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篮球

白杨生日后的第一个星期五，2016年11月25日，还没下班，晓露就电话了白杨，问道：“下班后打算去干嘛？”

白杨说：“还没打算，正想着跟你请示汇报哩。”

晓露说：“我想去逛街。”

白杨说：“好啊，逛街好，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

晓露说：“我又不是花木兰。”

白杨说：“那就换个，咱们去逛吃，咱把玉平的小吃全吃完。有道是：人比黄花瘦，犹记红烧肉；君问归期未有期，红烧茄子油焖鸡；秋高东篱采桑菊，犹记那盆水煮鱼；人生若只初相见，一碗小马牛肉面；在天愿做比翼鸟，今天就要吃水饺。”

晓露说：“天天外面吃费钱，逛下街就回，家里做饭。”

白杨胸脯子拍得通红，硬气地说道：“费啥子钱，猫三两文，大叔一篇小稿砸过去，煮熟的鸡就飞过来了。”

晓露笑得呵呵呵的，眨巴着眼说道：“就你能。”

下了班，白杨去学校接了洋洋，就去了医院。

刚进医院大门，就碰到了下班的晓露。

白杨还没进医院大门，晓露就看见了，等白杨的车停在身旁，晓露猛的拉开车门，嗖的一声就窜了上去，然后乓的把门关上。

晓露的雷厉风行白杨是懂了，附近肯定有他们科室的人。

待晓露坐稳，洋洋喊了露姐，白杨一脚油门，车子射箭一般窜出了医院。

出了医院，白杨问道：“慌忙火扯的，没看见你们科室的人啊？”

晓露说：“在后面，上次我跟你说那同事，叫李林的。”

白杨“哦”了一声，说道：“是了，就是喝柠檬水被呛哪位。”

晓露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道：“是他。”

白杨问道：“难不成他还在追求你？意志力蛮坚定的嘛。”

晓露瞅了白杨一眼，说道：“想啥子哩，人家已经找到女朋友了，叫红蓝。”

白杨问道：“叫啥？”

晓露说：“红蓝，红色的红，蓝天的蓝。”

白杨回头冲洋洋笑了笑，说道：“这名字，飘逸了，红、橙、黄、绿、青、蓝、紫，这女的占了俩，其实可以叫青城子，包含了三种颜色不说，而且是乾隆年间的巡检，放在武侠小说里，绝对是青城四秀的祖师爷，属于硬货，到哪都能流通的。”

晓露瞪了白杨一眼，说道：“至于吗？这样说人家。”

白杨说：“谁让那个喝柠檬水的乱闯乱撞，买辆越野车就飞天了。飞天就飞天吧，咋能打你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晓露又咯咯咯的笑了，说道：“李林那红蓝，人长得可俊俏了，就是过于活泼了点。”

白杨说：“啥话这是，难不成找个一本正经，晚上行房前就一鞠躬，开口便是，相公，可以安寝了，然后男的就说，准备好了没，我要开闸了。”

晓露笑得咯咯咯的，说道：“不是那意思，红蓝吧，嘴唇涂得绯红，衣服穿得太少了。”

白杨应道：“哦，理解错了，原来你说的活泼是这个意思。”

晓露回头冲洋洋笑了一声，扭头问白杨：“你以为？”

白杨点点头，问道：“李林都找到了，李梦云找到没？”

晓露说：“老样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

白杨说：“也是，找不到好儿郎，还不如单身吃牛皮糖。”

跟晓露俏皮了几句，白杨回头问洋洋：“打算去哪里用餐？”

洋洋说：“我不挑地儿的，能吃牛排的地方就行。”

晓露问：“去不去皇厨极品，网络上搜的，有牛排。”

洋洋说：“可以啊。”

皇厨极品在城市旺角，美团上这样介绍，西式自助牛排沙拉吧。尽管有沙拉、生菜，但好这口的人不多，说是西餐厅，多是中国菜。小蛋糕、小布丁、小点心、冰淇淋、银耳羹、大枣粥、蛋挞、西瓜、蒸馒头不能说是西式的吧？那是中国的国粹。炒螃蟹、炒蛤蜊、红烧猪蹄、金针菇炒青椒、油炸鱼片、火腿肠、油炸豆腐、炒米线、炒面，一溜烟家常。陈了牛排，还真没看出西在哪里？

