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头
如果说当初白杨领着洋洋住出租屋成全了吴雨想要的幸福梦想,那么白杨的接房却彻底摧毁了吴雨濒临破碎的幸福梦。
归根到底,吴雨并没有找到幸福。
一直在路上徘徊以为幸福就要来临的吴雨并没有寻到想要的幸福。
有的只是贾玉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咱俩不适合。”
吴雨太过于单纯了。任何一个人,无论男人女人,在还没有结束一段感情之前,就投身到另一段感情当中,这样的人是永远找不到幸福的。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在对方眼里烙下了背叛的字眼,烙下了轻佻,烙下了浮躁,烙下了卑微。
一个连伴侣都不尊重的人要获得别人的尊重,谈何容易。在一场并无敬意的交往中,其核心成分只能是游戏。
大白话叫“玩玩而已。”
毕竟,要跟这样的人白头偕老,谁都怕。只要条件允许,环境适宜,这种人随时随地都会催生出另外一种暧昧来。
没有找到幸福的吴雨调转矛头,迁怒白杨。你不是说要给我幸福吗?你不是说要爱我一辈子吗?可现在你不但找了女朋友,而且买了房子。
吴雨曾经做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房子。只要房子还在自己手里,白杨迟早会回来。毕竟房子对于中国人而言意味着半生的积蓄甚至一世的辛劳。
所以吴雨宁要房子不要儿子。
可白杨不但贷款买了房子,而且交了房。
7月4日。
星期一。
晴。
洋洋离期末考试只剩下一个星期的时间。
一大早,吴雨发来微信,说道:“以后孩子跟我,你不配教育他。”
白杨回道:“跟随都不怕,自己的娃,都心疼。”
当天晚上,天刚黑,吴雨接连发来微信,骂道:“你那对象不是在医院吗?洋洋得了沙眼都不知道。鼻涕流成这样,你还是不是人?那是你儿子,不是阶级敌人。”
白杨心想:“这两天不是在你那里吗?”后来想了想,说的应是交房那两天的事。那两天自己的确忙,照顾洋洋分了心。本想问问吴雨洋洋的情况,又估摸着一对话就要吵架。离家的时候,白杨把感冒药放在了隔柜的抽屉里的,吴雨应该能找到。
紧接着,吴雨发来了洋洋的照片,而且把白杨跟她的合影全都翻了出来,一张一张地照了发给白杨。
吴雨说:“咱俩倒不咋地,只是可怜了娃。”
白杨说:“比起天天在一起鸡飞狗跳来,这静水深流更能暖人心。再说了,经历多点并非坏事。”
吴雨说:“看来你是铁了心了?”
白杨回道:“我记得这话曾经的我问过你的。”
吴雨说:“好,够绝情。”
白杨不清楚吴雨说的绝情是什么,是应该由自己来收拾如今这个残局,还是自己应该一直形单影只。
洋洋在吴雨处住了三天,由于吴雨没有时间照顾洋洋,回家的洋洋整天就知道守着电视机看。回家看到洋洋潦草作业的吴雨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刚好白杨发来微信,说道:“要考试了,洋洋跟我更恰当些。”
吴雨仔细想了想,洋洋的确跟白杨更合适。
洋洋服白杨管。
教育洋洋白杨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洋洋怕。而且白杨能下狠手,一鞭子抽下去,扎扎实实落在屁股和腿上,不像自己,声音尖锐,也能扬起手巴掌打两下,但打了就抱着娃心疼。白杨从不心疼,抽了鞭子还得让洋洋把作业做完,潦草一字都不行,不然又是鞭子。
除了洋洋服白杨管,洋洋跟白杨对于挽回这段婚姻也是有帮助的。任何一个女人,特别是没有婚姻经历的女人,让她去抚养教育一个不是自己孩子的娃,谁都会失去耐心的。
吴雨要让晓露跟白杨好不成。
更何况,白杨穷。虽然交了房,但贷款差了四五十万,就他那点工资,吴雨相信,白杨会过得很吃力。
没有物质的诗歌和远方,永远只能是空中楼阁。
白杨不是谈精神富足吗?让他足。在这个三流都算不上的城市,买套房子都压得白杨喘不过气来十多年,白杨又能精神富足到那里。想着白杨最终跟自己一样撞得灰头土脸想要复婚的吴雨嘴角就闪现过一丝丝笑意。
经过反复磋商,洋洋又跟了白杨,理由是为了不耽误孩子考试。
洋洋回来当天,时间已经走到了7月7日。当晚,吴雨发来微信说道:“我们都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其实有时候你想的真狭隘,每次来都问方不方便!除了家人和朋友,我不会带任何人进这个家门的,这就是你所不了解的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骄傲和尊严,任何时候都一样。那天让他来,也不是你所想的那样。那段时间,我真的怕你做出极端行为,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另外,我也快被逼疯了!我想正面面对也许会更好一些,我无意伤害你,无论如何,因为他是客,你是主!那种局面情何以堪。”
吴雨所说的那天,是2016年春节前的一个双休日,当时吴雨和白杨都休息。
一大早,一家人早早起床就去了大风寺。
去大风寺的路上刚好沿道都是樱花树,二月的樱花在玉平已经开得绚丽之极。诗曰:树底迷楼画里人,金钗沽酒醉余春。鞭丝车影匆匆去,十里樱花十里尘。
大风寺并没有尘,一路水泥路,从玉平城区修到了寺门前。大风寺又有尘,沿途都是,洋洋洒洒,零零碎碎,一路上铺满了香客游人的万丈红尘。
开车的白杨也洒落了一路的尘,入脑入骨的尘。
去大风寺是白杨的主意,白杨说:“难得双休,出去走走吧。”
吴雨说:“好啊,去哪里?”
