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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夏:金榜题名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出来,只叫自己探花郎,跟客栈老板他们有什么区别?”
一圈酒敬完,纯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抬头看了看那些正满面堆欢的官员们,好像是在演出着一场戏,唱腔做派各自不同,但是,有一个共同点——脸上都戴着面具。
不过,其中也许有例外,定国公周念来正端坐在位子上,脸上没有表情,似乎正陷入了什么事的思考中。
有句老话说的就是这种时刻——金榜题名时。
走出皇宫,披红的骏马已经准备好了,纯梓不待别人搀扶,自己一跃而上,在祁家的时候,有时到庄子上去,骑乘骡子是最快的交通工具。
忽听一阵惊呼之声,回头一看,那熊俱兴从马上跌了下来,只见他面露恐惧,在马蹄下连连后退,一看就是从未骑过马的胆小鬼。
那郎更一也好不到那里去,生就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若叫他乘轿子还差不多。
只见他战战兢兢,在下人的搀扶下勉强爬上了马鞍,嘴里不停嘱咐马夫:“给我拉稳了啊。别让马惊了。”
纯梓真想扬鞭策马而去,他胯下的马似乎知道背上坐的是一个会家子,也跃跃欲试,马蹄不停地刨着地面,可是,一切还是得按规矩来,得让那郎更一和熊俱兴走在前面。
现在,坐在马上,纯梓可以放下心来想自己的事,只需脸上保持笑容就行了。
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围观的老百姓,大家纷纷传着对新科进士的只言片语,对他们评头论足,指手画脚,流露着内心的羡慕和嫉妒。
纯梓虽然喝了酒,酒意却不浓,他刚才自己在宴席上就再三提醒自己,切勿因为心情不好而喝多了,在这种场合喝醉了,那留给别人的印象更是万劫不复了。
他心里其实刚才就一直在怀疑:父亲是不是抛弃了自己和母亲。他不敢继续想下去,自己的父亲,不会是那种人吧?
正想着,前面就有人拦住了去路,只见一个身着大红袍服的官吏模样的人跑到纯梓面前:“探花郎,敢问你娶妻了没有啊?我有一个女儿,相貌秀美,不至于配不上你,你愿意娶我女儿吗?”
纯梓一怔:“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大街上就有人当众求亲呢?难道是有人来取笑自己?还是本地的什么风俗?”
还没等他回答,就听见旁边有人取笑那人的声音:“还当真是中了进士好办事啊,连媳妇都立即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有人就回答:“这年头,不是进士最为贵气吗?你想攀都还攀不上呢。”
纯梓恍然大悟,原来就听贝磊说过,这卫夏国人最为看重进士,每当新科进士出炉的时候,总有大批各色人等争先恐后想把自己女儿嫁给进士,以前甚至还出现过新科进士待价而沽,非有大笔陪嫁者不娶的事呢。
这也是天下学子拼了命也要参加科举试的重要原因之一,一中进士,财富、权势滚滚而来。更甚者,有的女子非进士不嫁,岁数拖得老大呢。
就像现在,身后跟着的、身边簇拥着的,岂止是官府派出的人,还有不知多少达官贵人派了下人跟随身边,敲锣打鼓,以助声势。
纯梓苦笑了一下,这也算今天之中的一件喜事吧。
想了一想,他拱手向那官员施礼:“大人,实在抱歉,小生出身微寒,已有妻室,等我回去问问内子,她愿不愿意与我离异,如果愿意,我再考虑你的提议。”
听见纯梓的回答,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哄笑:“耶,探花郎早已成家了!……大人,你来晚了一步啊……好可惜啊……人家已经有老婆了,你还硬要把自己女儿塞给人家啊……”
那官员听见人群中的取笑声,脸上挂不住,灰溜溜走了。
就有人在旁边说:“哎,探花郎,也怪你生得太俊秀了。”
纯梓笑了一下,长相又不是自己所能决定的。
他摇着头,这一天之内,看到的世情百态还真多。
队伍中最得意的是走在前面的郎更一和熊俱兴,很快,发生在纯梓身上的这个小插曲被人们抛在了脑后,人群中的欢呼都是给那状元的,纯梓落在后面,更加清楚地发现了这个事实。
也不能怪人们趋炎附势,生命就是这样,做不了第一,那就只能默默无闻地过一辈子。
纯梓看着前面两骑摇摇晃晃的背影,被不断加入的那些官家下人们拥得越来越远,那少量的酒使他的感觉分外敏锐,他左顾右盼起来。
现在,他觉得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感觉还真好,居高临下,四下里的人员动静一览无余,围观的人群后面,也有那忙着低头行路的人,有露出不屑一顾表情的人,驻足远望的人……
看来也不是什么人都对他们感兴趣,远处一乘小轿停在一个巷口,看样子是为了避让他们。轿子里的人没有露面,轿旁的粉衣丫鬟朝自己这个方向挤了过来,看见自己看着她,脸一下子变得红红的,大胆地盯了自己一阵,就挤出人群,回轿子旁边去了。
喧哗声中,纯梓讶异自己去注意那些与自己无关的小事做什么,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将来的事上去,大概再过几日就要授官了,什么时候有空去把这自己的事告诉贝磊一声呢?