尽管没西到哪里，但人多。

想想也是，国人好吃是出了名的，只要沾了个西字，好歹都要去捧个场子的。

进了餐厅，导购就引着三人入了座。

见白杨点了牛排付了钱，洋洋就窜了出去，抬着盘子到处去寻好吃的。

白杨对晓露说：“你也去看看，喜欢吃啥自己弄点，我在座位上看着你的包。”

等两人都吃上了，白杨就去夹了两筷米线。

晓露说：“好嘛，出牛排钱，吃炒米线。”

白杨笑了笑，说道：“待会儿我把牛排给你和洋洋，我争取多吃点别的菜，把钱赚回来。”

待洋洋又去拿小布丁的时候，晓露就跟白杨说：“明天开始，下午下班我打算去蓝天文体公园继续学跳舞，好久没去了。”

白杨说：“跳舞好，跳舞的女人身体柔软。”

晓露说：“身体柔软便宜你呗。”

白杨咧着嘴笑道：“咋能，相互便宜，相互便宜。”

晓露甜甜的笑了个，说道：“你也去打篮球吧。”

晓露的话一下子就扎痛了白杨。

篮球是白杨的最爱。

在县份工作那几年，上山下乡，爬山趟河，虽然忙得不可开交，累得全身酸软，但只要一有球场，场上再有那么几个人，白杨都会凑过去蹦跶两下。

来玉平十三年，白杨没有别的爱好，一是写作，二是篮球。

写作写了十三年，白杨依旧没有像三毛一样大红大紫。尽管没有风光过，但却沁心润肺滋肝养胃。

尽管白杨跟戴着眼镜、清瘦高挑、气质冷淡的作家形象极度不符，但写作让白杨始终保持了一颗文艺青年的心，高品味、小格调、粗狂豪放及一身民国风的怀旧打扮，把白杨这颗骚动的文艺心装扮得细雨绵绵。

写作没有风光过，打了十多年篮球的白杨同样没能够跟科比同场竞技，一决高低。

尽管没有出人头地，但有句安慰人的潜台词叫高手在民间，这不，白杨的身材一直以来保持了二十岁时的风华正茂。

言归正传，白杨投篮从不用双手，都是单手投篮。

而且单手投篮跟正常人不一样。

别人单手投篮，通常双腿微曲，左脚右键前后稍微开立，右手持球于肩部前上方，左手扶球，两只手腕成倒V字，手肘成90°弯曲，眼睛从手肘之间瞄准篮筐，左手不用力，右手食指拨球，最后发力向篮筐的方向投去。

白杨单手投篮，没有任何预照，没有准备动作，运球过程中，右手起球，左手快速在球体上蜻蜓点水一下，球就被白杨扔了出去。

对，白杨投篮不叫投，叫扔。

白杨扔球，多不进两分线。

两分线内冲撞激烈，过于危险。

白杨扔球的发力范围在两分线外。

两分线外三分线内，白杨通常直接把球朝框里一扔，成绩一般，也就扔十进八。

三分线外，白杨就不直接扔框了，而是把球扔在球板上，然后再靠反弹力让球落进框里，通常扔十进七。

因为白杨扔球都是在运动过程中，而且没有点位，到处都能扔，所以防守较难。

玉平打球十三年，白杨被球友冠之以大侠的称呼。

只要白杨一到球场，大侠之声就不绝于耳，都在热情洋溢地吆喝着，都希望白杨能跟自己一组。跟白杨一组，除了赢起来轻松，打起来惬意外，最最主要的，白杨打球主动。

主动的意思有两层，一是白杨打球积极，防守配合都到位。二是白杨懂得谦让。哪个队友位置好，球哗的一声就传了过去，不像某些还没当上大侠的人，大牌甩起来，三国演义一般，一个个牛皮哄哄的，抱着球跟抱情人似的，不啃完啃尽，死都不肯撒手，结果又投不进，万不得已把球传出来，却又传到了对方手里，玩我个玩。