白杨说:“去大风寺吧,好久没见延果师傅了。”
吴雨说:“行。”
去大风寺的路上,吴雨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开车的白杨也是满腹拉拉杂杂的心事,红尘并非都是喧嚣的,有时静起来风吹不动。
唯独洋洋的红尘,童真的世界,快乐很简单,一虫一鸟一树一叶,就足够乐上半天。
大风寺,白杨双手合十,扫地的延果主持一手拄着扫帚,一手还礼,问道:“白先生从何处来?”
白杨回道:“红尘。”
延果说:“原来是万丈红尘。”
白杨回道:“三尺。”
延果应道:“一切皆是虚无。”
白杨说:“三尺棺木,落花两瓣,一江春水,万里江山。红尘,三尺都长了,一寸而已,如把这尘再往大江大海里撒去,就真正成了太虚幻境。”
延果哈哈笑了两声,扭头对小僧说:“茶来。”
树下的白杨好奇地问道:“每次来,都能见你扫地。落叶归根嘛,何必打扫得这么勤快?”
延果回道:“世间万物,适可则止为宜,势放不收为滥。好比落叶,归根还了夙愿,再一打扫,清清白白,两不相欠。若放任不管,必生出腐霉之气,孕育病毒之源,碍了香客的眼,也污了佛门的地。”
白杨笑了,问道:“这话可有出处?”
延果说:“有啊,白杨先生语,三尺棺木,落花两瓣。”
闻言的白杨哈哈哈大笑起来。
说话间,吴雨去了大雄宝殿。看着吴雨背影的白杨心想:“自己还是不要跟了去,她应有许多话要对佛祖说。”
石桌旁坐下的白杨一边喝茶一边说:“最近头疼,睡不着。”
搭了白杨脉像的延果说道:“脉像如强弩之弓,气息似缠藤之蛇,肝燥热而胃寒如冰,阳似火而阴虚如丝,应是中了红尘的毒。”搭完脉象的延果问白杨:“看你两口子有说有笑的,不应该啊。听你刚才那番话,风平浪静,乐观豁达,没曾想平静下面暗流涌动。你遇事了。”
白杨把手一抽,说道:“屁大点事,人生除了吃喝拉撒,还能有啥事儿。下棋,下棋。”
棋落三分,情泄满院,延果笑得如空谷里的蝉鸣,一丝丝,一扣扣,全都镶嵌在了袅袅烟火里。
拜了佛祖,吃了素食,白杨告别了延果,载着吴雨、洋洋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家,已被早起的白杨收拾干净,阳台上的花草舒展着叶,客厅里的鱼儿冒着泡,厨台明净,被褥整洁,就连吴雨乱扔的鞋袜也被白杨洗刷干净,晒在了晾衣间。
找来《小窗幽记》,翻了几页,平日里诗情画意的句子变成了干巴巴的死树皮。本想好好修改下长篇小说《师警官的情人》,但满屏的文字却让白杨眩晕。白杨呆呆地蜷在沙发里,缩成一团。
洋洋熬不过白杨和吴雨,跑到卧室里,午觉去了。
而吴雨,则坐在书桌旁,点开电视剧,独自一人吃吃地笑。
白杨和吴雨,就隔了一个走廊,却仿佛隔了十万八千里。
听着吴雨吃吃的笑声。沙发上的白杨问道:“你跟他好上了?”
吴雨装作没听见。
白杨又问:“咱俩说说吧?”
吴雨回过头,不耐烦地说道:“还要咋说,天天谈,有意思吗?”
白杨又问:“你跟他好上了?”
吴雨答道:“没有。”
白杨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书房,呆呆地看着吴雨。
浑身不自在的吴雨问道:“干嘛这么看我?”
白杨说:“说说贾玉吧,难得洋洋他奶奶不在。”
吴雨愣了愣,说道:“我怕伤到你,我不否认贾玉喜欢跟我下乡,也拉了我的手,而且抱了我。”
白杨叹了口气,说道:“说说吧?”
吴雨说:“贾玉的前妻带着四五个人来抢孩子,贾玉措手不及,孩子被抢走。当晚贾宇情绪失控,我和单位一个男同事去他家安慰她。男同事在厨房烧水的时候,贾宇把我抱了,大概一分钟时间吧?”
白杨说:“你咋善良成这样?拉手又是咋回事?”
吴雨说:“孩子被抢后,贾玉郁闷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一天坐在他车里,他突然拉着我的手蒙着脸哭了起来。”
白杨问:“然后呢?”
吴雨说:“后来他开车喜欢拉着我的手。”
白杨问:“那你咋想的?”
