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鏖战沧澜（四）

当敌军的冲车抵达沧澜关城门的刹那间，叶长风就知道沧澜关城墙上的战斗已经结束，胜负不言而喻。

当然，这并不代表着彻底的失败，因为接下来，他们撤退，并不是为了保命，而是为了把敌军引向另一处战场，在那里，才是决定此战真正的胜负所在。

“陛下，前线传来战报，沧澜关城上的敌军，似乎开始向城内撤退了！”

帅台之上，副将得到传令兵送来的消息，经过再三确认后，这才转身对着帝王说道。

这名副将此刻脸上满是欣喜之色的同时，还有些不可置信，毕竟沧澜关这座城池是多么的易守难攻，恐怕这天底下没有人不知道。

可如今他们竟然只用了一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就将城墙占领，虽说还没有彻底拿下沧澜关，可只要控制住了城门，那么拿下这座城池，也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是吗？”墨渊眉梢一挑，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在得知墨卿烟分兵偷袭陵丹城后，虽说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拿下沧澜关，可却没想到真正攻城的时候，胜利竟会来得如此之快。

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在这座沧澜关下折戟之人，已经太多太多了。

“看样子，朕倒是高估了沧澜关这些守军的战力了，亦或者墨卿烟把真正的战力带去了陵丹城，这里留下的只是一些弱旅！”

墨渊盯着远处的城墙注视片刻后，才沉声说道，那模样似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给身后的将领们解释，一时间倒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帅台之上，也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好在这样的沉寂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墨渊开口打断。

“传朕旨意，全军进入沧澜关，以最快的速度轻扫残敌！”

墨渊转头瞥了一眼东边的方向，那原本被烽火染红的夜空已经恢复了一片漆黑，倾盆大雨下，远处的夜空似蒙上了一层无法看透的面纱，诡异而又幽寂，让人心中顿觉忐忑与不安。

不管这沧澜关是不是墨卿烟设下的空城计，这近在咫尺的胜利，墨渊也不可能放弃。

反正在墨渊眼中，失去了沧澜关，即便墨卿烟有通天的本领，也不过是瓮中之鳖，落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

墨渊回头看着那些正匆忙赶往前线传达命令指挥作战的将领，尽管他已经无数次在心中安慰自己墨卿烟不会再有任何手段，可一想到这沧澜关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他们攻破，他就始终坐立不安。

“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或许有些时候，胜利来得太过于轻松，也不是一件好事。

对此刻的墨渊来说，只要没有亲眼看见墨卿烟兵败，那么他都不会认为自己已经赢下了这场战争。

这是多疑，但同样也可以说是谨慎，毕竟墨卿烟那用兵如神的手段，他也曾亲身体会过。

不想让自己成为第二个陆炎，那么他就不能有半点松懈！

就在墨渊大军攻破沧澜关城门，开始向着城内扫荡残敌，缓缓推进的时候，墨卿烟却是在不知不觉再次绕过了墨渊大军，来到了他们的后方。

“云凰殿下！墨渊大军已经攻破了沧澜关城门，此刻已经攻进内城！”

当斥候从前方的战场上带回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时，纵然是这些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兵，一时间也变得焦躁不安了起来，队伍中也开始出现了骚动。

“知道了！辛苦你了！”

墨卿烟点了点头道，那平淡得没有丝毫波澜的声音，似蕴含魔力一般，顿时便将队伍中的骚动压制了下去。

这个消息，对于普通士兵而言，可能会影响他们的心绪，可对墨卿烟而言，这却是早已经预料到的结果。

甚至更准确一点来说，这是早已经预料到的过程。

“云凰殿下，一旦墨渊攻破了沧澜关，那么我们接下来即便再怎么消磨他的兵力，也都无济于事，要不我们现在还是赶紧赶回沧澜关，说不定还能组织起剩下的士兵们反攻，把城门夺回来了！”

黑暗中，胡玉并不能看见墨卿烟此刻的面色究竟是多么的镇定，见墨卿烟半响没有反应，不由得焦急的说道。

其实胡玉的想法并没有任何问题，以墨渊大军的兵力优势而言，一旦让对方拿下了沧澜关，那么他们这些人也就变成了瓮中之鳖，到时候就算想撤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了。

“放心，墨渊只是攻破了沧澜关城门罢了，想要拿下沧澜关，恐怕他还没有那个本事！”

