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海瑞淳安二三事 （下）

建德县百姓吴吉祥在义父吴湘家里做雇工，上山砍柴时遇见堂叔吴镧在偷柴，一时失手，打死了吴镧。建德县知县林以良问了吴吉祥斩罪。这时候甲首吴拱翠因为和吴湘之间发生了纠葛，便派人对吴吉祥去说，要吴吉祥一口咬定是受了吴湘的主使打死吴镧的，这样自己的罪行便可以减轻。吴吉祥知道有人可以做靠山了，果然就翻供，说是受了吴湘的主使去打死吴镧的，推官复审时，便判了吴湘绞罪。严州府委淳安县和遂安县合审，海瑞研究了吴吉祥翻供的经过情况和吴拱翠、吴湘之间的关系，否定了那个推官的判决，认为吴吉祥打死吴镧一事应该由吴吉祥本人负责，和吴湘毫无关系。

遂安县百姓吴万住屋附近有一个菜园，菜园的出进处是一道水坑，水坑上面有个石板小桥，以便来往。有一天，吴万的嫂嫂吴阿伊的义女青香看见石板不在了，便骂起山门来，吴万听得不耐烦，叫义子法才把青香扯进屋来，毒打了一顿，吴阿伊把青香接回家去后，没有几天，青香便死了。吴万反而咬定是吴阿伊毒死青香以嫁祸害人的，也有人说是吴万毒死青香的，也有人说是青香自己服毒死的，莫衷一是。案件移到淳安县，海瑞知道吴阿伊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惟一可以使唤的人是义女青香，决不会把青香毒死的，此外吴万毒死青香和青香服毒自杀的可能性也很少，海瑞认为不应该没有确实佐证就随便下结论，后来还是把青香作为殴打成伤致死来处理的。

有一天，他在街上看见一个小孩，哭得很伤心。他走过去问为什么？小孩擦擦眼泪说：“我是卖油条的，早上卖完后，我靠在石头上睡觉，醒来时，卖油条的钱不见了。我可怎么回去向老板交待呀！”

海瑞观察了一下周围，说：“是石头偷了你的钱。我来审问这块石头，让他把钱还给你。人们听说海大人要审石头，都围了过来，议论道：“石头怎么会偷钱？石头怎么会说话？海大人糊涂了吧？”

海瑞不高兴了，生气地说：“你们怎么说我坏话？毎人罚一个铜钱！”让手下借来一只盆子，倒上清水，让大家往里丢钱。大家见海大人很认真，只好自认倒霉。有一个人刚把铜钱丢到盆里，海瑞就命令手下：“他就是小偷，抓起来！”

人们都很惊奇，海瑞解释说：“你们瞧，他丢下铜钱后，水面浮起了一层油，这钱一定是他偷的。”那人只好认罪。

对于京里来的大官员，海瑞同样不讲情面，严嵩在朝中正红得发紫，他的干儿子又是他最凶恶的爪牙鄢懋卿以副都御史的身份来经理东南盐课，每到一地，排场之阔绰难以形容，敲诈勒索尤其多，在场州一地就搜刮了银子二三百万两。

到了杭州，所有的大官吏都惶恐地忙得团团转，惟恐得罪了他，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于是又点选美貌的妇女给他做“内人”。他坐的是八人大轿，但轿夫却用了一百多个，执行他的酒具必须十分奢华，甚至要上千两银子。人们听到鄢懋卿来到的消息，就知道自己马上要家破人亡了，因此比听到倭寇登陆还要害怕。鄢懋卿将进入包括淳安县在内的严州府地界时，表面上牌示各县，自称“素性简朴，不喜承迎，凡饮食供帐，俱宜俭朴为尚，毋得过为华侈，靡费里甲”。海瑞早知道鄢懋卿的贪鄙，不相信这些专门用来骗人的漂亮话，就派了人出去探听，探听的结果证实了鄢懋卿这一次出巡穷极奢靡，丝毫不改，甚至小便壶都要地方官吏做了银的送他。

于是海瑞给鄢懋卿上了一个禀帖，禀帖里面说，据我们派人调查的结果，所得知的情况和你的正式通知恰恰完全相反，事实上你所到之处无不花天酒地的。这就使我们很为难了，照正式通知办事，深怕获简慢之罪，大肆招待，又怕违背了你体贴平民百姓的好意。请示鄢懋卿究竟应该怎么办？鄢懋卿见了海瑞的禀帖，知道海瑞是个铁面无私的知县，自己很难下台，就咬紧牙关说：“当然照正式通知办事。”但心里想了一下，犯不着去碰海瑞的钉子，就绕道他去了，没有进入严州府地界。

严州府知府听说鄢懋卿临时改变计划，不到严州府来，知道是海瑞闯下了大祸，怕鄢懋卿要加以报复，十分恐慌。海瑞去见他的时候，他大拍桌子，对海瑞说：“你的官究竟有多大呢？敢这样不安分，惹是生非。”海瑞也不辩解，镇静自如，等知府的脾气平歇了才作揖告退。事情过去以后很久，没有发生什么重大事故，知府的悬挂在半空里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对海瑞说：“淳安的老百姓总算逃过一次灾难，但是难为你了，真难为你了。”

可是，海瑞的淳安知县后来终于因为鄢懋卿的报复而免职。原来鄢懋卿出巡回京之后，心中对于使他极度难堪的海瑞愈恨，报复的心非常急切，于第二年，又派巡盐御史袁淳再出巡浙江，有意去找海瑞的差错，袁淳临走，鄢懋卿找他密谈了很久，鄢懋卿说：“要是不把海强项赶下台来，那我们还有什么体面可讲呢！”袁淳当面就发了大脾气，咆哮着对海瑞说：“你还敢象做教官那样神气活现么？你还敢象做教官那样神气活现么？”海瑞自思问心无愧，根本就不把袁淳的谩骂放在心上，还是认真而勤恳地照常处理政事，于第二年，海瑞便接到了调升嘉兴通判的任命。

国公张志伯奉旨巡察各省，依仗权势，贪赃枉法，百姓怨恨。海瑞劝农归来，张志伯的亲信差官张彪来至县衙，强索赊银万两，海瑞拒绝，反将张彪棍责逐出。张志伯闻报大怒，至淳安向海责问，海瑞反据理向张算帐，指斥其贪赃枉法，张志伯大窘，临行索要纤夫四百名再作刁难。海瑞因农忙，不愿扰害百姓，就亲自率领衙役背纤，张志伯恐因此引起民愤，狼狈而去。

海瑞不仅对待贪官污吏绝不手软，对待自己的亲人也一视同仁。海瑞家境清贫，一天看到五岁女儿正在糕点，遂问糕点哪里来，当知道是一位仆人给时候，大怒，说：“女子哪能随便接受男仆的糕饼？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如果能饿死，才算我的女儿！”女儿听完惊恐万分，嚎啕大哭，以为自己真的是极不体面的人，开始不吃不喝，旁人怎么劝说都没用，最终女儿真的饿死了。

这些便是海瑞在淳安留下的故事，至今仍然为百姓传颂。

海瑞到达淳安后不久，小小的淳安城便暗流涌动：倭贼烧杀抢掠，贪官鱼肉百姓，奸商内外勾结，江湖人士力保清官，各路豪杰齐聚于此，一场腥风血雨，就要开始了。

当日中午，洒足饭饱的朱益均离开那家客栈后，也朝邓县的方向走去。朱益均一到邓县，便遇到了一起杀人案。

据百姓讲，死者乃当地有名的商贾。傍晚，一名艳妇便哭着敲响了立在县衙外的惊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