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思量

与此同时，乐安侯府

早朝过后，陆朝宗依旧是先去了君夫人居住的云舒院，因着怀孕的缘故，君颖怡时常会卧床修养，故此将手中权柄分了一部分给柳姨娘，当然，大多数重要决定还是需要君颖怡来决断。

陆朝宗来此一是例行的探望，二来也是想要告知她，雪涵的亲事他已经定好，望襄伯家的二儿子的确不错，文武全才，也配的起他家的女儿，君颖怡是正室夫人，此事还是由她去通知雪涵为好。

他到来时，君颖怡正倚着软榻上绣枕，一边不紧不慢地进着补品，一边听取红菱的报告，这些时日，她身子不适，府中事物大多都是这般处理。

陆朝宗没有让人通报，直接进入室内在软榻上坐下，君颖怡要起身行礼，也被他阻止了去，伸出手来爱怜地摸了摸自家夫人的腹部，君颖怡有孕至今不足两月，胎儿也尚未显怀，自然也摸不出什么来，可即便这样，陆朝宗还是温柔的笑了笑，“今日怎样？还是难受的吃不下饭吗？”

“还好，不过可见是个调皮的，云萱那时候，可没有这般折腾。妾身看侯爷神色似乎不是很好，可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君颖怡一边放下手中燕窝，回答问题，一边让红菱给陆朝宗看茶，顺便打量了下他的神色，出声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又被那狐狸皇帝当枪使了一回，他又不糊涂，李钢是谁的人，用意何在，一目了然，借着他的手去敲打他的姐姐与外甥，啧，真是狡诈如狐！

当然，下朝后就直接回家的陆朝宗还不知道，宫里又变了天，他的贵妃姐姐再次摔倒在他的嫡女手下，甚至连位份都被降了。

陆朝宗饮了口茶，低声道，“不必担心，能有什么事，无非是太子殿下失踪未归，皇上心情不好罢了。孩子还是调皮点好，只是辛苦夫人了。”

“有什么辛苦的。不过，太子殿下失踪已有二十余日，皇上心里不爽快也是难免，一切等找到太子就好了。”君颖怡轻声劝解道。

陆朝宗轻‘嗯’一声，不置可否的点着头，在北漠失踪二十几日可不是小事，那里气候恶劣，地势复杂，更有一座被称为‘死亡之海’的沙漠，若是误入其中，没有向导的情况下，恐怕这辈子也难以走出了。

“对了，雪涵的事，本侯已经和望襄伯通过气了，等到十月份雪涵及笄礼过后，就让她嫁过去，时间是紧了一些，嫁妆上若有欠缺，你从本侯私库中调取就好了。到是需要麻烦夫人亲自去给那丫头说一声了。”陆朝宗沉吟片刻，含笑说道。

“侯爷放心，此中分寸，妾身自会把握，嫁妆单子臣妾是按照云萱她们拟定的，女儿们都是娇客，妾身不会让雪涵委屈分毫的。”君颖怡噙着一缕淡淡的微笑，温言说道。

陆朝宗闻言，眸中漾出几分暖意，“那就好，有你打理，本侯自然事事放心，你好好歇息吧，本侯回去换身衣服，再来陪你用膳。”

君颖怡扶着床榻就欲起身，轻声道，“妾身送侯爷。”

“不必，你好好歇息。”陆朝宗压了压君夫人的手臂，转身离去。

紫禁城，未时三刻，来仪殿中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一天中最为酷热难当的时刻，陆云萱侧卧在内殿北侧清凉的冰玉潇湘榻上，此榻乃是背阴之处生长了一百年以上的潇湘竹编制而成，触手温润如玉，冰凉透骨，乃是湘洲进贡的贡品，太皇太后怜惜她，亲自赏赐下来。

即便如此，天性畏热的陆云萱还是让侧立一旁的侍女红柳用着香扇轻轻的为她扇着凉风，驱散热气，另一边的红袖更是早早就捧着一碗冰凉解渴的蜂蜜绿豆汤递给躺在榻上，暑热难忍的陆云萱饮用。