吴雨说:“我也很纠结,这辈子我注定绕不开这个人的,也忘不了他。”
白杨问:“那你俩睡在你一起没?”
吴雨说:“没。”
白杨说:“那把他喊来家里吧,我跟他谈谈。”
吴雨说:“你想干嘛?”
白杨说:“我想看看他爱不爱你?”
吴雨说:“不了,我知道你的脾气。”
白杨说:“我不动他。”
吴雨说:“算了吧,他忙。”
白杨说:“是啊,忙起来的男人充满魅力,你说的。他不敢吧?”
吴雨说:“有啥不敢的。”说完的吴雨就打了贾玉的电话,说道:“我老公请你来家里做客。”
电话里的贾玉说道:“改天吧,今天太忙了。”
吴雨挂了电话,对白杨说道:“他忙着谈生意,没你时间多。”
白杨鄙视地撇了下嘴,说道:“孬种,咋找这么个人?”
吴雨说:“他不孬。”说完就打了贾玉的电话。电话里的贾玉还是不来。吴雨就说:“不来就算。”再后来直接说道:“你来嘛。”声音嗲声嗲气,余音拖得老长。
吴雨的嗲音让白杨的心抽血般凉,赤裸裸的撒娇,赤裸裸的迁怒,是亲密关系后才能有的一种对白。
贾玉一会儿把见面地点定在餐馆里,一会开会,折腾了四五次,终究在楼下出现。
进门的贾玉客气地打着招呼,白杨指了指沙发,说道:“坐。”
贾玉坐在右手边的沙发上,白杨居中,面对着电视背景墙。怕白杨对贾玉不利,吴雨坐在了白杨的右手边,紧紧地盯着白杨。
白杨正前方的餐桌前,放着一块砧板、一把菜刀、一个苹果。白杨捏着菜刀直接就在砧板上削苹果皮。
一刀一刀地,砧板都剁得响,每一刀下去,贾玉的身子就抖一下,如坐针毡。
苹果削好后,白杨又切成很多小块,递了一块给贾玉,说道:“将就着吃吧,乡下人,东西不精细。”
贾玉忙伸手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往喉咙里咽。
白杨则把苹果一大块一大块地往嘴里扔,然后对吴雨说:“来客了,你该起身倒杯水去。”
见吴雨去厨房里烧水,边嚼苹果的白杨边问贾玉:“听吴雨说你追求她,而且拉了她的手。”
贾玉立马把身子坐直,说道:“这个,没谈感情。当时我的家庭遭遇了不幸,寻求一种慰藉,朋友似的。”
白杨问:“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贾玉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说不出话来。
白杨又把苹果一刀一刀地切成很多小块,说道:“以后,你左手碰吴雨,我剁左手,右手碰吴雨,我剁右手,那碰剁那,听清楚没?”
贾玉没吭声,苍白的挤了个笑出来。
喝了茶水的贾玉说:“吴雨跟我常提起你,说你对他最好了。”
白杨没出声。
贾玉又说:“其实小吴挺不容易的,最近进了个项目,打算让她入股的,可她不干。”
白杨依旧没吭声。
贾玉说:“很赚钱的,你应该听听吴雨的意见。”
贾玉就喊了吴雨,吴雨从厨房里出来,给了贾玉一个浅浅的笑,再度把眼神转向白杨的时候,吴雨冷冰冰地说道:“作为家庭成员,工作上的事我只是跟你通报下而已。”
吴雨那不显山露水的微笑让白杨觉得窒息,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油然而生。在自己的家里,面对相守了十八年的妻,白杨觉得自己就像一粒渴死的沙。贾玉藏在肉里的笑白杨是看懂了的,白杨看懂的还有吴雨的未来。
贾玉走了,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走了。看了看新装修的房,又想了想儿子,白杨心里嘲讽道:“人家情投意合的,就自己一人犯傻,值得动刀吗?”
小区院子里,白杨看着七楼的家,一种强烈的陌生感扑面而来。吴雨的笑,吴雨的身影变得模糊遥远,白杨拼命地伸出双手,想去拉,想去握。整个小区忽然摇晃起来,随着扑通一声闷响,白杨倒在凉亭旁的草坪上。
白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爬起来的,只记得天低得压着头颅,头昏脑胀,双腿无力,好像不属于自己似的。爬起来的白杨扶着凉亭喘了几喘,一屁股坐在凉亭里的木地板上。
凉亭旁,刚好一树樱花,花团锦簇,纷纷扬扬。
白杨曾经为吴雨照过一张相片,照相的地点就在玉平师范学院里的樱花树下。树下的吴雨捻着花,笑盈盈的洋洋背着个唐老鸭的书包眼睛眯成一条线正仰着脸看着吴雨,然后是一碧如洗的天,一树缤纷的枝,一地斑斓的草。
照片很美,美得白杨一睁开眼就能瞅见,那是实实在在的美,美得让人不想前世今生,美得让人不想白天黑夜,美得让人就想这么天荒地老地坐上一辈子。
照相那天,吴雨跟白杨说她要去做医药代表。
白杨不同意。
白杨说:“医药代表名声不好。”
吴雨说:“人正不怕影子歪。”
白杨说:别轻易给自己下定义,这个世界随时都可以改变你。”
吴雨说:“相信我。”
吴雨的“相信我”让白杨没了声音,这三个字的背后,意味着吴雨已经决定了。
吴雨跟白杨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只要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吴雨决定了,白杨知道,劝也无用。
吴雨说:“老板叫贾玉,他妻子是我的客户,跟我很聊得来,听说最近我要换工作,就介绍我去他老公的公司上班。”
吴雨强调道:“熟人,我不会吃亏的。”
白杨说:“我不同意你也要去。你注意安全,有啥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
吴雨高兴地搂着白杨的脖子,亲了一口,说道:“谢谢老公。”
玉平师范学院的樱花树下,看着洋洋在五彩斑斓的草地上跑来跑去,白杨冲吴雨说:“咱俩坐会儿,就坐草地上。”说完就坐了下来。
坐了下来的吴雨头枕在白杨的腿上。白杨从吴雨的包里拿出了梳子,边帮吴雨梳发边说:“你也有白发了?”