球场上的白杨成了大侠。

婚姻里的白杨却成了眼瞎。

婚变后的白杨再也没有打过篮球。

一来，白杨没脸再去球场溜达，都是些熟人，别人问起你老婆咋跟别的男人出双入对的时候，白杨不好回答。二来，白杨有一种错觉，觉得玩篮球耽误了他跟吴雨的交流，所以吴雨才会去跟贾玉打得火热。

见白杨半天没吭声，晓露问道：“咋的，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白杨说：“没，怕你说我玩物丧志。”

白杨说的的确是实话，以前白杨打篮球的时候，吴雨就说过白杨玩物丧志。吴雨的意思很明显，天天就知道抱个篮球去球场上玩，钱不会挣，娃不会带。

听白杨扯到玩物丧志，晓露就知道白杨的内伤还没好。其实晓露让白杨去打篮球就是为了让白杨跨过这道坎。

晓露说：“我觉得打篮球蛮好的，总比打麻将、斗地主健康环保。”

白杨说：“可篮球都被我玩丢了。”

晓露说：“一会儿去买。”

白杨说：“不用了吧，年纪大了，球场上万一碰到撞到，老胳膊老腿的。”

晓露说：“你再不锻炼，我会嫌弃你的。”

白杨把头伸了过去，两人的鼻尖都快凑到了一块儿，白杨盯着着晓露的眼睛问道：“你还真嫌弃啊？”

晓露点点头，说道：“真嫌弃。都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我现在才二十多，你都有点扛不住了，再不加强锻炼，往后你满足不了我，我又像吴雨一样，在你背后捅上一刀，你多惨，是不是？”

白杨被晓露说得完全没了食欲。

见白杨叹了口气，晓露忙伸手握住白杨的手，说道：“开玩笑的，我舍不得你，咱俩要一生一世的。”

白杨低头看着盘子里的猪蹄，目光痴痴的，口里念道：“一生一世。”

晓露说：“是啊，一生一世。你想啊，青枝绿叶的蓝天文体公园里，一边站着翩翩起舞的我，一边跑着活蹦乱跳的你，待曲散人终，月悬中天的时候，咱俩手牵着手，踱步回家，你说美不美？”

白杨说：“美。”

晓露说：“那一会儿去买篮球。”

白杨说：“那你不逛街了？”

晓露说：“逛啊，逛个球。”

晓露话音刚落，觅食的洋洋刚好端着盘子回来，听见“逛个球”，就说道：“不准说脏话。”

晓露和白杨被洋洋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用完餐，饱饱的三人就去了文体专卖店。

文体专卖店门口，白杨问晓露：“真买啊？”

晓露说：“嗯。你以前打球是在市体育馆，现在家门口的蓝天文体公园就有球场，换了场地，熟人应该不多。碰到两个也不咋的。你说呢？”

白杨咬咬牙，说道：“行。”

白杨挑球的时候，晓露去服装区帮白杨选了两套运动服，待白杨抱着球过来的时候，晓露把衣服递给白杨，说道：“试试。”

白杨说：“不用了吧，球服咱有。”

晓露说：“那么帅的一个男人，崭新亮相下，让生活容光焕发起来。”

白杨说：“不在乎这些外在的。”

晓露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要的，每个女人都希望把自己的男人打扮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你要支持我的工作嘛。”

白杨说：“好嘛。”

从试衣间里出来的白杨一身城市灰，活力倍增，动感十足，让晓露眼前顿时一亮。

晓露说：“看嘛，多大样，咱家白杨，玩球玩出风格，穿衣穿出品位，老帅老帅的。”

白杨对着镜子照了照，说道：“都快成小灰灰了。”

洋洋听见小灰灰，跑来过来，说道：“灰太狼还差不多。”

说完对着白杨说：“我也要选套灰色的，你当灰太狼，我当小灰灰。”

白杨问道：“那露姐选套啥颜色的？”

洋洋说：“选套红色的，红太郎、灰太狼、小灰灰，咱们是幸福的一家子。”

晓露说：“不嘛，人家要选套黑色的，黑色的显瘦。”

白杨问洋洋：“露姐胖不？”

洋洋说：“不胖。”

白杨回头对晓露说：“听见没，不胖，窈窕得很。”

晓露瞪了两人一眼，说道：“口是心非。”