也许是因为事情正朝着自己预料的方向发展，墨卿烟此刻倒是觉着轻松了许多，难得的没有向胡玉卖关子，开门见山的说道。

“此话怎讲，以墨渊大军的兵力优势，只要攻破了沧澜关城门，那么占领整个沧澜关，应该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吧？”

胡玉愣了愣，皱眉想了一会儿，却是一如既往的没有明白墨卿烟的意思。

以至于他不由得抬手轻轻拍了几下额头，似乎在责备自己这个愚笨的脑袋，每次遇见这种事情，都不能看明白。

“那可未必！”

墨卿烟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此战我们的兵力虽然远不比墨渊的十万大军，可到底沧澜关中也有着两万多兵马，你觉着我们若真以两万兵力防守城池，墨渊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攻破沧澜关吗？”

胡玉眉头皱得更紧，咬牙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道，“以沧澜关城墙的高度，可谓是易守难攻，只要叶将军动用全部兵力防守的，即便墨渊有十万大军，也绝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时辰内攻破沧澜关。”

不得不说，跟着墨卿烟这段时日来，胡玉也好好锻炼了自己一番，此刻墨卿烟仅仅说了一句话，他便明白了墨卿烟的意思。

墨渊大军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攻破沧澜关，显然是墨卿烟刻意而为之的事情。

“凭借沧澜关城墙的地利优势，以我们手中的兵力，其实并不是没有与墨渊大军一战之力，只是若那样正面交锋的话，到最后，即便是胜了也是败。

我们的敌人，除了墨渊意外，还有那虎视眈眈的北荒！”

对于墨卿烟而言，这场战争的胜负固然重要，可让东墨在乱世中幸存，也同样重要。

为此，墨卿烟必须在击败墨渊的同时，尽可能的保存双方士兵的力量，而要做到这一点，两军之间就绝对不能有太多的正面交锋。

毕竟一旦正面交锋，那便是拿无数士兵的生命与鲜血去消耗，这对于如今的东墨而言，是无法承受的！

想到这里，卿烟顿了顿，继续说道。

“如今墨渊攻破沧澜关城门，必定会乘胜追击，进而占领整个沧澜关，然而十万大军的兵力优势，一旦进入了城中道路纵横，屋舍林立的环境，那么也就无法将他们的兵力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早在数日前，我就让叶长风在城中设下埋伏，为的就是在墨渊大军进入沧澜关时，将他们分割开来，逐一击破，也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逼迫北境的士兵投降！”

“难怪前些日子云凰殿下将沧澜关东城百姓全部迁离，原来如此！”

墨卿烟话音刚落，胡玉便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这件事情一开始他本以为只是墨卿烟为了保护东墨百姓才这样去做，可现在看来，却是早已经做好了将沧澜关东城作为最终战场的打算。

“可是我们让墨渊如此轻易攻破沧澜关，难道他不会怀疑什么吗？”

“当然不会！”墨卿烟轻笑一声，声音虽然平淡，却又有着让人无法质疑的坚定。

“为何？”胡玉怔了怔，有些惊讶墨卿烟为何会如此肯定的说出这句话。

“因为在墨渊眼中，我们沧澜关真正的主力，此刻正在数十里外的陵丹城与他的援军交战。

得知沧澜关城中兵力空虚的情况下，在一个时辰内攻破沧澜关，我想也应该在他的意料之中。

毕竟为了让他心甘情愿的进入沧澜关，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

黑暗中，墨卿烟忽然抬头看向沧澜关方向，尽管此刻四周尽是大雨倾盆而落之声，但若细细去听，仍然能够感受到远处战场那声声雷动鼓音。

引墨渊进入沧澜关，利用巷战去化解对方的兵力优势，其实这样的策略，对于她而言，也算是一个铤而走险的选择，毕竟将沧澜关的城门交与对方掌握，一旦这个过程中出现任何纰漏，那么都可能功亏一篑。

可这样的选择，墨卿烟却也不后悔，因为一旦成功，她就不需要去承担另一个风险。

从苍山回到东墨后，这一路走来，她的肩上已经背负了太多东西，责任也好，仇恨也好，每一个都是无比沉重的担子。

即便是失败，或许对于墨卿烟而言，也是一种解脱，至少，黄泉路上，她不会如此孤独……。

“云凰殿下，派出去的斥候回来了！”

墨卿烟此刻的心绪，没有让任何人察觉，直到被胡玉开口打断，墨卿烟才缓缓收回目光，抬手拭去脸上的水珠，将一切继续埋在心底。

或许，这条路，她注定要这样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