了人影车影,路灯进入了夜间昏昏然时刻,他的车开得风驰电掣,几乎与风景同步,他最后的一闪念是那月亮怎么这么亮。
这阵子骁晓非常忙碌,程宪答应的都做到了,当然是在他的完美配合之下。他答应要把滨州市政商两界重新洗牌,让他完全控制滨州的市政投资和规划。现在程宪的老下属官伟非常聪明地和他达成了最亲密的合作关系。
官伟打来电话说方正出事了。
“什么事?”
“他死了。”他说。
骁晓沉默片刻,笑起来,“这不是更好,你的成功再无瑕疵。”
“不过,他的电脑显现他死后一天,他的电脑里定时发出了一封邮件。”
骁晓沉默片刻,“他又知道什么,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你不能小瞧那小子,他的钩稽判别能力非常强。”
“好,我会想办法的。”他冷冷道。
“还有件事情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
“、、、、、
“他的消息是从他前妻玉帛那里得来的对吧,玉帛又是丁大海的手下,她知道的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你什么意思。”骁晓激灵一下跳起来,“她不会,她肯定不会、、、、”他语无伦次。“这一点我敢保证。”
“她的几次询问记录我也看过,她是什么也没说,可那是因为她没想透,事情到了现在这个状态,你以为她还想不透,更何况她与黑鹰的关系匪浅,方正,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我知道你们也走得很近。”官伟啪放下电话。
骁晓踉跄了两步,颓然跌坐在地上。
“老肖。”他喊。
老肖冲进来,忙把他搀扶起来,一杯冰水灌下肚,他那灼烧的心骤然冰冷下来。
下午他又去了一次弥渡,丁尤花开得正旺,可是村民们却说他们只能卖给他去皮的花籽,一打听才知道突然之间冒出了一家公司专门收购丁尤花籽的皮,而且价格给的很高。更有甚者,有部分年轻精干农户把他投资给他们的设备退还给他们,说现在弥渡开始搞养老院,有很多工作机会。虽然收入并不比卖丁尤花籽多多少,但那好歹是一份正经工作。
不用想他也知道背后的始作俑者是谁。
玉帛已经窥视到了他灵魂里最龌龊的一面。
他的胃倐的痉挛起来,搅动得他五脏六腑翻天覆地地乱转。他强撑着坐起来,回海边,他说。
你是JADE,在我的版图里你只能是JADE,再不可能是别的。他歪倒在后座上,汗水淋漓。而我的世界只有楚楚,没有玉帛。他笑起来,声音瘆人。老肖几次回头想问,却都闭了嘴。是JADE,该死的时候就得去死。他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老肖又回头看看,他大张着嘴,像一摊烂泥,失去了所有的张力和劲道。
燕芳中午找到她说方正死了,车祸。她眼泡肿得像个锃亮的气球。
玉帛一怔,恍惚之间却似乎并不吃惊,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好活。
上次她在燕芳家门口等了一晚上,想听他为自己辨别一下,可是他没有。那时候她对他所有的歉意全部化为乌有。她站起来,想安慰一下燕芳,“是不是弄错了,最近审查得罪的人太多,也许、、、、”
“所有的人都这样想,难道你也这样想么,你知道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她疯了一般地冲上来,抓住玉帛的胳膊一阵猛摇。
“那是怎么样的?”玉帛冷静下来,凛然问道。“你说说那是怎样的。”
、、、、燕芳止住抽泣。
室内一片沉默。
“仅仅是失踪还是、、、、、”她拿起车钥匙,“我去找找。”不等燕芳说话,她已经飞一般地跑下楼,还没坐稳,车已经飞了出去。
车顺着快速急驰而去,她也不和道她要去哪里找他,但她无法无所事事地接受这样一个结果,她还记得那年从清华的侧门走进干部进修学校时,方正说,“你是清华的,太了不起了,我是滨州的,我们那里没出过一个清华。你要是我们那里的,我的脸就大了。”他的脸很方,他也是如此介绍自己,“姓方,脸方,头也方,名正,人正,心也正。”她的眼泪突然之间溢出眼眶,再也止不住。
这是前往滨州移县的省道,邻近山区,两车道的省道并不是很好开,好在一路上无人,前车灯有如掘进机,带着她一路狂奔。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施工车,警示灯明显,玉帛放慢车速,靠近后看见两名穿着施工安全制服的工人正在整修护栏,有一位拿着灯示意她停下。
工人的头上戴着安全帽,帽上的安全灯照得前路雪白,他的脸却漆黑一团,帽沿压得很低,从帽沿边;遗漏的眼神有些躲闪,她心里一动,在停下的一刹那,顺手右拐,想从施工车旁边绕过去。她知道这条路旁边都是二三十公分的护坡,然后就是一片开阔的山坡,因此她不敢太往下开,她蹭着施工车的边缘,感觉一只轮子已经下了车道,车子倾斜的历害,就在这时,她似乎听见施工车抖动起来,像山一样往她的车上压了过来。
骁晓睡得很不踏实,不像以往,只要吃下几片药瓶里的药,他就可以放松地睡上将近十个小时,如果没有人打搅,他还创造过一睡一整天的奇迹。
当时大夫对他的警告也是不能天天吃,否则上瘾。这些年他也把这当成了逃避和奖赏,不想面对的时候吃几片,睡一觉,做了什么让他满意的事情,他也会吃几片,睡一觉。
可是今晚,他吃了无数片,却再也睡不过去。他披着被子坐在木栅栏围成的庭院里,台阶下就是沙滩,海浪声此起彼伏,让他想起那天晚上他和谢天林在沙滩上找到黑鹰请他为自己想想办法。黑鹰说断臂求生,他当时怒不可遏,他不相信他需要去断臂才能求生。可是现在,他不知道已经斩断过多少条自己的臂膀,才换来了今天的呼风唤雨,可是时至今日,他还是需要不断地断臂求生再断臂求生、、、、
夜风寒彻入骨,脚手早已没有了知觉,他仿佛一尊悬浮在半空中永远落不了地的鸟虫。
远处似乎开始闪电,只是雷声却总近不到他的耳边,那片闪电忽忽地飘飞着呼啸着,越来越近,慢慢走进了他的耳朵,然后哗地一阵轰鸣,就停在他的面前。
十来辆车的前车灯一起打开,全部集中在他的眼前,把他面前的一切照得雪亮。家里的保姆护卫早已冲了出来,拦在他面前。
黑鹰利索地跳下车,大踏步走上前,一把扯起妄想阻止他的护卫的衣襟,轻轻一推,他就倒退了十多米。他的脸直接靠过来,与骁晓的脸只差毫厘。
“我知道你是谁。”黑鹰咬紧牙关,声音仿佛是地狱里的鬼火,“可你知道她是谁么。”
被子从身上滑下,骁晓茫然间站起来。
“她是楚楚。”黑鹰轻声说。“快告诉我她在哪里,别说你不知道。”
他一脚踹飞骁晓身后的藤椅,扼住他的喉咙。
“我的手机,我的手机,快快快,我的手机。”骁晓的手筛糠一样,护卫忙把茶几上的手机递给他。
电话的鸣声长长短短,在这静寂的夜里,即便身边是一波高过一波的涛声,那声音依然像疯狂的铁锯一样折磨着所有的人的耳膜。
骁晓一动不动。
“官伟 ,她呢,住手,马上他妈地住手,如果她有什么,我让你全家陪葬。”他压抑着声音的颤抖,一字一顿,阎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