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诧异
轻风拂向花海，花在风中尽情摇摆，娇艳欲滴含情不尽。远处的海棠花树下，一道丽影在随风而落的花瓣中若隐若现，大红海棠色的拖地烟纱裙，风髻露鬓，淡扫蛾眉眼角含春，肌肤细润如玉，朱唇不点而赤，好一个貌美的神女，妖媚无骨入艳三分。她捧着海棠花，立在树下，嘴角微扬，贝齿轻启：
“澹元”
画面一转，云中殿上空乌云密布，数十道天雷欲倾刻而下，刚刚还立于花海树下的神女如今正在被九九八十一根锁仙链困于大殿中央，浑身道道伤痕，竟是除了脸之外身上再无一处完好，令人触目惊心，原本妩媚多情的眼晴如今空洞无神，唇色苍白，额间海棠花仙印时有时无，已呈魂飞魄散之态。一道天雷落下，打在她的身上又添一道伤痕，已经几近毫无意识的她却哼都没哼一下，只是紧咬嘴唇任凭道道天雷打下。黑暗中，一阵脚步声像是唤醒了她一丝神智，焕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口中轻喃：“澹元……”
“棠央……”
云渊猛地惊醒，是梦，他慢慢的支起身体，埋首掌间。
不是他的梦，不，应该说他的又不是他的，前半段是澹元的，后半段是自己的。就是那一天，澹元提着云渊剑斩下了棠央最后一丝仙魄，他还记得自己冰冷的剑身进入棠央身体时那温热的血液。作为澹元的佩剑，云渊随着他大小战役不计其数，杀过无数魔族、妖魔甚至是入魔的仙族，澹元挥剑斩杀时心中没有一丝迟疑，可是那一次不同，数十万年来它第一次感受到它的主人在将剑尖对着棠央时握着它的手在微微颤抖，迟迟不肯下手，内心显示痛苦不堪。它知道澹元要救棠央，所以它毫不犹豫的刺向了棠央，取出了她体内仅存的一丝仙魄。作为斩仙除魔的上古灵剑，在它的杀戮生涯中第一次碰到如此洁白晶莹的仙魄，澄净、温暖仿佛带着世间所有美好，它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剑身托着，贪婪的从仙魄上汲取温度，直到澹元将仙魄收入袖中，它才归鞘。
“你既已自成灵识，当可委以重任。”
当时澹元离开云中殿是这样对它说的，后来澹元带着棠央的仙魄去了哪他就不知道了，澹元将它留在了彤霞宫，抽离一半元神封入剑身铸成肉身留下御令后就不知所踪。
虽过了上万年，那仙魄带给他的感觉至今依稀昨天，云渊摸了摸下巴，总觉得他好像忘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云渊喃喃自语。
算了，想不起来，不想了，他甩甩头，掀开被子下床。
彤霞宫 主殿
云渊端坐在珠屏后，阶下站立着两位神官正在向他禀告事仪。
“云渊上仙，西部苏叶水族今日早辰来报，说近西部有魔族活动的迹象，请求一十三天派人下去探察。”站在左手边的神官率先开口。
西部？那里一向是水族领地，魔族不擅水战，很少主动接近西部，云渊皱了皱眉，“此事本君已知晓，你回去回禀苏叶水族族长鲁来赤，本君会先派斥候下去查看，如真有魔族现身，再派遣大将腾蛟前去，让水族族长鲁来赤务必放心。”
神官得令退下。
右边的神官见左手边的同僚已经下去了，他面露尴尬的不知该如何开口，云渊见状，不禁奇道：“你有何事不便开口？”
“回禀上仙，小仙不是不方便说，是不敢说。”呜呜，想到天君交待自己时的要求，他真的是想死一百回。
“但说无妨，本君恕你无罪。”
眼一闭，他豁出去！神官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地吼出来：
“云渊你他娘的臭小子，说好的蟠桃大会过后就来和老子不醉不休的呢？老子等了一上午，连埋在地下的梨花白都给你小子准备好了，你就这么给老子放鸽子？”
主殿一众仙官仙侍……
云渊头疼的扶额，他总算是想起自己起床时忘了什么了。
昨天瑶池临别，天君拍着他的背邀他今日至九重天一聚，没想到一夜梦境不断，起床上竟丝毫不记得此事，一个上午都在忙于彤霞宫事务。他看着底下一脸‘我刚才说了什么？我是不是就要死了’的神官，知道准是天君要求他必须这样原话吼出来，没有为难他，“你下去吧，告诉天君，本君改日会携桃叶露亲自登门赔罪。”
那神官如劫后重生，泪流满面，这么好的上仙怎么就不像自家九重天的天君那么凶悍呢，“是，小仙告退。”趁云渊上仙还没改变主意，他要赶快溜。
