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毒不有
那天方正找到丁大海无非是做两手准备,如果官伟不接纳他,他就要通过丁大海走刘长渠这条路。他直截了当地说,我是玉帛的老公,你应该知道我知道了什么,别让我说出来, 这样大家脸上都不好。
丁大海松垂的两腮晃了晃,眼底的情绪涌现了什么,方正还没有抓住就瞬间沉了下去。他问,你有什么目的。
他说了自己的目的。很简单,对你来说很简单,你只需要把我推荐过去,其它的我自己会把握。
丁大海说还是老话,我怎么能相信你。
你只能相信我,你掏空了长松,对付的除了刘小刚还有刘长渠,只要我说出去、、、、这个时候你没法全身而退
你、、、、这些、、、、玉帛并不知道。他问。还要我再说下去么。
“可我知道,我是学政治经济学的,商场如战场,我是在拿战争年代国共两党生死对决的方法在分析你,这样的显微镜下,我什么看不清。”
“好。”丁大海答应了,并当着他的面给刘长渠打了电话,刘长渠似乎连犹豫都没有,就说让他明天晚上去他的办公室。
走出他的办公室的一瞬间,丁大海问,你是已经放弃玉帛了么,她可是有更好的男人在等着她,一旦放手,你就再无机会。
方正愣了一下,没说话,直接出了门。
没出意料,官伟第二天中午就给他打来了电话,让他下午直接去找他。方正一坐下,官伟把就一份借调函推给他,先去监察部。又问他,你老婆是长松的副总?
方正又一愣,他没想到官伟这么快就把他和玉帛联系到了一起。
他含糊地点点头。
你的消息是从她那里得来的。
方正意识到短短不到一天,官伟已经把他查了一遍,他有些心虚地强撑着。
她虽然做到了副总经理,却只是个干事的,没这么敏感,我也只从她的只言片语里、、、、
官伟没说话,而是硬生生地看着他。
方正一急,今天上午刘长渠让我去给他当办公室副主任,你看我要不先去他那里做做,再找个时机过来,先摸摸情况。
官伟一愣,刘长渠也对你有兴趣。他讪笑一声,低下头,略一沉思点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话。
三天后,方正以借调的形式进入市建设开发局办公室担任刘长渠的秘书并兼任代副主任。
他没想到事情这么简单,简单得让他一直感觉在做梦,以前他在生不逢时的嗟叹之后,总觉得他的人脉关系这条路一直不顺,现在他才知道为什么官场比战场更残酷,因为战场上的谋略即使沾着血水也坦坦荡荡,而人脉的搭就需要和着人性的肉屑邪恶的典当,人一旦有了那样的智慧和残酷,机会来得就会猝不及防。
同时,方正也很清醒,丁大海连挣扎都没有就顺着他的思路一路把他送到刘长渠这里,也并不那么简单,甚至包括官伟对他的接受,他也认为不那么简单。
而且越往下想就越让人恐怖,他甚至想到丁大海包括其它人在玉帛身上留给他的线头,是不是有意而为之,就等着他来抓住这个他认为的救命稻草,而他却真正是一杆枪。
一想到这里,方正就会无端地爆出一身的冷汗,他对玉帛的愧疚就不那么让他寝食难安。
傍着刘长渠,靠着官伟,方正并没有想好他的真实去向,当然是谁得势他就倒向谁,这是所有人的选择,也是他的,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条件去说什么正义之类的。
刘长渠的弱点就是他两个孩子的公司与长松之间的关系,除了这些方正很想再摸出点其它的内幕来,而且时间紧迫,离人代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去铺垫。
这其间,官伟没来找过他,而他也只是发现刘长渠的政治观点一直摇摆不定,其它的没有什么大的发现。刘长渠似乎对自己的前途并不看好,工作不积极,一副听之任之付的样子。他不能再等了。
在这机关里,他并不是没有熟人,发改委的老赵是他的校友,以前没搭上关系,是因为他们没有在一个平台上,这些日子,几次在食堂碰到,方正都感觉老赵似有向他靠近的意思,只是他没敢轻举妄动。
更为重要的是官伟那里又进了两个人,在食堂他曾经碰到过,器宇轩昂,非池中之物。官伟也是做监察出生,他完全可以从方正与他的对话中辨析出刘长渠的漏洞,甚至更多的信息。方正有些坐立不安,他生怕自己失去了他赋予自己的价值。
