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婉娘1
齐国国都--凉城
夜幕悄然降临,凉城内万家灯火通明,风吹起各家各户门前的灯笼,舞起了一道道火光长龙,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嬉笑着、喧闹着,初春的寒气掩盖不住凉城的歌舞升平,镜平湖边叫卖声此起彼伏,沿岸的摊位周围围满游湖散步的人,他们欢笑着,对着湖上画舫中的美妙歌声拍手叫好,春雨丝丝洒落,湖面水雾渐起,画舫更添朦胧之美,舫中歌唱犹如天上之音,今人如痴如醉。
她叫婉娘,齐国博元县人,五岁时家中遭荒父母将她发卖到县中最大的怡芳阁,那里的妈妈见她五官漂亮便重力培养,十岁不到琴棋书画略通,诗词歌赋知一二,也是碰巧,怡芳阁妈妈的老姐妹,从凉城的赵妈妈路经博元县想起她的老姐妹来到怡芳阁,在那里一眼相中她,三十两银子把她带到了齐国国都凉城。
从怡芳阁到留春院,她的人生并无不同,只是赵妈妈对她更加严诃,琴棋书画要做到精通,诗词歌赋中诗词可粗略背诵,但是歌赋必须全懂,因为她有一副好嗓子。
“我把你博元县那苦寒之地带出来,又花大心思栽培你,你要用你这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嗓子替妈妈我好好争口气,好处少不了你的。”
留春院的赵妈妈曾经是凉城名动一时的美人,千百富家公子排着队,一掷千金,只为佳人一笑,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已经年过四十的赵妈妈依然风韵犹存,每每见到她都会摸着她的手,笑得像春风里的迎春花。
她总是温顺的点头答应。
是的,温顺。五岁时她的阿娘抱着小小的她哭成一个泪人就是不肯牙婆把她领走,婉娘不哭不闹,轻轻抹去阿娘的眼泪,温顺的跟着牙婆的牛车走了,她的阿娘在后面追啊追,直到再也不见身影。
她被牙婆卖到了怡芳阁,牙婆拿了三两银子笑得脸满脸褶子,她的阿娘阿爷卖给牙婆也才拿一两银子,真真荒年命贱。
怡芳阁的妈妈见她姿色尚可人,让她各种各样学点沾点,她也是温顺的照着做,再到留春院,赵妈妈本身就是风尘打滚多年,一双火眼金睛看中她的嗓子,让她唱就唱,让她吊就吊,寒冬酷署一年四季从不停歇,乐谱要认、汉歌要学、胡音要会,行路坐姿更是按照标准来,她也不马虎,依旧是低眉全学,她的一身本事成就她的今天--凉城第一妙音,留春院,婉娘。
“赵妈妈,大爷我就只听婉娘的曲,什么?今天有人包了她的全场,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点我胡翌胡大爷的姑娘?叫他给我滚出来。”
“赵妈妈呀,你看,这是五十两,不成敬意不成敬意,我家公子三天后要在镜平湖游湖,您行个方便让你家婉娘姑娘登船献唱一曲?”
“李总管,好说好说,你知道我家婉娘现如今正火热着呐,这价格……”
“赵妈妈你放心,我家公子说了,只要婉娘姑娘肯赏脸,保证不会少你留春院的。”
“哎,哎”
……
……
留春院出了个妙音婉娘,一时名动凉城,二十多年前发生在赵妈妈身上的事如今在她身上,赵妈妈每天笑的合不扰嘴,看她的眼光就像在看一棵摇钱树,凉城作为齐国国都,一百个人里面随便拉个人都能和贵族富商子弟挂钩,这些年轻人们有钱有闲又喜欢附庸风雅,每日为争听婉娘的曲子不惜百金千金,更甚者大打出手也是有的。
“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曲毕。
“好,此曲只就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呐,妙音婉娘果然名不虚传。”
台下一片叫好。
婉娘收起琵琶,朝台下施施然行礼。
“妙音,妙音,实在是妙,婉娘姑娘再来一曲。”
“再来一曲”
“是啊,再来……”
台下喊声热烈,婉娘羞涩一笑,纤指拨动琵琶弦。
“铮……”
音一起,台下观众瞬时安静,皆聚精会神的朝她望。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
“有巢,维鸠方之。”
一名俊朗的年轻人从席中站起,跟着婉娘的节拍踏歌而行。
婉娘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少年,剑眉入鬓,星眸朗目,她不由的红了脸,凉城儿郎多俊美,但似他这般孟浪和歌的还是第一个。
“铮铮……”
身后的乐师还在继续配着乐,婉娘回过神,慌乱的拨乱了两个节拍,那少年带着微笑,眼睛一直凝视着她,“之子于归,百两将之……”他高声放唱,声音深情,惊得她心中层层涟漪,抱紧手中琵琶,她轻启唇,跟着唱起来,“维鹊有巢,维鸠盈之。”
“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一曲毕,台上台下,两人若无旁人,相互凝望。
“好你个方中维,谁放你上画舫的?还敢搅本少爷的局!”
