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母女情深
“常山道人不是给她一颗洗髓丹吗？”
关于她的生母婉娘的记忆过了两万年嫦曦记得的并不是十分清楚，但是有一件事她记得清清楚，就是她的师父，那个叫常山道人的下界散仙给了婉娘一颗能让凡人百病不侵、强身健体的洗髓丹，别说风寒了，就是她那双看不见的睛睛也能恢复。
碧云眼神一暗，头埋的更低，声音哽咽。
“掌殿，您当年还小，有可能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但是您被常山道人抱走主母追出门的时候，小仙也是跟着飞了出去的，那时候小仙已经开了灵智，主母跌倒在地后她将小仙唤至身前，将那颗，将那颗洗髓丹喂进了小仙的口中，而她，而她就在那一刻闭上了双眼。”
嫦曦震惊。
“她怎么会把洗髓丹喂给了你？”
“因为她爱您呀，掌殿。”碧云已经是满脸泪水，“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介凡人，而您今后的路将是通天大路，她陪伴不了您，洗髓丹固然能将她起死回生，但是您不在她的身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她才把洗髓丹给了小仙，就是希望有一天小仙能修成正果飞回您的身边代她陪着您。”
“不可能的……不可能”扶着椅靠的手不住的颤抖，嫦曦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只是不断念着不可能，她一直以为她的生母在那颗洗髓丹的作用下下半辈子定是安享晚年，常山道人又告诫她修道之人，斩红尘，炼本心，在他把她带上飞云峰的那一天起，红尘俗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若再去探望生母，便是徒惹烦恼与业障，在常山道人三申五令下，她想着生母服下洗髓丹从此不再病恶缠身，日子也会过的安稳，也就断了回家的心，没想到的最后的结果会是这样。
“阿娘……”
嫦曦奔向门外，仰天大喊。她的生母，她的阿娘，那个一辈子低眉顺眼的凡间女子，她总是低低的笑，身上擦着好闻的香料，总是喜欢把她抱在怀里，温柔的喊她：“璎珞，璎珞，阿娘的小璎珞。”
可如此温婉的女人，命运对她总是不公。嫦曦记得，在凡间，她才八、九岁大时，巷子里的孩子们都笑她没有阿爷，大人们总是背着她指指点点：
“看到那个孩子了吗，穿红衣服的那个，听说她的阿娘以前是歌伎。”
“真的？看那孩子穿的干干净还以为好人家的女儿。”
“样子货，有那样的阿娘谁知道里子会不会也是个浪货呢，以后让你家的阿兰离她远点。”
“哎，谢谢这位嫂子。”
……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还懵智未开，她对那些大人的话似懂非懂，可是同龄人的嘲笑她却是懂的，她在那群小孩的大笑中哭着跑回家，扑向婉娘的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阿娘，马阿婶家的儿子他们说璎珞是个没阿爷要的野孩子，马阿婶还说璎珞和阿娘一样是浪货，阿娘，浪货是什么？”
当时婉娘回了什么她早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她听完自己的话后用她那原本只会穿针引线的手拿起了家中的扫帚冲出门外，将那群还在闲言闲语的长舌妇打的抱头逃窜。
“哎哟，你这妇人是得了失心疯不成，怎么乱咬人。”
“嘶，杀人啦，有人发疯啦。”
“哎哟喂，我的老腰喂……”
她站在围观人群中目睹这一切，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真可怜，听说在京都还是个有名的什么歌伎呢。”
“呸，她也配称歌伎，人家歌伎都是卖艺不卖身，就她？带着孩子也不知道是卖的什么……”
“就是，就算从了良也没看到她的男人，肯定是做了见不得的事被她男人抛弃了……”
歌伎是什么？她不懂，可她是个聪慧的孩子，从那时起，她大概有些明白她的阿娘或许是个不怎么好的人吧？这念头一旦产生就像发了芽一样疯狂生长。