云渊看到神官眨眼不见的身影，不禁好笑，这个白敬秋，真是枉负这个诗意的名字。行事风格横行霸道，在九重天说一不二，偏他又粗中有细，治理御下恩感并重，属于打一巴掌给颗糖，好的时候和你称兄道弟互开玩笑一醉方休，生起气来抽你三百鞭都有可能，按理说如此暴燥的天君应该会底下的众仙惧怕远离才是，可偏偏不是，谁让他白敬秋还有一个响彻一十三天、九重天、瑶池的本事－－极其护短。九重天的神仙，他作为天君可以骂，可以训，但是外人要是动了他们一根汗毛，对不起，天君会用鞭子抽的你找不着北，不服？憋着，有本事你来和我打一架，老子十数万年的修为是吃素的啊！所以这样的白敬秋让他底下的神仙对他是又爱又恨。
云渊会和白敬秋交好，那真的是意外，他和白敬秋都喜欢梨花白且他还酒量不错，被白敬秋知道后直接杀上彤霞宫。
“听说你也喜欢梨花白？而且千杯不醉？”
初掌彤霞宫的云渊看着眼前的高大壮汉，满脸胡子，目露（凶？）光的瞪着他，似乎只要他摇头，对方就能将他生吞的模样，没办法他只好点头，谁知大汉立刻喜笑颜，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拍的他一个踉跄，“老子来天界十数万年总算碰到个和我有相同嗜好的神仙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喝酒去，我这有珍藏了上千年的梨花白，保证你满意，咱们不醉不归。”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就被天君白敬秋视为兄弟了，因为一坛梨花白？云渊不禁苦笑，其实他该感谢当时的白敬秋，如果不是他主动向自己示好在天界开了先河，只怕以他初掌彤霞宫的情形来看，处境会更艰难，有时他会想，白敬秋恐怕是故意结交自己的吧，天界大战后的混乱，一十三天和九重天急需稳住局面，所以他才会在那个时刻出现拉了自己一把。
想到那个直来直去的豪爽大汉形象，云渊驻立在庭院中，挠了挠下巴，白敬秋会有这个心思？应该有的吧，他好歹也修行了数十万年，坐上九重天天君之位没有点手段怎么能稳当当的持续十数万年，傻白甜能活这么久？他不相信。
风轻轻扬起少年的银发，他抬起头凝视着彤霞宫的上空，万里红霞烧红了整个上空。透过层层红霞云渊仿佛看到了棠央那一身艳丽至极的海棠红裙，与白云的交替就像是红色的海棠白色的梨花缠绕不清……
白色的花梨？云渊思及此处，猛然怔住，难道这就是为什么自己对待清梨不同于旁人之处？不对，云渊细细回想初见小梨树时的种种细节。
受伤后睁开眼看到她清梨的第一瞬间，他内心就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像是他万年前就认识她一样，丝毫不像是初次见面。
是了，那莫名的熟悉感觉就是当初棠央仙魄给他的那种感觉，干净又脆弱，让人忍不住给予保护。可是清梨和棠央完全是不相像的两个人，从性情到外貌，这一点他很肯定，她们之间有什么关联？难道……
云渊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难道当年澹元是将棠央的仙魄放入了清梨的体中？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说的通为什么两人看上去毫无关系却都让他有同一种感觉，一定是棠央的仙魄在清梨身体中的缘故。
想到棠央就在眼前，云渊心中忍不住的激动，不行！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他要去找清梨！
云渊急步走到观云院，刚抬手欲推门而进，迟疑了下，手又放了下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推测，毫无根据，要是他推算错误又怎么办？自己已经寻找棠央转世整整一万年，天上人间遍寻未获，棠央像是从这世间消逝一般，要不是他亲手取出棠央的的仙魄，他甚至以为棠央早已经在云中殿香消玉殒。所以他在害怕，害怕清梨不是他心中所期待的棠央。
“棠央……”
云渊低喃。
罢了，总要弄明白的，他终于下定决心。
“吱呀”
四目相对，均是诧异。
云渊的手还停在空中，清梨抿着嘴，努力压下心中的欢喜和雀跃，她对云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云渊”上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