白杨和洋洋相视一笑，忙去挑选衣服。

第二天，晴，斜阳拂柳，蓝天文体公园，闲亭含翠，洋洋、晓露、白杨三人换了运动装齐刷刷进了公园的后门。

洋洋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身灰装，脚踏滑轮，全身尽黑的晓露和全身尽灰的白杨走在后面。边溜滑轮的洋洋边回头催白杨和晓露：“快点！”

白杨对身旁的晓露说道：“灰配黑，不撞色。”

晓露问白杨：“对不对，黑色显瘦？”

白杨用眼光把晓露从头到角剔骨一般地扫射了一遍，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晓露瞪了白杨一眼，说道：“你那老瓜黄的眼神咋这样看人，害怕怕的。”

白杨说：“面对如此可人儿，难不成蜻蜓点水下。”

晓露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把你这份骚情留在篮球场上，使劲蹦跶。嘎！”

说笑间的两人一抬头，就到了晓露学舞的地方。

晓露学舞的地方在羽毛球馆门口空地上，白杨和晓露到的时候，舞蹈老师早已摆好了音响。场地中央，已经站着几个舞伴。

见已经有了舞伴，晓露就对白杨说：“你去打球，我去跳舞，一会儿见。”

晓露他们跳的舞蹈不是老爷爷老奶奶跳那种广场舞，而是典型的民族舞。

见融入队伍的晓露一举手一投足都落落大方，面带微笑，远处观看的白杨就痴醉起来。

只见晓露随着音乐的旋律，或像一只仙鹤，欢快的跳跃，或像一曲羌歌，婉转缠绵。除了动作美，晓露的的情绪也很饱满，眼神、微笑、手指，都随着音乐舞动起来，一举手、一投足都活色生香，跟广场舞那种生硬教条的做动作，干巴巴寡淡成白开水一样为扭而扭的舞蹈比起来，晓露所跳的民族舞大气大样大美，美得半坡月光半坡纱，美得半池杨柳半池花。白杨第一次发现民族舞可以跳得这么美。

一曲舞毕，见白杨还在呆呆地坐在远处看着自己，晓露就打了白杨电话，问道：“干嘛呢？咋还不去打篮球？”

白杨回道：“看着你就挪不动脚步了。”

晓露哼了一声，说道：“那要不要一起过来跳下？”

白杨说：“算了，我还是去打篮球吧。”

挂了电话，晓露又归了队，随着舒缓的音乐响起，白杨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就去了篮球场。

蓝天文体公园篮球场跟晓露跳舞的地方隔了一座桥。桥是石拱桥，桥下流水悠闲，金鱼摆尾，桥上，雕栏玉砌，游人如织。过了桥，右边一排竹林后，就是球场了。

蓝天文体公园的球场比起白杨以前经常打球的玉平体育馆的室外球场质感要好得多。首先，球场地面是海绵体。其次，球场左右两边有看台，不似玉平体育馆的室外篮球场，光秃秃的只有硬化的水泥地。

除了地面质量好，有看台，蓝天文体公园篮球场周围植被也很多，翠绿水嫩，而且有灯光，开到每天夜里九点半。这对于爱好运动的人来说，天大的恩赐了。

白杨去到球场的时候，刚好太阳落山，球场上正是热闹的时辰。刚在看台上站了分把钟，就有人喊了白杨，大侠大侠的喊。

白杨抬头一看，见以前经常在玉平体育馆玩球的几位球友也在，就爽朗的笑了笑。

几位球友冲白杨喊道：“来、来、来，刚好我们这边有人扭了脚，缺人。”

白杨就脱了外衣跑上了场。

白杨所打的篮球，跟国家队的不一样，只打半场，全场不打。打全场，跑来跑去，太累，而且全场把球场占了，爱好运动的人没地儿玩。

半场，只要一个篮球架。

一块篮球场就可以分成两拨人。

打半场的队伍是自由组合，一般每个球架下面，都有一两组人等着上场，多的时候有三四组，且通常是三至四人一组。

记分则以命中五个球、四个球或者三个球记。

打输的下场，坐看台上休息，打赢的继续在球场上蹦跶。

喊白杨的那组本来有四个人，刚才扭脚那位不会打球，大伙打得垂头丧气。扭脚的小伙子刚下场，白杨就出现了。

玩球的规矩，新队员上场，通常会给个笑脸球。这不，白杨刚上场，还在三分线外，球友就把球传了过来，喊道：“上一个。”

