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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夏:权衡利弊
关于那户部尚书白崇君的故事就是某一天晚饭时纪剑男酒后说得高兴,告诉纯梓的。
大概十多年前,那白崇君殿试一举登科,中了个探花,当时的枢密使舒大元在琼林宴上就看中了他,把自己的独生女儿舒芮嫁给了他,那陪嫁之数就别提了,简直轰动一时,满京城无人不羡慕。
纪剑男喝多了酒的眼里水汪汪的,露出了一丝羡慕:“同样是进士,一甲跟二甲的差别就那么大!可是话又说回来了,怎么的还是得有一付好皮囊。”
说着纪剑男打了个酒嗝,朝纯梓靠了过来:“我听说,披红游街那天,你还拒绝了屈中书的当街求亲?”
纯梓微笑不语。
纪剑男摇头叹气:“哎呀,要是我是你,就先答应下来,回去休了家中的娘子便行了。你可知道,那屈中书家中家财万贯哪。”
提到家中娘子,纯梓想起了夏可沁,心内绞痛,那天回答那屈中书的时候自己的脑海里就浮现出夏可沁那张面孔来,所以嘴里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自己已有妻室的话,回过头来想想,她现在在哪里、跟着谁都不知道。
自己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凭着自己这顶光闪闪的“探花”帽子来立即折现捞好处,正想着,就听纪剑男说:“要是我长得像你或者是像那白崇君,我也不会讨我现在这个老婆。”
纯梓听见他在自叹自嗟,就笑道:“长得好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当年那白崇君可抢手了,枢密使舒大元看中了他,翰林学士项飞也看中了他,可他厉害着呢,权衡利弊之后,才选择了那舒大元的女儿。”
“那舒大元只此一女,爱若珍宝,要啥给啥,那项飞家中儿女众多,陪嫁就不及枢密使家里丰富了,所以说那白崇君心眼活着呢。”
说着,纪剑男就上下打量纯梓:“你还是回去休了你的娘子吧,以你的人才,机会一大把,别的不说,这白崇君的女儿也有十三四岁了,要是能攀上他家,你的前途未可限量。”
见纯梓浅笑摇头,纪剑男就打量着纯梓说:“不过,我看怎么越看越觉得你跟那白崇君有点像啊,”纯梓一边按捺住狂跳的心,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为纪剑男斟酒:“纪大人说笑了,天下之人,长得相似的多了。”
这时,纪剑男一拍桌子:“搞不好你跟那白尚书家确有翁婿的缘分,你试试吧。”
“那白尚书的籍贯是哪里的呀?我听说是他是楚州人。”
“不不不,吱……”纪剑男呷了口酒:“他乃是高安县人。”纯梓乍一听白崇君不是楚州人,心里失望之极,待听到后半截话,心一下子凉透了。
高安县,娘曾经告诉过自己父亲亲口说他自己是高安人,这绝不是巧合。
“那,我看白尚书的年纪,中进士那年应该不年轻了吧。难道他之前从未娶过妻室?”
“就是啊,那白崇君什么都占全了,相貌英俊,高中探花,未曾娶妻,父母双亡,老天怎么对他那么眷顾啊!”纪剑男眼里像要流出眼泪来,纯梓心里却像要流出血来。
综合自己至今所收集到的种种信息,那白崇君确实是自己的父亲,这些信息也只能让自己推测出一个结果,那就是:父亲朴宗尹不知何故改了名字,进京赶考中了探花之后,贪图荣华富贵,抛弃了自己和母亲。
自己能怎么办?追到尚书府去质问那白崇君?不可能!
纯梓默默饮下一口酒,酒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胃里火辣辣的,可他的身子在冬夜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寒冷。
入冬了,雪落下来,纯梓第一次一个人在异乡喝着孤独的酒。
过了几天,户部尚书府中出了一个案子。
因为事关朝廷要员,纪剑男不敢怠慢,亲自带了纯梓和大理寺正祝揽秀前往尚书府查案。
这祝揽秀可是大理寺的一个奇人,岁数不大,但断刑治狱的能力却是非凡,连纪剑男都敬他三分。
祝揽秀名字秀气,人却生得高大威猛,双目灿灿,鼻直口方,肩宽腰阔,精干利落,端的是一条好汉。
三人带着几个手下来到尚书府,府上管家早就等候在门口,见大理寺的人一到,立即就把他们带到现场。
纯梓心里有事,到了那里自然寻空观察这户部尚书府内情形。
只见庭院内四时花开,生机勃勃,根本不像是冬天。
府内落雪打扫得极干净,根本见不到哪里有积雪,下人们来来往往,却不见有停驻观望闲谈的,纯梓在祁府管过家,一看便知道这尚书府有个得力的好管家。
那管家带着一众人等匆匆来到了一个花园里,径直走到角落的一丛枯草旁,拨开枯草往里一指:“纪大人,就在这里。”
纪剑男正要上前,祝揽秀在一旁制止道:“慢着!”
