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夏：长久之计

接着，凤姨就走了出来，看见纯梓在外面，如释重负地说：“大官人，你快进去看看吧，老夫人不肯让我们帮她梳头。”

纯梓走进屋里，见娘披散着一头白发，在屋里团团乱转，嘴里直念叨：“可沁，可沁，你怎么还不回来？”旁边的那个丫鬟小华脸上已经露出了害怕的表情。

纯梓忙上前扶住娘：“娘，我们回到家里了。”

朴娘子充耳不闻：“可沁，你怎么还不回来？”

纯梓望望跟进来的凤姨，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堪的笑容：“我娘受过刺激，所以……”

凤姨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招呼着那个丫鬟：“小华，别怕。老夫人，你要找谁呀？”

朴娘子喃喃自语：“可沁，你怎么还不回来？”

凤姨这次听清楚了，楞了一愣说：“老夫人，你忘了，可沁她快要成亲了，她已经辞工回家去了。”

凤姨记忆里对夏可沁一直印象深刻，此刻听清楚了朴娘子叫的名字是“可沁”，顿时想起了夏可沁，嘴里就自动讲出自己记忆中的夏可沁的情况来。

纯梓一愣：“怎么这个凤姨记性那么好？还记得夏可沁这个人。”

朴娘子这次倒把凤姨的话听进去了，一下子站住了脚：“是呀，可沁和纯梓已经成亲了，我怎么给忘了呢？”

凤姨趁热打铁：“是呀，老夫人，她既然已经成了亲，就不能经常来我们这里了。我帮你把头梳好，那样等她来的时候，你马上就可以见她了。”

听凤姨这么一说，朴娘子急忙四顾：“我要梳妆打扮好，不能让可沁操心了。”说着，自己就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凤姨和纯梓这才出了口气，凤姨冲小华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过去帮着朴娘子梳起头来。

纯梓颓丧地在一旁坐下，还以为她头脑不清醒，未必记得那夏可沁，没想到自己的娘对夏可沁的依赖那么大，才离开了一个时辰就念个不停，时间再长一点怎么办？

纯梓又是一夜无眠。

看娘对夏可沁的依赖程度，说明她对娘还真的不错，明明自己就在旁边，可娘根本不要自己，口口声声只要夏可沁。

想起夏可沁，纯梓的眼前就一再浮现下午见到她时的模样，就是她从门边回过头来的一霎那，那睁得圆圆的眼睛，那扑簌簌落下的眼泪，就如刚刚才见到一样那么清晰，可是一想到她的肚子，他的心里像火烧一般：“你为什么不等着我回来？”他根本忘了，自己在夏可沁和别人的眼里，早就是个死人了。

杜大夫想了一想：“噢，我忘了，上一次来她们来福瑞堂的时候，我看小娘子身子笨重，大概是已经生了吧，添丁进口，有这样贤淑的娘子，老夫人身体见好，恭喜官人。”

纯梓脸色难看，什么添丁进口，那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杜大夫开了两剂宁心定神的方子，自去了。

纯梓看着娘坐立不安的样子，心想这是自己的亲娘，就不信自己还照顾不好，总不能为了这个又去找夏可沁吧。

好马不吃回头草！纯梓咬着牙，把夏可沁从脑海里抛开，赔笑上前侍候娘。

然而，朴娘子虽然认得纯梓是自己的儿子，但这几年里都是夏可沁在照顾她，她对夏可沁的依赖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别人能代替得了的。

纯梓陪了几天，有点吃不消了，朴娘子有时倒是像纯梓接她回来那天一样，静悄悄坐着做女红，但这种时候少之又少，多半就是在府里走来走去，大门关着，倒是跑不出去，可是连晚上也不睡觉，纯梓熬了几晚，觉得头重脚轻，有点受不了了。

再请杜大夫来看，还是那几句话，身体没问题，就是环境陌生，她不习惯，等习惯了就好了，要不，还是回到原来她熟悉的地方去住。

纯梓头痛不已，要是生意已经走上了正轨，那他整天陪着娘也无所谓，可是现在，自己做生意的事只能搁在一边暂时不管，这不是长久之计啊。

思来想去，他决定还是回西坊一趟，去找夏可沁，打算同她商量一下，看她有没有空来陪伴娘，自己出工钱也行，料想夏可沁家境现在虽然不错，但能增加一些收入，应该也是愿意的。

纯梓在心里一再对自己说：“我只是去找她来照顾娘，只是一笔交易，不是我想去看她。”然而内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你说谎！你说谎！