将近半年没有摸球，本以为会生份，但球一到手里，白杨就感觉有股热气从手掌心涌了出来。

控球的白杨右手掌稍微用力，让球朝右旋转起来，然后手掌一翻，球就窜到半空，跃起的白杨接过球后往外一抛，球就像只燕子，朝篮球架飞了过去，随着噌的一声，球笔直地落进了球框里。

球场上就响起了赞叹声，同组的几个球友说道：“半年不见，大侠还是大侠，三分都能甩出空心篮。”

有了上场的三分球，同组的队员球就传得更欢。

运球、传球、抛投、打板、侧身上篮、三步、单手抛投、单手甩球、三分、两分，半个小时不到，白杨跟同组的队员打了三个半场，赢了三个半场。

白杨打球高潮迭起，晓露的舞却曲散人终。收拾了衣物的晓露朝篮球场走去，边走边想：“也不知这斯打球没？”

来到篮球场，只见白杨跑得无比欢实，忽左忽右，或进或退，正挥汗如雨，心窝口脊背处都是汗渍。

看着白杨打球的晓露就想起了自己的初夜。

初夜时的自己紧张的不知所措，虽然学过医，知道男女行房就那么回事儿，甚至读书的时候，在实验室里，面对模型的时候，几个要好的女同学还模拟了一场行房实录。

可毕竟停留在口头上，行动在试验台，终止在几个疯天磕地的女娃子的爆笑声中。

生活里，真没操作过。

虽然工作后，李梦云几个二货把那事渲染得要死要活，渲染得活灵活现，可除了打发夜班的寂寥外，终究是纸上谈兵。

初夜。

那个紧张，那个慌张，无以言表。

还好。

白杨是个老司机。

看白杨球投得这么准，又想起初夜白杨的精准到位，晓露的脸就红了起来。

痴痴看着白杨的晓露心里娇羞道：“这个老司机。”

在球场蹦跶了半天的白杨等人终因体力不支，败给了另外一队，下场休息。坐在看台上的几个球友就相互递烟。吞云吐雾间，吹吹夜风，说些嘻嘻哈哈的事，都在扯淡练嘴皮，都没问白杨的家人。想想也是，毕竟闲得蛋疼的人少之又少，别人的吃喝拉撒睡跟自己有半毛钱关系。

白杨绷在心里的那根弦就缓了下来。

又蹦跶了几场，就到了九点半，球场灯光同时关闭，整个球场就暗了下来。球友们就挥挥手，道了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准备去羽毛球馆门口找晓露的白杨抬头发现了晓露，只见晓露就坐在看台的边角疙瘩窝里，身旁几株夜竹，正摇曳着婀娜的身姿，说着醉人的情话。

晓露身旁，坐着洋洋。

见晓露跟洋洋有说有笑的，白杨就走了过去。

晓露点赞道：“不错嘛，球打得这么好，我都忍不住想鼓掌了。”

白杨说：“主要是你在。”

晓露白了白杨一眼，说道：“我坐这么久你都没理人家，现在又来说些奉承的话。”说完扭头问洋洋：“你爸爸假不假？”

唉，洋洋叹了口气，说道：“他也不容易，为了打篮球，我这亲儿子溜着滑轮在球场边喊他他都不知道。你也别急，咱俩待遇一样。”

白杨忙讨好地把身子凑了过去。

白杨刚坐下，晓露就喊洋洋：“走，咱俩去球场上蹦跶蹦跶。”

洋洋说：“好。”

球场上，晓露和洋洋在球架下你投一个，我投一个，虽然成绩不大理想，但那份开心，那份融洽，把整个球场渲染得油画一般，烟雨朦胧。

见白杨发呆，晓露喊道：“你这个大教练也不下来教教我们？”

白杨应了声：“得令。”

说完一跃而起，跑到球架下方专门替洋洋和晓露捡球。

从球场回来，晓露问白杨：“感觉如何？”

白杨说：“蛮好的。”

晓露问：“好像有几个人认识你，自在不？”

