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相视而笑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十日。
这一日，彤霞宫彩雀衔信绕顶，瑞气千条，云渊自西款步而来，彤霞宫以天女嫦曦为首，领数百小仙分两排立于宫门阶前迎接，井然有序，满场肃穆。
清梨倚在青藤怀里排在队伍尾端，身后跟着薜荔。她扬起头，凝目望去，痴痴的看着踏云归来的少年，银发蓝眸，紫袂翻飞。
“彤霞宫知梧殿掌殿天女嫦曦率各殿仙侍恭迎云渊上仙回宫。”嫦曦一袭藕色玉簟秋，及腰青丝高高盘起，发间别着二三朵海棠花，如花似玉的脸正恭敬的低垂着，迎接彤霞宫之主云渊上仙的归来。
银发少年脚踏五彩祥云，居高临下地扫了眼底下众仙，视线停在清梨身上，见她虽唇色稍白气色尚好，他才放心的移开视线，淡淡的开口：“免礼。”
“谢云渊上仙。”众仙起身。
云渊飘然落地，广袖一挥，“都散去吧。”
“是。”众仙再次行礼拜别云渊，鱼贯而入。
彤霞宫，主殿内，十二道珠屏半开。
云渊端坐在殿中主位，神色淡漠地看着座下天女嫦曦，“我不在的这几日，彤霞宫可有要事发生？”
嫦曦垂首，按下心中失落，行礼回道：“回上仙，自你离宫十三日，我彤霞宫祥瑞安和，一切大安。”
云渊点颌，“如此甚好，这些天你代本君处理宫内琐事尚且辛苦，难为你了。”
“嫦曦愧不敢当。”似是忆起什么，嫦曦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双手呈上，“上仙，昨日西王母瑶池派五彩传信鸭官送来请帖。”
云渊示意身侧神官取来小册，“本君已知，你将东西留下，且下去休息吧。”
见她半晌未曾动身，云渊不解道：“天女可还有其他事？”
嫦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中长叹，只得起身行礼：“并没有，拜别上仙，嫦曦告退。”
待珠屏再度合上，云渊这才打开小册，只见巴掌大的缎面小册，用金线描着桃叶加以银丝点缀，奢华非凡，上面写着：
一十三天彤霞宫云渊上仙，今庭月当空，花绽雨歇，又逢桃落杯深，乃瑶池之三百年盛事，邀君闲至，扫花相迎，共饮琼浆，落款：瑶池。
云渊不屑地把请帖扔到一边。以彤霞宫为首的一十三天、天君统治的九重天以及西王母的瑶池是天族中并列的存在，三方关系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是千思万缕，斩断骨头连着筋，在天族中他们相互扶持又相互制衡。
西王母那个女人召开蟠桃会，请帖的落款竟然写瑶池而不是西王母，这是欺我彤霞宫澹元上神不在，不把他云渊看在眼里，“哼”他拂袖而去。
这边，青藤抱着清梨，携薜荔走回观云院。
“青藤，你看到没，迎接云渊上仙的场面好壮大呀。”被青藤抱在怀中的清梨激动的小脸通红，眼睛亮晶晶。
青藤把她放在美人榻上，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脸，“土包子，那是你没见过九重天天君的仪仗，等你见过天君的就知道咱们彤霞宫都算是简朴的。”
“云渊上仙的阵仗就很大了，难道九重天的天君排场更大吗？”清梨两人满脸遐想，她们都只是刚上天的小地仙，这里的一切都令她们艳羡。
“想知道？”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三人寻声望去，只见银发少年从门外缓缓走来，一袭紫绸内敛而又稳重。
“见过上仙。”薛荔万福。
青藤正欲抱起清梨行礼，却被云渊摆手阻止：“清梨身体不便，你们无需多礼。”
青藤连忙作揖：“青藤代清梨谢过云渊上仙。”
云渊不可置否的点点头，行至美人榻前，见榻上少女弯弯细眉，鼻子小巧玲珑，略苍白的脸更显樱唇娇艳欲滴，一双仿佛会说话的杏眼波光粼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云渊瞬间如春潮涨池，浸满整个胸腔，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你想知道？”
低沉而又温柔的声音似甘甜醇厚的酒，缠绵悱恻，令清梨双颊微红，心如小鹿，“想……”呐呐半天，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空气仿佛在两人身上停止般。
“咳咳。”青藤猛地咳嗽，打断了场面。
“青藤你被口水呛到了？”薛荔不解