画舫的主人,一名青衣青年从席上站起来,满脸怒气的指着那少年。
“来人啊,把这无礼小子给我叉下,扔进水里喂鱼。”
一群人一拥而上,场面顿时混乱,婉娘惊慌的看着台下的骚动,眼睛却紧紧眼着刚才与她合歌的少年,没想到那少年面对一大群人的围堵灵活的像一条泥鳅左钻右躲,一个翻身翻出了画舫。
“啊……”婉娘惊呼,这艘画舫足三层高,她怕那少年出事,刚迈出一步,身边的侍女就扯住了她。
“姑娘,前方危险,莫再往前,快随我下船回去罢。”
“可是……”人命关天啊,婉娘脑中闪过他的音容笑貌。
正在她与侍女拉扯间,舫下传来一声长啸。
“哈哈哈,吴小儿,小爷我就是特地来搅你局的,有本事你来抓我啊,哈哈哈……”
舫上的青衣青年气的暴跳如雷,把家丁一个个踢下水。
“上,快给我上,你们这群废物,快抓住他。”
那少年看舫上的家丁跟下饺子一样一个接一个,不屑的撇了撇嘴。
“小爷去也,哈哈哈……”
说罢,他驶着小船迎风离开了画舫。
舫上的青衣青年听着空气中那少年器张的笑声,恨的牙痒痒,狠狠地踹了地上的一个家丁。
“一个人都抓不住,养你们这群人有什么,一群废物。”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远处断断续续传来少年的歌声,台上的婉娘又惊又喜,惊的是少年从三层高的画舫跳下去竟然平安无事,喜的是这么多人围堵,他还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身边的侍女哪管她的内心纠结,接过她手中的琵琶,拉着她急急走下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留春院
“回来了?可还好?我听说吴公子的游舫上起了不小的骚动?”老天保佑,阿弥佗佛,看到婉娘一行人全须全尾的平安归来,赵妈妈心中暗念一句佛,婉娘现在可是她赵妈妈的摇钱树,不能有半点闪失,那可是钱啊。
婉娘解下斗篷交与身后侍女,拢拢了宽大的衣袖,初春的天气,还是有些寒意。
“让妈妈担心了,倒是婉娘的不是。”
看着婉娘一贯的温言细语,赵妈妈脸上的笑容更加深,听话乖巧,还能赚钱,多好的人。
“你也唱了一晚上了,快去歇着吧。”赵妈妈扶着婉娘上楼,看她进了房间她转过又朝婉娘的侍女吩咐:“睡前记得让姑娘喝杯润喉茶,她的嗓子金贵着呢,你们要是怠慢了,仔细你们的皮。”摇钱树可要保护好。
“记住了,妈妈,蓉儿不敢忘记,每日早晨、午时、睡前都会让姑娘喝润喉茶的,请妈妈放心吧。”
“嗯。”赵妈妈满意的下楼了。
房间内
婉娘卸下头上首饰,盯着铜镜怔怔出神。
她在想画舫上与她合歌的那个少年,听吴公子喊他,方中维?原来他叫这个名字,想到少年的眼中的星光,她的脸不自觉的烧红,十七岁,花一般的年纪,饶是她平日见识的青年才俊不在百也在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居多,可真才实学的也有不少,都没让她如此作态,没想到只是一个一面之缘的孟浪少年……
“吱呀”
侍女蓉儿端着水盆推门而进,打断她的思绪。
“姑娘,先洗把脸,把妆卸了吧,梅子在帮您烧热水,一会就能洗上热水澡了。”
“哎,就来。”
婉娘望着镜中她的脸,如花似玉,双颊微红,更显娇媚,嘴巴的笑意还未完全收起,她看着镜中人,眼睛突然一暗,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发烫的脸,起身洗涑。
她这样身在风尘中的人,哪能肖想好人家的儿郎,就算她只是留春院卖艺不卖身的歌伎,可是一入风尘门,“伎”与“妓”在世人眼中又有什么不同,说不定哪天她名气不再,赵妈妈在她身无上无利可图,将她变成“妓”也不可未知,连自己今后的路都不能作主的她又有什么资本去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