白杨说：“自在，有啥不自在的，自己锅里有饭，都不去瞅别人家的碗。干嘛不自在？”

晓露“嗯”了一声，说道：“就是，你这内伤是自己强加给自己的。世间比你所遭遇的事稀奇古怪的多了去，都苦大仇深的，那社会还不乱了套。夫妻过日子，凑把米，买口锅的事，夫妻散伙了，挪张床，换双鞋的事。是这个理不？”

白杨说：“嗯，你看得比我透彻。”

晓露说：“不是透彻不透彻的问题，是当局者迷。我属于那种站着说话不腰痛的人。你九死一生的，好比不会游泳的人落了水，虽然离岸只有一米远，却还是只知道在水里扑腾，双臂慌乱的拍打着身边的水，溅起的水花搅了一潭子的静。我又好比站在岸上的人，明晃晃就看见你离岸只有一米的距离，心想这个人咋好玩了，一个双腿后蹬就能上岸的，偏手舞足蹈的。你太沉迷于落水后的下沉感，而我又无法准确体会你的焦虑。”

白杨说：“是啊，最后一米，很多人就是淹死在这最后一米的水里。其实只要双腿一蹬，就是完全两个天地，瞬间就能活色生香起来。”

晓露说：“本来就是，死了张屠夫，还不吃混毛猪了。”

白杨说：“看来我得跟着你学游泳啊。”

晓露说：“好啊，游泳好，到时候你再落水，别说一米，十米八米的也能自己上岸。”

白杨感叹道：“还落水啊！”

晓露应道：“谁知道哩？对了，要游泳就明早，早上人少。”

白杨说：“行啊。不过秋天了，水冷，冻坏了洋洋可不好。要不去泡温泉吧？”

洋洋嘟着小嘴说：“我不怕冷的，我跟露姐在蓝天文体公园游泳池里多冷的水都敢游。”

白杨说：“好吧，老牛老马难过冬，冻坏了我总归不好。是吧？”

晓露笑得呵呵呵的，洋洋说：“这还差不多，去汇龙温泉，哪里还可以吃东西。”

白杨扭头看着晓露。

晓露说道：“我也赞成去汇龙，游游泳，泡泡温泉，晒晒阳光，很惬意的。”

第二天，一大早，白杨、晓露、洋洋三人就去了汇龙温泉。

汇龙温泉在汇龙生态公园内，分室内馆和露天馆。

室内馆里有个两个大池，一个冷水池，水深2米，主要是游泳爱好者使用。一个热水池，水深0.8—1.3米，主要是初学者和儿童集聚。两个大池旁还有一个小池，小池里的水有四十度左右，老年人和妇女喜欢泡在里面。由于水温高，入水时白花花的皮肤出水时就泛了红。

露天馆在室内馆旁。从室内馆大门口往里走，是一条长廊，长廊的尽头是红木雕刻的屏风。屏风上，轻罗小扇，牛牵织女，泉水叮咚，花开四季。

屏风往左，是通往室内馆的长廊，直通室内馆的餐厅。

屏风往右移两步，就见了一露天池子，池旁竖了一块石碑，上刻“春兰”二字。往后三个池子依次刻有夏荷、秋菊、冬梅。

说是露天池，其实不竟然，池子上方有竹顶，池子旁还栽有竹丛，竹丛外是一潭碧玉，岸边，杨柳拂堤，翠雾飞花。

屏风后是诸多盆景，有树桩、山水、花草、挂壁。盆景往里，就是休息区，摆放着几张圆桌，一排糕点、几罐冷饮和各色小吃。

休息区再往里，左手边是3D放映室，供客人休息。正前方是桑拿室，里面设有地炕，地炕上铺了大约二十多床竹席，热气就从竹席下面的小孔往上涌。

桑拿室右手边有一山丘。山丘上，花草树木，楼阁亭台，遍布了大大小小露天泉池十多个，分别题名为瑶池、梦露、华清、浮云、竹修、碧玉、紫烟、芷兰、雪月、飞花、滴翠、溪石。

白杨一行到了汇龙温泉，白杨欲去买票，殊不知晓露喊道：“票我网络上买了。”

白杨说：“你咋下手快了。”

