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青年支书
现在的村长就是去年的大队长,叫陈尚德,在村里是孤门小姓,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威望。因为他父亲是革命烈士,他的两个兄弟、一个姐姐都被父亲的战友们安排当兵、招工走了,只有他实在糊不上墙,又不怎么识字,就留在了村里。后来他父亲的一个老部下到公社干书记,就把他安排到大队做民兵营长,后来又提了大队长。 干了这么多年,很多事他心里也是有数的,只是性子软,又没有个家族撑着。
他的儿子陈立山比宋远桥还大一岁,前几年初中毕业就在村里当团支书,本地习惯称为“青年支书”。他的二叔在县武装部工作,今年给他弄了个戴帽子的征兵名额,。他这一当兵,青年支书就要空出来了。这事不知怎么就让老会计知道了,他就去找宋德生商量这事,看能不能让宋远桥干这个青年支书。
老会计的理由是宋远桥家虽然和他们关系比较远,但是也没出五服,而且小伙子做事很有分寸,不像一般刚下学校的小青年不是咋咋呼呼,就是一股书呆子气。
宋德生想了想说:“既然这样,咱们回头就把这事办了,先让远桥以帮忙的名义把事儿接过来,等立山当兵走了再正式宣布。叔,你看中不中?”
“那就这样,这立山要是出了问题当不成兵,再把远桥挤下来的话就让远桥在村里跑腿?”
“行,这小子不算外人,反正你我家的孩子都得想办法送出去工作,村里这摊还是要有人接的,总不能让外姓人当家吧。陈尚德那里我去说,既然要当兵走了,就别不拉屎占着茅坑了。”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广播就喊陈立山和宋远桥到村部有事,陈立山那儿头天晚上支书就和他爹碰过头了,宋远桥却是啥也不知道。到了村部宋德生把事情一说,就让他们交接。团支部在村部有两间房,一间是团员活动室兼办公室,中间是一张村里木匠自己做的乒乓球台像模像样地刷着绿漆和白杠。墙角放着一张办工桌,上方墙上钉着一面团旗,四面墙根摆着几张长椅。另一间是村里的图书室,里面是几柜子书。都被陈立山收拾的干干净净,各种文件、账册也丝毫不乱。
宋德生在陈立山当青年支书期间就没进过这两间房,他记得之前四队队长宋德山当青年支书时候屋子里乱得下不了脚。心想这懵头看着胆小怕事,还不如他爹,干点事儿倒是有谱的。
宋德生让两人自己交接就走了。陈立山把文件、账册交代清楚后对宋远桥说:“我还兼着村里农技员,前天去乡里开会要求各村报一个集体的种养殖项目,我给报了种蘑菇,支书他们都知道这事,就放在团支部组织团员干。你过晌去乡里把蘑菇种领来。”宋远桥答应后陈立山往外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你去支书那说一声比较好。”
陈立山走后宋远桥就去会议室找宋德生,两人聊了几句,宋德生和宋远桥拉了几句家常,宋远桥又感谢宋德生在派出所为了他和所长吵架,费那么大劲才把他带出来。宋德生摆摆手说:“这是我应当做的,你是给村里干活才出的事,又是为了护着你三老爹才失手打伤人的,村里肯定要保你,我出面也有理跟人讲。要是你自己惹的事,我也未必保得下来你。这事没有人情你以后也不要再提感谢不感谢的,我要是不把你保下来,以后谁还给村里干活,我又怎么有脸见你大你妈?以后你就是村干部了,好好干,给我长脸就行。回头要开个会,你先别走。”
说着就掏出钥匙打开广播室的门,通知村干部和生产队长开会。
宋远桥第一次参加会议,连坐哪自己都没谱,难免有点慌乱。老会计来了以后打开会议室的门,指挥他把里面的长条椅子排整齐,然后叫他坐到第二排。人陆续都来了,宋远桥发现第二排只坐了自己一个人;支书、村长、老会计三个支部委员坐主席台,妇联主任、现金会计、民兵营长和另外两个村委坐第一排;后面一排都是生产队长。
宋德生先是给大家介绍了宋远桥,并且说了陈立山当兵的事情,大家听完乱哄哄地恭喜村长陈尚德,宋德山带头嚷嚷着让陈尚德请客,要摆八碗八碟的席面才行。
宋德生拍了拍桌子,喝声道:“德山!别瞎高兴,下面就是你的事,你给我站起来听!”
马上大家都坐正了,宋德生示意老会计,“叔,你宣布吧。”
老会计在三个支委中分管组织,他从宋德生面前的烟盒里拿起一根烟,慢条斯理地划火柴、点烟深吸一口,然后才开口:“前两天在乡上拉化肥的事情都知道了哈,四队队长宋德山带头跟人打架,打坏了好几个,医药费花了好几十。本来呢,派出所要关你,还要把你送公安局顶任务。真要给弄进去,没个三两年你是出不来了。”
端起大茶缸子轻轻啜了口水,才接着说:“德生差点跟所长动手,才算把你保了下来,但是呢,生产队长必须开除。下面我宣布,四队队长宋德山,跟人打架斗殴,影响恶劣,经党支部、村委会研究决定,予以开除。考虑到毕竟是为了集体的事,医药费就不要你赔了。”
宋德山站在那儿一点儿也没当回事,还嬉皮笑脸地大声说:“叔,你可别扣大帽子,那天你也跟人打了,我还看见你乘着乱揣了人家饭店好几个馒头呢。跟我三娘老两口到现在还没吃完吧?”
主席台上的村长陈尚德本来就气不忿,说得好听,党支部和村委会研究决定!自己既是村委会主任,又是党支部副书记,谁和自己研究了?立山当兵要年底才走,这才几月呀?就盯上我儿子的位置了。想起昨天下午宋德生找自己时候说的那些话,心里更是不痛快,再看宋德山嬉皮笑脸的样子,一股无名火更是按不住地往上窜,把桌子一拍:“宋德山,你还有点开会的样子吗!你打人,让村里给你擦屁股,你还有功了!”
宋德生也拍拍桌子,“德山,给会计叔和村长道歉!态度再不老实,就送派出所,村里不管了!”
宋德山勾着脑袋没话了,老会计看了看支书和村长,见两人都沉着脸,接着说:“立山不是当兵了吗?团支书大桥接着,大桥别忘了抓进去县中把团关系转回来。德山你接着农技员,四队暂时没队长,你也临时负责一下,过晌跟远桥一块儿去乡里领蘑菇种。你说这蘑菇咋还有种子?你们谁见过?”
宋德生接过话头说:“好了好了,扯啥呢?没事就散会,现在大包干了,干自家活积极着呢一个一个的。都回去吧!”
陈尚德心里那个憋屈呀,有心想说两句,看十几个人都站起来往外走,叹口气也就算了。只要他有点动作,这帮姓宋的马上就要打击他一下,提醒他这里叫“宋”墩,没你姓陈的啥事。立山当兵的事直接走的县武装部,自己有必要跟他宋德生商量?这刚传出风声,就把立山的团支书和农技员拿给别人了。自己这大队长、村长加起来干了快十年了,做过一回主吗?要不是当年父亲的老部下来干公社书记,自己这个村长怕是都干不上。这几年宋德生和老会计不是碍于自己俩兄弟、一个姐姐在外面都混得不错,早就把自己给撅下来了。立山想在村里出头是没门了,当兵也好,这小子性子比自己还软,到部队还能锻炼锻炼。想到这儿自己摇摇头站起来,跟着别人后面出门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