“咳咳咳……”这回是真呛着了，清梨见青藤咳的厉害，也顾不得儿女情长，忙帮他抚背顺气。
“都修炼万年往上晋阶为地仙了，竟然还会被自己口水呛到。”
青藤本来白皙的脸如今涨的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呛的，他恨恨甩袖走人：“云渊上仙，恕小仙无礼，身体偶感不适，先行告退。”
“青藤……”清梨难以理解的望着青藤离去的方向。
青藤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一路急走，躲在院内一棵海棠树下画圈圈。他精心呵护万年的小梨树要被拱了不说还嫌弃他，好伤心啊，嘤嘤嘤，怎么办？不行！他是神君大人托付的人，一定要保护好清梨，这就去看看他们有没有趁他不在做出不好的事情，思至此，青藤又赶紧偷偷摸摸的潜回去，蹲在草丛中往清梨方向望。
云渊没有在意青藤突然而来的情绪，他状似无意往清梨身边靠近，示意薛荔也坐下，“既然你们好奇，本君就给你们讲讲。”
清梨、薛荔两人兴奋的作洗耳恭听状。
“天君出行，百名仙乐神官开路，十二天马行辇紧跟其后，左右随护法大将各两名，辇后仙侍千名。”
少年抿嘴，好像就这么多吧，应该没漏掉什么。
清梨疑惑的看着他，“没了吗？”
“没了。”云渊点头。
“哇，上仙你说的好好。”清梨故作开心的拍手。
“比青藤说的故事还好听！”薛荔也非常给面子。
不远处，青藤听到她的话直咬小手绢，薛荔也是个小没良心的，小时候给她们讲的睡前故事全喂了白眼狼，上仙讲的那么差，居然还说比他好！岂有此理！
云渊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自是知道两个小姑娘的夸奖是出自好心，他本就不善言辞，多优美动人的故事在他口中讲出来都是淡而无味。
“哎呀”薛荔一拍脑袋，“上仙来了这么久，还没喝上一口热茶呢”，她急忙站起身，“上仙请稍等片刻，小仙这就去煮茶。”
薛荔走了，现在就她和云渊上仙两个人，怎么办？
一块刻满雷纹和祥云的玉牌突然出现在眼前，吓了清梨一跳，她抬起头满脸诧异的看着云渊，他微笑着说：“这是南天云牌，持此玉牌者可自由出入一十三天任何地方，通行无阻。”
“这么贵重的东西，小仙怎么……”
云渊牵起她的手将云牌递给她，“拿着吧，彤霞宫内虽无甚大事，但琐事繁多，我无暇顾及，以后就让青藤多带你你转转，散散心。”
两人肌肤相触，指尖传来的灸热温度令她心跳的加速，清梨紧张的低下头，脸烫的吓人，只得胡乱点头。
头顶传来少年温和的声音：“这些天我不在，你有没有到一十三天其他地方走走？”
清梨仰起头，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又慌忙低下，“没，没有……”声音小如细蚊。
垂下眼眸，浓密如扇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敛，让人看不到其中的紧张和期等。“那你想不想看看？”，头顶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梨一愣，似是不敢相信，继而满心欢喜，忙不迭的点头。
“呀……”清梨一声惊呼，云渊一把搂住她的腰，带她飞上了彤霞宫上空。
清梨站在云巅，居高临下的往下望，她从未想过原来一十三天是如此美丽壮观：形态万千的云霞深浅不一，犹如画卷浓墨似晕未晕，甚是妖娆妩媚；红霞飘浮在一十三天上空，一层云一层霞，红白交错，一时间万里红霞漫天，层层叠云相映红。
“好美……”清梨忍不住赞叹。
云渊凝视着她，一头青丝如墨，宛若清幽山潭中的瀑布倾泻而下，微风轻扬，银墨相缠。
胸中满腔柔意像是要喷薄而出，他用从来不曾如此温柔的声音问她：“喜欢吗？”
此刻，清梨内心浪涌如潮，她决定抛开胆怯，抛开自卑，大胆的喊出自己的心声：“喜欢。”喜欢这片云霞，喜欢彤霞宫，也喜欢，你。
云渊轻笑，搂着她的腰随风而去，在这漫天红霞白云间翱翔，洒下一阵银铃清音。
海棠树下，青藤抬头仰望，绯红的天空，一紫一白两道身影远去，只留下淡淡风痕。
“自打雷劫之后，我们已经很久没看到清梨笑得如此开心了，青藤，你该高兴的。”薜荔手端茶托，立在青藤身旁看着上空，眼里满是柔情。
是啊，清梨失去双足后就甚少展露笑颜，可如今笑得如此灿烂，他是该高兴的，但是一想到他的小梨树终究是要离开他，青藤就忍不住惆怅伤感，“唉，只愿她这一生岁月静好。”
“有我们在，她会的。”
薜荔与青藤相视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