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釿足上天宫
他用颤抖的手指触了触清梨的脸颊，怀中少女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细缝，气若游丝的道：“疼……”
青藤瞳眸之中顿时布满血丝，转头望向柳公子的眼神充满刻骨的恨意，“你真是卑鄙无耻，罪不容诛！”
一团白光包围的柳公子自半天空缓缓降落下来，碧绿的缠柳连枝仙袍之上浮现出轻松又愉悦的笑容。他悠闲地看着青藤被大雨浇透通身是血，双眼发红的模样，像一头失了幼崽的母狼。
柳公子一双细长凤眼满足地眯起，声音格外戏谑风流，“桃夭的苦肉计，看来不错嘛~这小丫头被雷劈死是命啊，谁让她心太善，成不了大事。”说罢便抽身飞升，直奔桃夭而去。
可没等柳公子接近云端，一道湛蓝的刀锋直冲他而来。柳公子万没料到，一个躲闪不及，便被拦腰劈下了云头。
“啊呀呀——”柳公子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痛苦得直嚷嚷。那道刀锋却安稳落地，化成人形模样。
青藤眼见那化成人形的神君着月白轻衣，镶琉璃飘带，足登玄色战靴，一副小将模样。再细看时，海蓝双玉冠下一张英俊硬朗的脸，竟有些熟悉……
“钻营取巧，损人利己。”云渊步步逼近在地上挣扎呻吟的柳公子，手刀一挥，化成一团剑气，“九重天如何容你！”
“神君救命啊，小仙知错了！”在地上趴着发抖的柳公子紧紧拽住云渊的靴子，却被他嫌恶得一脚踢开。柳公子继续哭求道：“飞升上仙不容易啊，小仙若不如此，便要丢了命啊！”
“哦，丢命？”
云渊脸色一阴，将锋刃凛冽的手刀往柳公子面上举了举，“侥幸飞升又如何？只要本君愿意，现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
说罢云渊放开了柳公子，快步走到青藤跟前，低下身子，想要接过他怀中的少女。
青藤一惊道，“神君这是要如何？”
云渊看着双眸紧闭，浑身是血的清梨，道：“带她上天宫去，我的命是她救的，还欠她一个人情。”
“神君疯了？”青藤抓住云渊的肩膀摇晃着，叫道：“丫头她都成了这个样子，如何历得了雷劫！”
“她的雷劫由我来受，从此以后，她的命也由我来护着。”神君说这话时，面容冷淡，风骨峭峻。
青藤听着神君的话，看着神君坚毅的面容，突然心中打了个惊雷。
曾几何时，他的脑海中也曾浮现过相同的声音，不怒而自威。
“以后就由东莱山好好看护这棵梨树，保她万年周全。”
“切记，不可怠慢。”
此情此景，与万年前那位上神，真是惊人的相似。
沧海桑田，浮生若梦。
青藤小心翼翼地将清梨交过去由神君打横抱着，谁料云渊刚刚抱住她，清梨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伤口没有那么疼了，只看见眼前的男子，银发蓝眸，姿容胜雪。
他的眼睛里，有海深处的光。看到自己醒了，还微微带了些笑容，“醒了？”有柔软而温暖的感觉从自己的发丝间滑过，是云渊在抚着她的发。
以前从未见他笑过呢！清梨觉得，历过雷劫，真是白捡了些福气。
“疼吗？”在暴雨之中，耳边却清晰传来如同雪落一样，干净冰凉的声音。她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好费尽力气笑了一笑。
“不必逞强，我都知道。”云渊望着她的眼神十分怜惜，她很喜欢。
“先休息一会儿，我们马上回去。”云渊说罢点了清梨的穴道，怀中的少女便昏睡过去。
云渊抱着清梨，堂堂正正地走到旷野中央，对云端的雷君道：“动手吧。”
“上仙不可乱来啊！”雷君呼道：“天君有旨，东莱山只能飞升两名地仙！”
“本君并没有说她会是九重天的仙。”云渊顿了顿，朗声道：“她是我彤霞宫的上仙，雷君不论奉谁的旨，也管不得我一十三天彤霞宫的人！”
“一十三天彤霞宫的雷劫，与九重天雷劫可有天壤之别，上仙小心了！”雷君毫不顾私，顷刻之间招来七道天雷，同时向云渊劈去。
七道雷火齐下，照亮了云渊的处之泰然的面容。怀中的少女亦安详沉睡，丝毫不惧。
劈中之时，雷霆千里，电光满野。
第四章 斫足上天宫
这个人，很好啊。