他给老赵打电话约了三次才勉强约定一家郊外的小饭店。他这样推三阻四的,倒让方正犹豫起他是不是会错了老赵的意,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跟他交往过密,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可话已经说了出去,再加上心底的急迫,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赵的年龄在机关现在属于非常尴尬的时候,升职基本没什么希望,年轻的肯定会一拨拨超越他,那种感觉,不用他说,方正已经感受到了。他以为老赵会向他示好,向他靠近,可他摆出的态度倒像是方正有求于他。
老赵把车钥匙往桌上一丢,“别点菜,说几句就走,太忙。”可他们都各自驾着车开了有一个小时的路程。
“再忙,饭还是要吃的。”方正有些不快,装做没看出他的冷淡。
“真不吃。”他直接把菜牌倒扣过来。
“那你这是干什么?”方正往椅背上一靠,笑嘻嘻地,“难不成这里有个情人,我正好给你们制造了机会让你借着由头大老远地过来。”
老赵没理会他的不快,拿眼瞄了他一下,“我是老机关了,一眼就能看出你的底细,别人也能看出来。”
方正的心一惊。
“你知道为什么刘市长以前那些御用写手现在个个都不称他的心了么,不是人家不行,而是人家不想行,明白吗,专门给你腾地儿。”
“我知道、、、、、可中国这种选举不到最后关头,谁又真说得清到底谁是赢家。”他咽喉干涩得难受,可潜意识里,他知道这就是这些日子让自己一直不安的根本原因。
“、、、、是呀,可谁能拿自己去赌、、、、”原本很遥远的政治舞台一下拉到了自己身边,方正说不出话来。“但话说回来了,这机关里唯有你可以去赌,赢了皆大欢喜,输了,回到原点,什么也没耽误。”
“不不不,老赵。”方正突然抓住老赵的手,“我也赌不起。”他意识到他不会平白无故地大老远地来这样一套说辞,他是有目的的。“你给指点指点。”他想到他常常指点玉帛的一句话,‘话是那么说,其实远远不是那么回事。’
老赵的一番话,方正理解得淋漓尽致,在诸侯纷争的时期,他们这样的老机关只要捂起头来混个头脸齐全就足矣,到时候自然有那胜出的王者来点他们的将,可他方正不同,他是无名无姓的瓦岗寨匪徒,乱世能出英雄,也能死无葬身之地,看你跟谁,跟了程咬金,就只能做三个月宰相,跟了李世民就能权倾天下。
老赵一付老机关的嘴脸,方正当然知道他的用心,他们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只把头脸捂起来混个头脸齐全而已,他们也在密切关注左右动向,寻找合适的出击机会。方正不知道老赵为什么选中了自己,他当然不相信他是看在老校友的面子上,有意对他指点一二,在权利堆里混久的人,不可能再有那样的柔情蜜意。
方正做出俯首贴耳的姿态,无论老赵是什么初衷,只要他有想法就好办。
老赵好像真被方正一番恳切的言辞打动了,主动要了酒菜,推杯换盏地喝了起来,他说方正如果再没什么作为,票选一结束他就会哪来回哪儿,白白折腾一回,他不是年轻小伙子了,折腾就折腾吧,权当锻炼,他可不行,折腾一回就少一回气数,说白了,年龄不饶人机会更不等人。
“我的年龄机会都不占优势,光和你比起来,我就短了一大半。”酒一下肚,方正的怨气像被蒸腾了起来,加上这些日子他对玉帛的愧疚和焦虑,他哗哗哗连喝五杯,眼神立刻飘了起来,他看见老赵凑到他身边,搂着他的肩膀晃了几下。
“其实你手里有一张王牌,你知道么。”话说了一半,他把方正推开。
方正正努力挣扎着坐起来,但强撑了几下,都管不住直往下出溜的身体。
“算了,你小子也不过如此。”老赵啪把酒盅丢在桌上,拿起衣服,拔腿就要走。
“别别别。”方正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另一只手端起茶壶,冲着自己的头就浇了起来,还有些滚烫的茶水激得他跳了起来,那一头的眩晕也瞬间散了去,只留下满脸醒目的红,也不知是酒醉的结果还是茶水烫出的痕迹。。“老赵老赵。”他喊得有些无奈。
老赵咚地一声又坐了下来。
“对了,你说我还有一张王牌。”方正像突然醒过闷来。“说说,说说。”
老赵又喝了起来,他的酒量惊人,一杯接一杯,连菜都不夹一下。
“我也算是个老机关了,老机关有老机关的好处,谁上来也会用到我,老机关也有老机关的坏处,这么多年升不上去,就会被定性被打上不能重用的烙印,是谁也不会在我身上费心再去挖掘点什么,虽然我们岁数相差没几岁,可你在这个机关还是个新人。”他终于放下酒杯,“机关讲究站队,比什么地方都讲究站队,站错了队,对的也是错的,站对了队,错的也有错的道理。所有机关的人都懂得识时务,看局势,及时调整布局思路,刘长渠也不会例外。”他终于说到了刘长渠。