回到客栈,店老板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用具和饭食,听说纯梓已经从状元降为探花了,倒还替他叹了好一阵气,好像是自己的家人落第了一般愁眉苦脸。
纯梓反倒又劝了那老板几句,一一应酬了客栈里的士子,回到自己屋里便紧紧闩上门,把所有的笑容和坚强关在了门外,褪去了所有的伪装,一头扎在床上。
今天真是艰难的一天。
一大早还信心百倍,意气风发,谁知到了那集贤殿内,却被迎头浇了盆冰水,若非自己应对得好,若非那皇帝今天心情甚佳,那自己早就被打入大牢,等待裁处了。
自己可以说是在那刀口上走了一圈。
像贝磊一路上跟自己讲的那些科举试中形形色色的故事,就算这科场作弊案的处决最为严酷,动辄是满门抄斩,用以警告天下学子,不要走那歪门邪道。
可是如今这世道,科举试成功带来的巨大好处产生的诱惑,使得不少人铤而走险,以身试法,使得一个人不走旁门左道就想获得成功,简直比登天还难。
自己对自己的学业一直颇有信心,加之也没有能力去打点关系,故而也只能竭尽全力去考,万幸自己成功了,可是,为这成功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被从状元降为探花,还背上了串通考官,营私舞弊的名声,虽然今天皇帝没有追究,但不知他今后会不会追究?朝中官吏会怎样看待自己?同榜考生会怎样看待自己?自己怎样才能洗刷清自己的清白?
一连串的问题使纯梓头昏脑胀,心乱如麻。
还有,那个白崇君为什么不认自己?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管他们母子俩?难道真如刚才自己游街时心里突然冒出的猜测:那人变了心,见利忘义,抛弃了他母子二人。
纯梓不敢想下去,自从自己有记忆起,总是看见父亲笑眯眯的,从不生气,就算自己启蒙开始读书后,他也从来没有打骂过自己,最多就是板起脸在自己手心轻轻拍几下,正经那时是舅舅对自己比较严格。
父亲出门赶考后,娘对父亲的回忆一直是赞美有加,所以在自己的印象中,父亲是个完美的人,怎么也不能把他和忘恩负义、抛妻弃子那种卑鄙小人联系在一起。
可是他今天的表现,也太奇怪了吧,连一点跟自己相认的意思都没有,这其中,有什么秘密呢?
纯梓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他梦见夏可沁抱着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纯梓哥,你别丢下我一个人……”而自己呢,一脸决绝,把夏可沁一把推到地上,转身就走了,后面传来夏可沁悲惨的哭声。
纯梓惊醒了,刚才自己心累加体累,倒在床上睡着了,一醒过来发现自己正俯卧在床上,一只手臂被身子压得酸痛。
过了两天,圣旨下来了,一甲三名皆被授了官。
郎更一任吏部侍郎,熊俱兴任礼部祠部司左郎中,纯梓任大理寺少卿,其余二甲、三甲、四甲考生均获封大小不等的官职。
同时,因为郎更一和郎又一兄弟俩同朝为官,一家出了两个侍郎,在京中被传为一段佳话。
这大理寺乃是掌天下刑案的职司,行使那断刑治狱的职责,维护百姓日常安宁。
纯梓因对自己手上的工作不熟悉,因此拿出这几年来在学业上的埋头苦干、精益求精的精神,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样,有时耽误了吃饭时间,那纪剑男也不小气,常叫上纯梓和其他手下一起在外用饭。
时间一长,纯梓就觉奇怪,怎么这纪剑男有家不回,陪着他们这些单身汉干嘛?
跟旁人一打听,才知道这纪剑男的娘子太过泼辣,时常揪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跟纪剑男鸹噪,纪剑男烦得不得了,但又不愿意让大家觉得自己是个妻管严,所以时常借口公务繁忙,拖延晚上回家的时间。
听完后纯梓心里对自己这个上司是觉得又同情又好笑。
在对工作得心应手之后,纯梓精神上才稍稍松懈了一点,时间长了,那纪剑男见纯梓也是个不多话的人,于是有时也才对他说一点心里话,对他也时常卖弄一下自己的资历见识,告诉他一些各部司的职掌,人员间的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