晓露说：“你开车已经够辛苦了，些许小事，自有我来料理。”

白杨说：“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你真是我的贤妻啊！”

晓露说：“还没拜堂的。”

白杨说：“好嘛，贤女友。”

晓露哼了一声，去前台扫码去了。

洋洋也学晓露哼了一声，屁颠屁颠的跟在晓露身后。白杨皱着眉想了半天，自言自语道：“没说错啥呀？“

从更衣室出来的晓露依旧没搭理白杨，抬头挺胸，嘟着小嘴，拉着洋洋就去了冷水池。

由于来得早，刚开馆，人不多。刚到冷水池旁，洋洋一跃就纵入水中。洋洋参加过游泳培训班，蛙泳、蝶泳都会，入了水就像条鱼。

接着下水的是晓露，姿势标准，入水，换气，再入水，再换气。

下水的洋洋和晓露回头朝白杨喊话，让白杨赶快下水。

白杨用水抹了抹胸膛，耸耸肩，说道：“水太冷了，要不我去热水池？”

晓露哼了一声，回头对洋洋说道：“你爸爸是个胆小鬼”。

洋洋也重重的哼了一声，说道：“个没有出息的玩意儿。”

白杨说：“好嘛，等下我，我不会游泳。”

白杨的确不会游泳，只会几下狗爬式。狗爬式费力，分把钟就把力气用完了。下水扑腾了两下的白杨顺势在水里翻了个身，仰面躺在水面上，双脚一荡一荡的，把晓露看得一愣一愣的。

晓露问道：“你不是说你不会游泳吗？”

白杨说：“真不会，只会肚皮朝天的躺在水面上，不死不活的。”

晓露就学白杨仰面躺在水面，却没办法躺稳。洋洋也学，同样失败。

洋洋凑着晓露的耳朵说：“爸爸只会这个。”

说完就用双手在水面上使劲拍打，水面扑通扑通作响，溅起的水花洒落在白杨的口鼻里，呛得白杨不停的咳。白杨慌忙翻转身体，然后在水里拼命狗爬，游到了池边。扶在池壁上的白杨看着水中的晓露和洋洋，一个劲的干瞪眼。

见状的洋洋和晓露哈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两人就朝池的另外一边游了去。

待两人游远后，白杨又平躺在水面上，眼睛看着钢架屋顶，双脚一荡一荡的。

汇龙温泉室内馆，白杨、吴雨和洋洋以前来过。当时的洋洋还没上游泳培训班，吴雨也不会游泳。一家三口就去了热水池，热水池水浅。

当时的白杨一猛子就扎到水底，像条怪兽，摸洋洋和吴雨的脚板心。

被欺负的洋洋和吴雨就连起手来。洋洋拼命把水拍到白杨脸上，吴雨则一脚踹过去，脚趾刚好勾在白杨的泳裤上，一用力，白杨的泳裤就被扒了下来。见状的洋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吴雨更是咧着嘴的喘。

平躺在水面的白杨侧眼一看，左手边就是当初一家人玩耍的地方。

一家人在一起，比啥都金贵。

一家人在一起，做啥都喜欢。

正当白杨独自伤感的时候，游了几圈的洋洋站在池边冲白杨喊道：“老爸，肚子饿了。”

白杨说：“好，去弄吃的。”

说完就回头喊晓露，待晓露游到池边，白杨问道：“去吃点东西吧？”

晓露说：“我买了套票，室内馆露天馆通用。露天管免费提供甜点的。”

白杨说：“你咋心细了。那去露天馆吧？”

晓露说：“好。”

来到露天馆，见没有火腿肠，洋洋拉拉白杨的泳裤，说道：“老爸，我想吃火腿肠？

白杨就把戴在手上的游泳牌摘了下来，递给洋洋，说道：“去吧，这个牌可以记账，一会儿爸爸去给钱。吃两根就行，火腿肠不是啥好东西，嘎！”

洋洋高兴的朝室内馆的餐厅跑去。

晓露说：“明知道火腿肠对身体不好的。”

白杨说：“知道，我也没办法，洋洋手都放在了我泳裤上了，我要是不同意，他一把扯下来，我找谁说理去。”