“你是说、、、、”
“对,他一定在调整自己,而你要做的就是跟上他调整的步伐,而不能只随着他做些表面工作。”
“表面工作,你的意思、、、、”方正揪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老赵说的没错,方正现在做的的确是表面工作,自己不是一直在纳闷并且不屑他做的那些无用功么。他身上惊出了一层薄汗,被风一吹,冷丝丝的直浸入心底。
“那他、、、、他、、、、”刚吐出两个他,他又心虚地住了口,这个时候的自己简直就像一个一无是处的傻瓜,他又用手狠狠地揪了揪头发,头皮被提了起来,脑仁间似乎出现了一层缝隙,刚才的冷嗖地闪了进去。“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那还用听么,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人人都知道刘长渠在做戏,人人都知道他方正不过是他戏台上的一个演员,只有他演得酣畅淋漓,还不断地给他提这建议提那建议,这分析那分析,这不过是让他那场戏演得更生动。刘长渠说他不懂政治,他当时也谦虚地说他的确不懂,可私心里他是藐视他的说法的,现在,此时,他觉得他什么也不懂。
“其它人不愿陪着他演戏罢了,曲尽人散,谁去受那个累。他这才把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请来,否则这个机关是什么人都那么容易都进来的了的么。”
“你是说我在这里待着毫无意义?”方正的脑子终于清醒了。
“不是说了么,你要跟上他调整的步伐才行,而不是陪着他演戏。”
方正毫无头绪, “指点一下。”他知道老赵一定是得到了什么风声,而他也能从中获得好处,否则他只会站在一边看自己的笑话。
“你呀,花不迷人人自迷,你还没进去呢,就当局者迷了。”他摇头晃脑,“当一个人无力争雄的时候,他会怎么办。”
“他会放弃自己的目标,选择一个自己靠得上去而且有潜力的人,做不到万人之上,就做一人之下。”方正像一个小学生,顺着老赵的问话毫无悬念地说出了答案。“你是说、、、、”他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次市长后选人他一点也不陌生,他已经把他们琢磨透,当然现在看来他琢磨的角度不对,这四位后选人中,其它两位与刘长渠是死对头,他决不可能也不会愿意追随屈居他们之下,只有一位是最佳人选。就是那个官伟。
他及时地屏住呼吸 。要是这样,官伟的任选已经势在必得,如果刘长渠甘居老二自愿退让,他方正就失去了存在价值。这一次他的脚完全踏错了鼓点。
方正没回家,直接把车开进机关。这些日子他经常加班,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进去,停车场的车没几辆,现在是敏感时期,大家都相互避忌着,特别是这种工休时间,能不来则不来。
方正把这些日子写的报告都调了出来,因为有了明确的指向,他很容易就在报告中发现了刘长渠向官伟倾向的蛛丝马迹。比如,他一直在反复强调他管瞎的几个区域目前正在梳理干部收受贿赂的事情,有一次在一个民主生活会的发言中,他提到自己的儿子侄子下海,他对他们的监督也不够,有时候也听说会接到税务审计的通告什么的,他甚至提议,对所有干部子女涉足的公司,市委要单独成立监察机构,重点关注。他还在会议的机关简报上看到了官伟对这条建议格外的关注,并表示要在合适的时候进行试运行。
第二天,绿源和大地的举报信件就出现在所有领导的桌面。
三天后,官伟就和刘长渠打了招呼说接到群众举报,要查查绿源和大地。
刘长渠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查查查,现在不查,出了大乱子连收手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星期后,方正接到组织部的正式商调公函,他被官伟调进了监察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