说完伸手去拔白发,白发一根两根三根四根,落花一瓣两瓣三瓣四瓣。两人坐的草地上是绿成油画的惹人爱,四周长椅上,坐着几个少男少女,正手捧诗书,如痴如醉。眼前的一切,让人怀念那逝去的青春,怀念那葱花水嫩的日子。
躺在白杨腿上的吴雨看了看天空悠闲的云,又看了看读书的少男少女,说道:“多像我们年轻的时候。”
白杨说:“是啊,读书亭、苹果园、麻栗坡、菜花坝,还有那个悠然自得安静闲适的小镇,古道西风小桥流水的意境,黄四娘家花满溪的韵味。”
吴雨说:“你写过一首诗,吴雨的落花/白杨的闲马/在那淡如烟的黄里/黄的是菜花/还有黄四娘家的那潭碧蓝如玉的溪河/碧蓝如玉是我对你的爱/每个黎明/我会闻鸡起舞/借着第一滴露珠儿/为你梳发。”
念完诗的吴雨说道:“我也要为你梳发。”
白杨说:“我头发短,不用梳,手指张开,五爪钢耙,挠几下,就OK拉。”
吴雨命令道:“爬下。”
白杨看看四周,说道:“一个大男人,大庭广众,众目睽睽……。”
白杨话还没说完,吴雨就把白杨的头按在自己大腿上。
一边帮白杨梳发的吴雨一边拔白杨的白头发。
白杨说:“我的白头发多,拔不完的。”
吴雨说:“能拔几根算几根,闲着也是闲着。”
白杨将吴雨的白发跟自己的白发缠在了一起,小心翼翼地用纸包好。
见状的吴雨问:“包了干嘛?丢了。”
白杨说:“咋能丢,我要找个盒子好好的把白发装起来。”
吴雨问:“有啥用处?”
白杨说:“结婚的时候我俩说过要白头偕老的。可人这一生,又有谁能说得清楚。每当看到两个迟暮老人手拉手散步又或者沐浴阳光的时候,人们总会莫名其妙的感动。可人的一生要经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仅凭一份感动,远远不够。我不能够预料未来会怎样,但我想把我俩的白发缠在一起。万一将来有那么一天,你弃我而去,看看盒子里的白发,也算对得起我们曾经的誓言。”
吴雨紧紧地抱住白杨,说道:“不会的,相信我,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你对我这么好,我咋舍得。”
微信里重提那天的吴雨勾起了白杨丝丝的恨意。
但想想白头偕老的誓言,白杨又觉得自己终究是做了那个轻诺的人。
恨也罢,轻诺也罢,一切都成了过去,风吹云散般。
看着微信的白杨不知道道回复点啥好,吴雨每次发来微信,白杨的头都要疼上半天,写作是写不下去了。
为了祭奠这份爱情,白杨没日没夜地写了长篇小说《白叶楼》,
回忆,最能把一个人的魂儿弄没了。
白杨决定开心点。
想要开心的白杨就拼命不去回忆跟吴雨之间发生的事。
猛抓头发的白杨想着自己要想点啥。
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到要想点啥。
头疼欲裂的白杨就烧了热水去泡脚,脱袜的时候,白杨就想起了去医院里看脚皮的事。
白杨的脚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长,刀削一次管三天,剪刀出手又能延长两天。应是2012年,痛苦、煎熬、疑是真菌感染的白杨去医院里求医问药。
皮肤科,医生让白杨取个小样。
咋能小样,折磨了这么多年,每次脚皮削了都扔垃圾桶里,好不容易派上用场,自然得大样。
白杨的确大样,当众脱袜,手起刀落,脚顿时凹了一大块,惊得小医生左右躲闪,生怕血溅到白花花的鸭蛋脸上。说来也怪,一大块肉下来,白杨的脚竟然没事,血没流,割下的脚皮一厘米厚,两块小玻璃片愣是没法盖严。
显微镜前的小医生捏着鼻子难过的对白杨说道:“叔,这是脚皮,俗称老茧,真菌太小儿科了,五步蛇也咬不动啊。”
想起脚皮的白杨就觉得乐呵,估计那小医生,三天都吃不下饭了。
乐呵的白杨闭上眼睛泡起了脚。
泡脚,应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之一了。
特别是累了一天之后。
特别是脑子成浆糊之后。
特别是不知道自己的脚该放那里之后。