这是清梨进入那个漫长梦境以前，一直坚持的想法。
在无边的混沌中，她的身体越来越轻。
慢慢穿过时光的长河，万年之前的画面重启，自己好似一个过客。
前尘惊破，梦中之梦。
她恍惚间看到，眼前是不分明的云中金殿，殿头三个篆字。
此刻无边的雷火凝聚成球，在金殿屋檐上滚动。
金殿之中，嘶哑的呻吟声不堪入耳，是个女子。
那天雷每轰击一次，就会将金殿“洗刷”的更加干净，雷击后的大殿，光彩耀目，金碧辉煌。
画面虽不清晰，她却能深切的体会到那女子的痛苦，还有与之而来的更深沉的绝望。
如同亲身经历。
她在等谁？
还有谁是救命稻草？
清梨飘飘悠悠地晃进殿中，连自己的真身都瞧不见。
是了，这是个梦境。
殿中九九八十一条锁链，锁着个穿着海棠红大摆纱裙的神女。那神女通身是伤，眼眸空洞。看神情，三魂七魄已快被轰尽。
虽是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那神女额头上的海棠花仙印，仍分外妖娆。略过血迹，清梨还可见她画了黛烟眉，扑着飞霞妆，眼角晕着棠红花纹，直飞入鬓。
命悬一线，还保持是个美人。
这般大气，清梨亦是叹服。
那神女美人抬起头来，空洞的眼睛看见清梨，便有了神采。
“澹元…？”美人捧住清梨的脸端详了一阵，忽然颓唐地笑起来，嘴角多了些血。只不像清梨般鲜红，是纯正的黑色。
清梨有些害怕，想要挣脱她。突然，耳边清清楚楚传来美人慌乱的声音，“不，不是他。这里是我棠央的绝境，他若提云渊剑而来，只是了断而已。”
云渊剑…清梨听得心里一哆嗦：棠央？好熟悉的名字。
是那个少年神仙提过的名字，他这样唤过她！
突然，身后传来衣袍窸窣的声音。清梨惊奇的向后看去，一位白衣如雪的神君身披鹤氅，腰佩长剑，剑锋亦如雪，此时正向棠央缓缓走来。
清梨如同空气一般被神君直接略过，清梨感觉这人行走过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浓的禁欲气息，说不上的板正和严肃。
棠央抬头，眼眸亮了一下随即又变得灰暗。最后却苦涩地笑了笑道，“澹元上神，别来无恙！”
被叫做澹元的神君看着棠央唇边黑血缓缓流下，脸色又暗了几分。不由几步走到她跟前，叫了一声，“棠央！”却再无后话。
“你心疼吗？”棠央语气莫测，声音还是戏谑：“晓玉说：澹元上神命陨于昆仑山白龙出时。我信了，拿我的命换你的命，很值得。”
“都是晓玉那个叛徒！”澹元至棠央面前，声音颤抖道，“你为何这样傻？以一人之力阻挡白龙，自己又成了魔，反噬终生修为。你可知…你可知…”
澹元此时红透了眼眶，嘶哑着声音道：“天魔一战，天族惨胜。御魔白龙被你阻拦，贻误了战机。你可知因此罪，你会魂飞魄散？”
“昔日你同我说，天魔一战大胜后便与我大婚，如今却不能了。我出身瑶池，也是一代上神，从未想过自己会死。”说到这里，棠央嘴角浮现出苦涩的微笑，眼神明媚而犀利：“真有死的那一日，也一定会是我心甘情愿。没想到是你来送我死，我因而并不难过。”棠央说罢笑容明艳，如同红烛高烧，并蒂海棠。
澹元深深蹙着眉，看着面前的棠央。她昔日多么傲气，出身西王母座下的神女，瑶池第一位女上神。
她册封上神那日，瑶池所有的莲花同时开放。
她入主苌碧宫中执掌天下百草，延续神农氏之责。
她于海棠花间对自己一笑，便觉千秋安好。
她本当不老不死，不生不灭。
却为了晓玉仙子给的一个假预言，为了保自己，堕仙成魔。
“你必须死，天族必须得到一个说法。”澹元亮出云渊剑，直指棠央。
棠央闭目微笑，只听澹元轻轻道：“但之后的事，我来安排。”
血光过处，剑芒一闪。
美人落地，寒冰微冷。
一阵酸涩的欣喜自清梨心中流淌过，她能够觉察到那个棠央美人中剑时心中的千丝万缕，有爱，有恨。
爱之深，他能来看她最后一眼。他到最后，还是护着她。
恨之深，她死在他亲手所握的云渊剑下，魂飞魄散，再不知身后事。
她听了假预言，打伤了天族的白龙，纵容了魔族。自己又堕仙成魔，使天族损失惨重。
但清梨能觉察到，比起恨澹元，恨更多的，还是她自己。
画面渐渐变得灰暗，清梨的身体在时光中穿梭，面前一切都在旋转着，远离而去。
梦境，要醒来了吗？
清梨正恍惚着，一阵剧痛将她拉扯回来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