纪剑男知道那祝揽秀的脾气,当下站住了脚,等着祝揽秀的行动。
祝揽秀上前一步,目光炯炯,将那枯草丛四周的环境情况尽收眼底,这才上前几步,走到那草丛前,只见他弯下腰去,看了良久,这才回身招呼众人:“纪大人,自大人,你们可以过来了。”
纯梓自然让那纪剑男上前,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上去,拨开草丛,往里一看,原来草丛里面有一眼井。
纪剑男俯身去看,纯梓只能绕到纪剑男身边,探头往里一看,井里浮沉着一个人形,只是那人背部朝上,浮浮沉沉,看不出模样来,只能从衣着看出是一个女子。
纪自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直起身来,纯梓便问那管家:“敢问……管家,这是何时发现的?井里这人是何人?”
那管家忙道:“小的姓董,大人只管叫我董管家便是。”
“这是今日一大早,我安排下人打扫这府内各处积雪,老仆舒集被我派来打扫这个小花园,他发现的。刚才我派人去请你们以后,我自己过来看了一下,从衣着来看,大概是府内前些天失踪的丫鬟润冰。”
“失踪?当时可曾报官?”
“回大人,未曾报官。”
“咦,既然府内人丁失踪,那为何不报官呢?”
“回大人,这润冰乃是侍候小少爷的丫鬟,因为小少爷是她亲手带大,几乎离不了她,她就很有点恃宠而骄,而且……所以……我们不敢轻易得罪她。十来天前的一天早晨,就不见这润冰的身影,小少爷是哭个不住,府里上上下下找她不到,小少爷的奶娘就说前两天润冰跟她说过,想回家一趟,那会不会是回家去了,所以我们都以为她是不告而别,自己回家去了,大娘子还发火说等她回来一定好好教训她一顿。哎呀,你们不知道,这些天小少爷可难侍候了……”
众人听了,心里不约而同浮现的想法就是,家大业大,人员繁杂,管理可真是难事。
祝揽秀便招呼手下仵作差役等人开始打捞尸体。
天已经很冷了,今天虽然没有下雪,但太阳没有出来,空气里是一股寒意袭人,几个人站在旁边,忍不住搓手顿脚。
这时,一个下人匆匆来报,说是大理寺有人来请纪大人回去,刑部来人有要事相商,纪剑男正冷得瑟缩不已,巴不得立即回到温暖的屋子里,便把纯梓和祝揽秀叫到一旁,低声交待纯梓处理此事务必小心谨慎,每走一步一定要思量再三。
那董管家送纪剑男离开后回来,那女尸已经打捞上来,祝揽秀正高声说:“小心,别损伤尸身。”
水声淅沥,那尸体被众人小心翼翼平放到了地上,祝揽秀挽挽袖子,亲自上前验看尸身。
祝揽秀蹲下,轻轻把那尸身翻了过来,那尸身已经被水泡得胀大了一倍不止,随时有将身上衣着绷开的可能。
纯梓也上前一步观看,只见那尸身面容浮肿,依稀看得出是个年轻女子,皮肤苍白,头发凌乱,要说什么美貌不美貌之类的,那实在是看不出来。
祝揽秀抬头看看纯梓,见他举动自然,对尸体也没有什么恐惧厌恶的表情,心里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他哪知原来纯梓自幼在江边水边长大,对那水中飘来的各类人畜浮尸早已见惯不惊了。
“董管家,你来看,这人可是府内失踪的丫鬟润冰?”
那董管家远远一看,立即说:“正是正是!”随即眼睛移开,似再不忍目睹尸体惨状。
“是否再让府内人等来辨别一下?”
“不需要了,这人就是润冰。”
见董管事说得斩钉截铁,纯梓便询问地望着祝揽秀,祝揽秀站起身来,擦拭着双手:“那董管家,我们就将这尸身运回大理寺了,等待仵作查验过尸身之后,再通知府上来收敛安葬尸体。”
董管家连连点头,祝揽秀便指挥着仵作差役将那女尸包裹起来,运往大理寺。
等尸体运出尚书府,纯梓便依惯例要找府上的人等前来问话,董管家忙把几人带往一个偏厅去。
刚才这么一折腾,时间已近中午了,纯梓边走边就估量着时间,心想待会儿问话的速度要快一点,怎么的也要在晚饭之前问完走人。
现在自己还不想跟那白崇君碰面,因为还没做好父子单独相见的准备,谁知才走过那长长的走廊,就听有人喊道:“大人回府。”
他心里一顿,要是碰上了父亲该怎么办,正想着,就听董管家叫了一声:“大人!”
纯梓定睛一看,迎面而来的正是户部尚书白崇君,只见他身着貂裘,毛茸茸的皮帽盖住了官帽,露出了一张斯文清雅的脸来。
那白崇君似乎也没料到会见到纯梓,表情顿时也是一愣,然而这是一个官场上厮混了多少年的老油条,只见他脸转向董管家:“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