白杨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脚究竟该放那里。
人总要有立锥之地的,立锥之地白杨有,可白杨老感觉自己站不稳,随便来阵小风,白杨就觉得前摇后晃的。
把脚放在盆里的白杨觉得比站着的时候稳当多了。
刚把脚泡水里,晓露就打来电话,问道:“一会儿去不去超市?我牙膏没了。”
白杨说:“去的,洋洋回来了,正在做作业。”
晓露说:“太好了,那作业做完我们再去。”
白杨说:“好啊,我来接你。”
晓露说:“不用,我骑车,一会儿就到。”
晓露来的时候,白杨的脚已经泡好,洋洋的作业也已做完。
见到晓露的洋洋显得无比高兴,“晓露姐”喊得格外亲热,醋得白杨连声问洋洋:“咋对爸爸没这么热乎。”
洋洋说:“晓露姐年轻漂亮,当然热乎了。”
晓露说:“没见过这号人,还有吃儿子飞醋的。”
由于长时间没见,去超市的路上,洋洋跟晓露不停的吹牛,看着俩人吹得热闹,白杨就感觉涌进车窗的风暖暖的。
进了超市,洋洋去了玩具区,白杨和晓露去采购日用百货。
去玩具区看了半天的洋洋跑到白杨跟前,问道:“老爸,可以买个乐高吗?”
白杨说:“可以,咋不可以了,乐高趣味得很,开发智力。”
话音刚落,白杨的电话就响了,接通电话的白杨“喂”了一声,电话里就传出一个爆躁的男高音:“白洋洋爸爸,我是马晓波爸爸。”
白杨忙对着电话喊道:“马晓波爸爸好。”
听闻是马晓波爸爸,刚要转身的洋洋忙踩了刹车,没敢再去玩具区,双手垂立,直挺挺地站在白杨身旁。
电话里的马晓波爸爸日天咒娘的骂了半天,然后说道:“我不清楚你们夫妻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你儿子把我儿子打了。以前打打闹闹的无所谓,这次下手太重,头都肿了。我本来想忍的,但将心比心,你儿子受这样的委屈你能忍不?我是个大老粗,不像你有文化,我告诉我儿子,正当防卫是可以的,不行就用凳子砸,用砖头敲。”
白杨连声道歉:“对不住了,我问问是咋回事?”
马晓波父亲问:“这事还需要问吗?难不成我说假话。”
白杨忙解释道:“没、没、没,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问问起因。”
马晓波父亲说:“起因是你儿子把我儿子打了。”
白杨说:“对不住了,现在他也不在我身边,等他回来,看我不收拾他。”
马晓波父亲说:“收不收拾是你的事,今天给你电话,算是警告,没有下次。”
白杨忙连声道歉:“对不住了,不会有下次了。晓波在家吗,我过来带他去医院看看。”
马晓波父亲说:“不用。”说完就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白杨看了看通话时间,时间刚好九分四十七妙。马晓波爸爸口才一流,说话都不带喘的。挂了电话的白杨伸手抹了抹脸。
晓露问:“咋了,被骂出汗来了?”
白杨尴尬的笑笑,想想刚才马晓波爸爸喷出来的那些口水,虽然隔着电话,但荆棘一般。抹了脸的白杨摊开手掌仔细瞅了瞅,对着晓露说道:“看嘛,哪天你应该带我去做个面膜的,一手掌密密麻麻的黄油。”
推着购物车的晓露问:“啥情况?”
白杨说:“洋洋把他同学打了,一会儿说。”
挂了电话的白杨接过购物车,又采购了些物品,然后就去了收银台。跟在白杨屁股后面的洋洋没再敢提买乐高的事,忐忑不安地随着白杨的脚步,走走停停。
马晓波,洋洋的同班同学,洋洋跟他好得穿连裆裤似的,两人放学了都要手拉手一起出教室门的。要是谁有事,被老师罚了,另外一人在校门口都会主动去找等着接人的对方父母,仰着小脑袋说:“他上课不专心,被老师留在教室了。”
洋洋打马晓波,这事蹊跷。
出了超市,回家的路上,白杨问洋洋:“说说马晓波的事吧?”
洋洋惊恐不安地看着白杨,说道:“我怕你打我。”
白杨问:“谁先动的手?”
洋洋说:“我先动的手。”
白杨问:“为嘛事?”
洋洋没吭声。
白杨问:“他取笑你?”
洋洋摇摇头。
白杨又问:“他抢你的书和笔?”
洋洋依旧摇摇头。
白杨再问:“两人闹架,占不了上风,恼羞成怒?”