晓露呵呵呵的笑了，说道：“脱了也没人看。”

白杨说：“话不能这么说，好像某人喜欢得要死要活的。”

晓露呸了一口，就去了甜点处。

盛了甜点，倒了果汁，服务员就走了过来，问道：“你们要选那个池子，我们去放水。”

白杨就指了指晓露，说道：“我是副家长，只有建议权，她是家长，有决定权。”

服务员就笑了，对晓露说：“你老公真逗。”

晓露对白杨说道：“我授权给你了，大事你做主。”

白杨说道：“好嘛。”

见服务员递来的泉名清单，白杨问道：“都可以选吗？”

服务员说：“都可以，你们是今天的第一拨客人。”

白杨对晓露说：“你真行，又包场了。”

说完的白杨看了看泉名清单，说道：“瑶池，终究是仙人居住地，赤身裸体的不好；华清，皇帝婆娘的澡堂子，是非多；梦露，尽管夜薄星疏梦露梳，秀发清气入肌肤，但玛丽莲·梦露36岁就over了，而且私生活极度混乱；浮云，人生如浮云，但过于空灵；竹修，郑板桥语：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败之石，千秋不变之人，意境高远，但一生凄凉；碧玉，好嘛，碧玉清溪，溪达四海，做生意的倒是适合了；芷兰，兰芷幽而独芳，惟佳人之永都兮，属于寂寞之花，红尘终归还是热闹点好；雪月，虽然冰清玉洁，但游远风涛急，吟清雪月孤，过于形单影只；飞花滴翠，多是青楼；溪石婉转，红尘路坎；紫烟，这个好，文雅，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虽然烟雾缭绕导致PM2.5超标，但大视线，大背景，配我身旁这位大样大气大美之人，再好不过了。”

选好泉池的白杨把泉名清单递给服务员。

紫烟池在山丘背面的林子里，池子上方，是一木亭，木亭周围，白纱拂风。亭旁一石桌，上面摆放着洋洋从餐饮处端来的果汁和糕点。石桌旁，刚好一树桂花，香气袭人。亭子往下，山丘脚旁，汇龙公园的汇龙湖就镶嵌在杨柳鲜花丛中。泡在池子里，看木舟穿梭于湖面，看鱼儿破水于碎花，再瞅两只树上谈情说爱的鸟，撕一片蓝天里悠闲散淡的云，这温泉，泡得诗情画意，泡得前世今生。

待放了水，两人刚入池，洋洋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老爸老爸的喊。

白杨问：“咋啦？”

洋洋说：“没事，吃你两根火腿肠，咱得喊勤点。”

白杨冲晓露笑道：“好嘛，终归是落得两句爸爸听听。”

三人就这么躺在池子里，看着一片树叶嚓的一声，从树枝上滑落，然后一阵风来，叶子就忽悠忽悠的在空中打着转儿。

洋洋指着树叶对白杨说：“老爸，你看。”

白杨说：“看着哩。”

洋洋说：“要是人在空中也能这样打转儿，那该多好？”

白杨说：“它是身不由己啊，被风牵着，心肝肺都扯得痛。”

晓露说：“一叶知秋，秋天来了。”

洋洋问道：“有秋天的故事吗？这么好的环境，讲个来听听。”

白杨说：“秋天的故事啊，老多了，随便说个。说的是某个秋天，有位大爷去人民银行取钱。老大爷不知道取钱还要按号，就直接走到窗口。这时，保安忙走了过去说道：‘大爷，按号。’大爷问道：‘啥? ’保安说：‘按号。’大爷心想：‘不愧是大银行呀，取个钱还要暗号。’于是低声对保安说道：‘天王盖地虎。’保安听了，无奈的帮老大爷按出一张排队票，老大爷心里乐呵道：“居然被我蒙对了!”

洋洋提议道：“咱们洗澡也来个暗号吧？”

晓露说：“好啊，你先来。”

洋洋说：“芝麻开门。”

晓露说：“白杨头疼。”

白杨问：“芝麻开门跟我头疼有啥子联系嘛？”

晓露说：“脑袋让门夹了，咋没关系，关系可大了去。”

洋洋就哈哈哈的笑了。

三人有说有笑的。

风越吹越缓，叶越落越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