“下次再让我听见你们这么说我女儿，一定撕烂你们的嘴！”
一定是这样！好人家怎么会像她的阿娘拿着扫帚，披头散发像个泼妇一样打人，她的阿娘不是好人家，所以她的阿爷才会连她也不要，是不是？泪水模糊她的眼睛。
“乖囡，我们进去吧？”
眼前的人明明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她伸出的手刚刚还抱过她。
这不是她的阿娘，她的阿娘不会是这样的！在妇人惊愕的表情中，她转身就跑，寒冬的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她也感觉不到疼，直到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她跌倒在一条臭水沟中，累得再也爬不起来，盯着天空的浮云怔怔出神。她不记得她是怎么回到家的，只在迷糊间有一双柔软的手抱着她，耳边轻轻响着那首熟悉的《鹊巢》。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维鹊有巢……”
在之后的日子里，面对婉娘，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乖巧，反而处处挑刺、顶撞，记忆中那个温顺的妇人都默默包容着她的任性，直到她最终病倒，连平日里最常做的动作－－轻抚她的头都做不到，在那一瞬间她就像开了窍，抱着阿娘哭个不停，而她的阿娘却只是抬手轻轻擦试她的眼泪，依旧用温柔的声音哄着她，“璎珞不哭，阿娘的璎珞……”那是她在凡间听了无数遍的话，在那一刻，她对自己曾经伤害过这个女人感到羞愧，可她不会表达，只有抱着床上的人哭，她的阿娘就就像是会读心术一般，拍着她的背，嘴角噙着笑。
“娘的璎珞，娘从来没有怪过你，璎珞，娘的璎珞……”
强烈的愧意让她飞奔而出，她知道她的阿娘病了，病的很重，可她举目四望，竟然想不到一丝办法救她，她无助地坐在门槛越想越伤心，最后放声大哭。常山道人就是这时候出现的，但见她小小年纪哭得如此伤心动了恻隐之心便上前一看，这一看，常山道人就发现了她的根骨奇佳，乃是最适合修道之资，带着她到她的阿娘病床前，常山道人问她可否领她家女儿入道门将来得道成仙时，婉娘原来混浊不清眼睛顿时发出亮光，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一根稻草，后来她就被常山道人带去飞云峰。
山上的日子本来就无聊，常山道人的修炼之法是苦修，对她又甚是严厉，慢慢的她连那个名唤婉娘的脸都记不住了，只有那首《鹊巢》偶尔会在脑中闪过。修仙之路非常人之能忍受，她的师父常山道人渡劫失败在天雷下灰飞湮灭，之后她自己在飞云峰凭着常山道人留下的手札和要典摸索着继续修炼，也许是她真的是天资傲人亦或是上天眷顾，她用五千年的时间从散仙到地仙再到上仙，历经三道天雷位列仙班，最后得澹元上神青睐，入主了知梧殿掌殿，这一掌就是一万五千年。
一万五千年前的彤霞宫和现在的彤霞宫并无不同，她怔怔地望着天上的红霞，这两万年她从一介凡女到如今的天族上仙，而彤霞宫存在了数十万年，区区两万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璎珞。”
碧云追出来，满脸担心。
嫦曦回过神来，并没有转身，她背对着碧云。
“别叫我璎珞，我是嫦曦。”
晨风扬起嫦曦宽大的衣袖，她迎着光，眼中迸着璀灿的光芒，郑重宣告。
“澹元上神亲封，一十三天彤霞宫知梧殿掌殿嫦曦神女。”
两万年前的往事就让它随风而去吧，她在凡间唤她阿娘的温婉女子早已作古，在她死去的那一刻，璎珞便不复存在，就让她回归那个女人的怀里吧，现在的她，是一十三天威望最高的女上仙，以后她还要成为上神，成为这彤霞宫的主人……
嫦曦拒绝了碧云的跟随，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总有一日，她会走上彤霞宫主殿－－赤霞殿的台阶，总有一天……她抹去眼角的一滴泪。
就算她现地看不到了，她也要做一个她引以为傲的女儿。
“阿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