白杨又摇了摇头。
白杨说:“那我就奇了怪,按理说学校里没玩具啊,找不到爆发点吗?难不成你带玩具去学校了。”
低着头的洋洋眼泪噼里啪啦就掉了下来,说道:“有人跟我抢同学。”
专注开车的白杨没看见洋洋的眼泪,晓露却瞅在了眼里。看见洋洋流泪的晓露用手捅了捅白杨的大腿,说道:“好好开车,别说话。”
开车的白杨回头一看才发现洋洋满脸的泪水。
心里无数疑问的白杨反倒不好说啥了,心想:“抢同学,肯定是女同学,小小年轻,不学好。难怪每次送洋洋去校门口,都能碰到几个小女生等着洋洋。才三年级啊,太不应该了。想当年,自己小学六年纪的时候才喜欢上赵雅芝的,要不是那部《新白娘子传奇》,白杨压根不知道情为何物。白杨对赵雅芝所谓的喜欢,也只是觉得她漂亮、温柔、赏心、悦目而已。为一个女孩子大打出手,还真没有过。”
开车的白杨不禁想起了初中时候的事。
初中时候,初三一男生跟初二一女生相好,不曾想这女生同时又跟同年纪的一男生好上了。好嘛,两个男的相约在教学楼后面的土坡上决斗,都邀约了人,四五十人的群殴啊。结果初三那男的去的人少,少了对方十多个,逼急了,一刀就把初二那个男同学给解决掉了。
据说肠子拖在地上好几米。
脑海里的那个场景把开车的白杨眼睛染得血红。
这个世界上,最他妈不值得的就是为了一个脚踏两条船的女人大打出手。
想当年杀人的男同学,听说刚满十八岁,成绩还不错,结果由于社会影响恶劣,被枪毙了。
人死了不要紧,老古话说得好,杀人偿命。可叹的是他妈妈因这事急得精神恍惚,深夜出门,掉鱼塘里淹死了。他爸爸因为受了刺激,后来吸了毒,暴死在公路边的桉树下面,草席都没有一床盖盖。那场景,想起来就让人心底发凉。
叹气的白杨突然想起紫塔山上那一架。当时他跟贾玉大打出手,洋洋也在场的,该不是受了自己的影响。
到了晓露家门口的停车场,停了车的白杨点燃一支烟,无力地看着洋洋。看着洋洋惊恐不安的眼神,看着洋洋那眼角儿挂着的泪珠儿。
白杨轻轻地叹了口气,问道:“抢同学,出息了,那同学是男是女?”
问话的白杨压根儿不打算这么问,白杨其实想说:“小小年纪的,咋就不学好,谈啥子恋爱。”
但洋洋才三年级啊,小学三年级,这话真说不出口。
白杨问得古怪,洋洋回答得更古怪,洋洋答道:“男同学。”
洋洋的“男同学”惊得抽烟的白杨一口烟拿不住,呛得直流泪,副驾上的晓露也被惊得喊道:“男同学!”
咳了半天的白杨问洋洋:“啥情况?抢男同学干嘛?”
洋洋说:“以往马晓波都是跟我一起从教室里出来,一起走到校门口的。最近马晓波出门跟了另外一个男生,那人把我的朋友抢走了。”
白杨说:“马晓波喜欢跟谁做朋友是他的权利,你无权干涉的。”
洋洋咬着嘴唇不说话,任凭眼泪往下流。
见儿子难过的样子,想想儿子说的“宝马也没啥了不起”的白杨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婚变后,吴雨和自己都受不了,都要找个朋友谈谈心,何况儿子。想起最近一个多月洋洋的忽然懂事,白杨忽然明白了儿子大打出手的真正原因,自己的母亲被别的男人抢走了,自己的好朋友又被别的同学抢走了,洋洋憋屈。
看着窗外的白杨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猛吸了几口烟的白杨问洋洋:“是不是你觉得心里憋得慌,想跟马晓波谈谈心,结果马晓波跟别的同学玩儿去了,你觉得难受。”
洋洋说:“嗯。”
白杨摸着洋洋的头说:“委屈你了,以后有啥事跟可以跟奶奶说,跟我说,跟晓露阿姨说。”说着说着的白杨突然忍不住,一阵哽咽,忙把头伸到窗外,滴答滴答的泪就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晓露静静地看着父子俩,不知道说点啥好,忙伸出右手去握白杨伸出左手去握洋洋。
抹干了泪的白杨转过头问洋洋:“马晓波父亲打来电话你知道不?”
洋洋点点头。
白杨说:“马晓波父亲的事情我来处理,马晓波的事就需要你出面了。我这样想的,咱们买个马晓波喜欢的玩具,你跟他道个歉,这事是你不对。另外,鉴于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跟马晓波可以尝试着做好朋友,但爸爸不建议你俩一起打闹了。行不行?”
洋洋又点点头。
白杨说:“咱俩共同来把事情处理好,以后对谁都不能这样了,行不?”
洋洋再次点点头。
听说要买玩具,晓露忙掏出手机,问洋洋:“洋洋,以后心里有啥话,可以跟露姐说的。咱俩是好朋友,对不对?”