纯梓这天下午，瞅娘睡了，急忙就往西坊来，匆匆走进巷子里，结果，正巧就看见了夏可沁送萧檐的那一幕。

他看着夏可沁忙着走回去，萧檐也往回走了几步等着，夏可沁捧了衣裳鞋子忙忙地出来，两人站在那里说话，怎么看怎么就是一对新婚即将小别的夫妻。

从他站的那个位置，正好可以看见萧檐的脸，那深情的眼神，纯梓不会看错。

纯梓牙齿咬得死紧，“她嫁的就是那个男人？”可是他不得不承认，那人看起来不错，起码对夏可沁是一往情深的样子。

纯梓一转身，走了，怕自己再看下去心会碎掉。

接回了娘，纯梓只说在外寻找到了父亲的下落，父亲却已经贫病交加，不治身亡，只能接灵回家办理丧事。

接着便煞有介事地在府里大肆操办丧事，请来了几家做白事的班子，神情哀痛地在灵前守夜，出殡的仪式十分隆重，人皆道纯梓是个大孝子。

朴娘子神志不清，不知所以，正好作为借口不出面，无需为这虚假的死亡而悲伤。

过后，纯梓也不能再呆在家里了，生意上的事，还得去做起来。

朴娘子现在就交给凤姨和小华照顾着。

这天下午，纯梓在码头上跟船家商谈着租赁船只的事宜，突然，听见一阵吵嚷的声音，大家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相貌狞恶的大汉正拖了一个女子从一条船上下来，将那女子重重摔在地上，嘴里骂骂咧咧，手上脚下也不闲着，对那女子拳打脚踢。

旁边看热闹的人看不下去了，就有人说：“算了，打骂两句就行了，别往死里打，怎么的也是一个女人。”

那大汉回头就骂道：“老子买的人，老子愿意怎么打就怎么打！”

那女子大概已经无力反抗了，只是捂住胸前被撕裂的衣裳，躺在地上蜷做一团，那大汉骂完说话的人，回头就示威般又给了那女子一脚，那女子被踢得翻了过来。

纯梓看了一眼那女子的脸，隐约觉得有点面熟，他没有再看。

这女子值得同情，可是这种事发生的多了，谁会去管闲事呢，特别是那大汉说她是自己买来的，那就是他的人了，他愿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人再同情有什么用。

谁知那女子看见了纯梓，挣扎着大声叫了起来：“探花郎，救命！”

纯梓一楞，这个称呼好像离自己已经很远了，没想到在楚州，竟然还有人记得自己。

那大汉见那女子呼救，于是望望纯梓，狞笑了一下：“怎么？遇到老相好了？”

纯梓见那女子充满希望地看着自己，心里一动：“不妨救她一命。家里的丫鬟还不够，单是小华一个人照顾娘就很吃力，得再加上一个才行，本来这两天就有再找丫鬟的打算。她既然认得自己，以自己的朋友圈来看，她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当下纯梓也不多说，冲那大汉一拱手：“这位大哥，这个丫头多少钱？”

那大汉见纯梓直截了当，看了看在地上滚做一团的女子，想想自己从买下她到现在，硬是没有上手，心里又鬼火又窝囊，看看纯梓的打扮气势，立即伸出五个手指：“五十两。”

旁边人听见了，就说开了：“这简直是打劫。市上一个上好的丫鬟，卖身也不过十两银子，这根本是故意为难人。”

纯梓看看那女子：“大哥，一口价，二十两。”

那大汉见纯梓虽然有愿意买的意向，但似乎并不认识这女子，想想如果自己坚持要五十两的话，纯梓也许就退缩不买了，自己既然拿这女子无奈，不如一卖了事，二十两，刨去自己买下她的钱和这段时间的花销，自己还净赚十两，于是咧嘴一笑：“成交！”

纯梓便带那大汉去银号兑钱，那女子踉跄着爬起身来跟在后面。

打发走了那大汉，纯梓带着那女子往家里走去。

凤姨惊讶地望着这个衣裳被撕坏、脸上被打伤的女子，看着纯梓，纯梓淡淡道：“今天买的。带她去换洗吧。”

那女子此刻才跪了下来：“多谢探花郎救命之恩。”

凤姨听了心里一动：“自己这个新主子，来头可不小。”嘴里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冲纯梓磕了个头：“奴婢叫眉生。”

纯梓只摆摆手，让她们下去，自己就往娘屋子里来。

娘今天倒静静地坐着，一副沉思的模样。

纯梓坐在娘的面前，跟娘讲着自己生意上的一些打算，他知道娘根本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但是，这样母子亲对坐讲话的氛围让纯梓心中倍感温馨。

过了一会儿，凤姨带了梳洗干净的眉生过来：“来，见过老夫人。眉生，今后你就和小华一起侍候老夫人了。”

眉生抬头一看，惊叫一声：“老夫人！”

朴娘子见了眉生，倒眉开眼笑起来：“你来啦，可沁呢？”

纯梓一听愣住了。

听完眉生讲的自己从夏可沁跟了郎又一起就侍候夏可沁，到夏可沁被唐嘉从京城赶了出来，后来被唐嘉卖掉的经历，纯梓眼睛酸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