洋洋点了点头。
晓露问:“那你打算选点啥玩具送马晓波呢?我给你买。”
洋洋说:“不用了,爸爸会买给我的。”
晓露说:“露姐买,也一样的。”
洋洋看了看白杨,白杨说道:“我去商场帮他买吧。”
晓露说:“你咋生份了,感情只能你请我吃饭,就不能我买个玩具给洋洋啊。”
白杨说:“不是这个意思,这是我做父亲应该承担的责任。”
晓露说:“那我这个当姐的是不是也应该承担下责任。”
白杨还想说,晓露没给机会,接着说道:“上次我给洋洋网上订购的也蛮好的。陈曦有钱,随便花,咱俩平凡人家,计划着点。再说了,车子南边冲到北边的,费油不说,你也累。这两天忙东忙西的,你不心疼自己,洋洋也心痛你的。洋洋,晓露姐说的对不对。”
晓露的话让白杨无言以对。
洋洋生日的时候,陈曦送给洋洋一个陀螺当生日礼物的事情晓露知道得一清二楚。晓露知道后没说啥,还兴高采烈地跟洋洋玩了半天。当晚,晓露帮洋洋网上一口气订购了三个陀螺,而且全是正版。
收到陀螺的洋洋高兴得抱着陀螺睡了一夜。
晓露比白杨懂得如何跟孩子相处,买玩具的时候晓露不小气也不铺张。洋洋犯错了,白杨训斥的时候,晓露从不出声,只是把孩子抱在怀里。晓露说:“孩子已经不容易了,说两句就行,孩子知道错了。”每每这个时候,晓露就问洋洋:“是不是,洋洋?”
洋洋就点点头。
见白杨不吭声,晓露就点开了网站。
坐在后排的洋洋对白杨说:“是啊,晓露姐说得对,网上买,一样的货,便宜好多钱。再说这几天您也够累的,又是刷墙又是搬家。网上买吧?”
白杨说:“好嘛,你俩倒同仇敌忾的,其实我知道,晓露姐网上帮你买,你玩具更多,是不是?”
洋洋说:“咋能?”
见白杨不再反对,洋洋就把身子往前倾了倾,说道:“选个陀螺吧,马晓波超爱陀螺,他家里陀螺超多。”
晓露说:“看来你俩真是好朋友,家里都去玩过。”
马晓波家洋洋去过,缘于一场约定。
约定同样是春节前夕,时间比吴雨和白杨的谈话还得往前移。当时回家的洋洋说:“我跟两个同班同学约好了,星期六我们要一起去爬紫塔山,在紫塔山石头剪刀布,谁输了就去谁家玩。”
做饭的白杨笑着问:“记错没有,都是谁赢去谁家的,咋你们反过来了?”
洋洋说:“没记错,我们就是要反过来,这样才有意思。”
当时的吴雨问白杨:“小孩子的话,做得数不?万一对方是开玩笑呢?”
洋洋很肯定的说:“都约好了的,还拉了勾。”
吴雨问白杨:“你怎么看?”
白杨说:“孩子的世界跟大人一样,需要尊重和理解。孩子承诺了的事,很看重的,反倒是大人,如同我一般,轻诺现象严重。”
吴雨说:“好嘛,还知道自己轻诺。”
星期六,天未亮洋洋就起了床,收拾好了玩具,准备了零食。见白杨和吴雨还没起床,洋洋就学白杨的样子给阳台上的花浇了水,收拾了沙发。
弄好这些的洋洋就去喊白杨和吴雨起床。
白杨看看手机,才八点,就说道:“你这么勤劳,爸爸会害羞的。”
洋洋学着白杨的口气说道:“唉,年纪大了,睡不着,比不得年轻时候。”说完就去挠白杨的腋窝。
白杨被洋洋逗得睡意全无,心想:“个熊孩子,学啥不好,学这个。”
起床,早餐,然后一行人就去了紫塔山。到山顶的时候,马晓波已经等在了石桌上。
洋洋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两个孩子像大人一样打起招呼来。
马晓波母亲对吴雨说:“我还担心是不是娃乱说。”
吴雨笑了,应道:“是啊,看来孩子长大了。”
洋洋才到不久,另外一家的孩子也来了。
三家人围在山顶的石桌上,零食铺开,玩具铺开,孩子们边吃边玩,草坪上的他们一个个像皮球似的滚来滚去,追蝴蝶,捉蟋蟀,一起研究虫子。女人们唠家常,男人们叼着烟,说些生意上、工作上的事情。
玩累了的孩子们开始石头剪刀布。洋洋第一个赢的,很失望的样子,还想再来一次,没能得逞。
结果马晓波输了,虽然输了,但兴高采烈的,高呼到:“小伙伴可以到我家玩去了。”
白杨对着马晓波的父亲说:“孩子们的玩法挺新鲜,谁输去谁家?完全就是国产航母闪亮登场的架势。”
马晓波的父亲淡淡的说了句:“家里乱。”
白杨听出了话外音,就对孩子们说:“这样好不好,你们石头剪刀布已经出了结果。我建议,第一个赢的请大家吃饭,行不行。”
洋洋高兴地喊道:“好啊,去我家吃,去我家吃。”
三个孩子兴高采烈的,马晓波的父亲说:“说好去我家的。”
白杨说:“彩头你一人全占了,那那成。去家里麻烦,我们小区门口有个食馆,味道还不错,将就着吃了饭,去那里让孩子们决定。”
吃了饭的孩子们就都去了马晓波家。
这就是洋洋口中所说的马晓波超爱陀螺的由来。
晓露自然不知道这些陈年旧事,虽然发生在2016年,但左脚才上午,右脚已黄昏。很多事,一眨眼,一转身,就是一辈子。尽管不知道,但白杨的提议晓露觉得挺好的,孩子们的事情就得冷处理,家长一掺和,得坏事,引导并教会孩子处理好问题就行。
见白杨没再出声,洋洋和晓露就忙活开了。选了陀螺又算了算时间,刚好,陀螺到的时候,洋洋刚好考完一科,来得及把陀螺送给马晓波。
晓露和洋洋选陀螺的时候,白杨拨通了马晓波妈妈的电话。
电话里,马晓波妈妈说:“洋洋爸爸,不是多大个事,别往心里去,孩子他爸喝了点酒,让他别打电话的,偏打,拉都拉不住。看见晓波受伤我也很气愤,但听冯老师说了你跟吴雨闹别扭的事后我就理解了,孩子嘛,觉得孤独,想找个人说说话,不奇怪。你多陪陪他,真没事,噶。”
第二天,送洋洋上学的白杨等在学校门口,见马晓波来了,忙抱起马晓波看了看。的确,头上紫了一块。
洋洋拉着马晓波的手说:“对不起。”
马晓波说:“没关系。”
两个孩子又手拉手进了校门。
看着孩子进了校门,白杨扭头对马晓波妈妈说道:“对不住了。”
马晓波妈妈说:“没事,孩子的事,打闹很正常,这不,没事人似的。”
白杨说:“你宽宏大量了。”
马晓波妈妈说:“洋洋打马晓波的时候我在场的,我去拉洋洋了,还吓唬他,再不听话我要告诉你爸爸了。你猜他咋说?”
白杨问:“他咋说?”
马晓波妈妈说:“你儿子说了,我就打了,找我爸去。”
白杨的脸瞬间就绿了 。
马晓波妈妈说:“孩子受委屈了,你多陪陪他。”
白杨点点头。
到了单位,忙活了一上午,下班的时候,冯老师在班级群里通报了上午班级组织学生模拟考试的成绩。洋洋语文测验得了89分,全班九十分以下的就三人。
冯老师把分数在微信群里通报的时候,吴雨显得忧心忡忡的,打了白杨的电话,电话里的白杨说:“知识点洋洋都掌握了,只是学习习惯不好,以后我会注重学习习惯的培养,别担心。”挂了电话的白杨心想:“89分挺正常的,出了这么多事,考个一百分,那才渗人。”
为了不耽误洋洋考试,晓露对白杨说:“这两天你把手头的事情放一放,腾点时间出来,晚上尽量帮洋洋复习下。布置新房的东西我来买。”
白杨说:“咋能?”
晓露说:“反正花你的钱,我难得大方一次。”
为了筹备搬家,交房前几天,晓露帮白杨网购了电冰箱和洗衣机,白杨拿钱给晓露,晓露不要。晓露说:“你买油烟机给我咋算?是不是要拿钱给你?”
白杨说:“咋能,我是男人嘛。”
晓露说:“女人咋了?我也上班也挣钱的。”
白杨说:“终究不一样,说完就把钱放在晓露的书桌上。”
晓露又订购了床上用品,沙发垫,白杨又放了钱。
晓露说:“这样扯来扯去的,终究还是欠你。”
白杨说:“咋欠了,是我欠你,我一辈子都欠你。”
有晓露操心,白杨就把心思放到了洋洋的考试上。
晓露让白杨帮洋洋复习的时候,自己却跑卫生间里把娃的脏衣服都洗了。
白杨看见了,忙说:“我来吧。实在不行,洗衣机洗。”
晓露说:“你忙你的,内衣内裤得用手洗。”
晓露洗衣服的时候,白杨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念着题目,详细提问洋洋。洋洋站在客厅里,双手朝后,腰杆挺直,呈跨立之姿,双目盯着白杨,气定神闲地说着运算过程和答案。白杨一题一题点评,微笑示意,频频点头。
晓露家阳台上,一支海棠开得娇艳。
帮洋洋复习完的白杨突然想起“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诗句来。据说张先在八十岁时娶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妾,苏东坡就调侃道:“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想起这些的白杨扭头看着晒衣服的晓露。
晓露问道:“咋这么看我?”
白杨说:“你整天让洋洋喊你姐,我是不是应该让洋洋喊我哥。”
晓露噗嗤一声笑了,说道:“是不是想起了‘一树梨花压海棠’。人家张老先生八十都还能鸳鸯被里成双夜,你三十刚出头的小伙,炒、煎、炸、蒸、煮随便来。怕啥?就这么不自信?”
白杨说:“身体没问题,就是这相貌,有点渗。”
晓露说:“你心操多了,等换换洗发水,多游览大山名川,几年后,一蓬乌黑的头发就应势而生了。”
洋洋说:“我看难,操心完爷爷奶奶还要操心我,然后你俩再给我生个弟弟妹妹,爸爸也就这命了。”
洋洋的话逗得晓露和白杨哈哈大笑。
三人都看着窗外的海棠,雨后的风里,散一阵阵隔世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