因着要给八公主讲故事，陆云萱今日是在毓秀宫用的午膳，等回来时，自然是烈日当空，即便她与紫姬挑了林荫小路来走，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作为陪同的紫姬，回来之后，先是去清点查看了一下御花园总管送来的鲜花，确定无误后，亲自进屋回禀陆云萱。

“小姐，老奴听说今日御花园中您与贵妃娘娘又起冲突，可有此事？您没有吃亏吧？”锦云嬷嬷见陆云萱凉快些许，柔声关怀道。此事，她是听御花园的总管说的，多少有些不清不楚，故方有此问。

“嗯，确有此事，不过，她已经不是贵妃了，陛下贬谪了她的位份与封号，如今是正四品贵仪。”陆云萱捧着冰碗，感受着丝丝凉气上升，颇为舒适，心情愉悦道，“紫姬，你来说，今日你在旁边，看的也真切，我也需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来。”

“是。”紫姬也不推迟，极为爽利地将今日所发生之事一五一十道来，叙述的清晰明了。

室内有片刻静寂，知悉前因后果的几人俱是低头沉思。

红袖努努嘴，指了指重华宫的方向，畅快道，“那一位啊，让奴婢说就是活该，不过这样小姐在宫里就可以安心了。”

“红袖，不得胡言。”锦云嬷嬷轻咳一声，正色道。

“是，奴婢有些开心过了，以后会注意的。”红袖说完后也注意到，自己的话有些轻狂，连忙低头认错。

“无妨，自己宫中无碍，出去小心些就是了。”看着有些愧疚的红袖，陆云萱抬眸，轻轻安慰两句。

“小姐，一连几次相助，丽妃娘娘可是真心？就奴婢来说，这宫里的真心恐怕不多啊。”锦云嬷嬷端正神色，思忖着道。

陆云萱放下翡翠玉碗，拿起一旁的娟帕试了试手，“事儿是真事，以丽妃的才智，她不会说一些一查就能查出来的事蒙骗我，至于真心吗？这宫里谁又能求谁的真心呢？不过是日久见人心罢了。”说罢，轻笑两声，将手绢掷在一旁，“嬷嬷，这古人云，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见这两种人是断断不能得罪的。这女子啊，尤其是身份高贵，居于高位的女子最是心细如发，性情刁蛮，近则不恭，远则怨。若是言语间得罪与她，必然是后患无穷无尽。另一种就是那种事事算计，心思歹毒的男子，得罪了那种人，一朝得势，定会对人斩尽杀绝，不留一点退路。依我看来，我这姑母与表哥，可真真是应了这古人的话，若是他们一朝起势，恐怕我的好日子也是到头了，在此之前，还是应给她们添些堵才是。这敌人的敌人虽然未必是朋友，但定会是最好的帮手。”

“小姐能这样想是最好，咱们势单力孤，还是谨慎些好。”锦云嬷嬷叹息一声，这就是皇宫的坏处，人与人之间，除去彼此利用，实在是真心难求，“只盼望太子殿下早日归来，一切才会真的迎刃而解。”

“这就要看太子殿下的本事与运气了，不过听今日陛下的语气，短时间内，无人可以动摇太子的身份地位，至于以后，各凭本事吧。”陆云萱打了个呵欠，一双凤眸中隐隐有些困色，“我乏了，先去休息片刻，晚膳时叫我就好。”语毕，便转身睡去。

红袖见状，上前几步放下了门窗上的琉璃珠帘，紫姬则走到另一侧帮着红袖一起拨下重重纱帐，通梁而下的烟青色软烟罗便倾泻而下，室内恍若笼罩了一层淡青色薄雾，隔断了室外炽热的阳光，留下了一室清凉。

御花园一事，有那痛快开怀的自然也就有那痛苦不堪，心生愤恨的。

当然，此事在朝廷里也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自太子失踪以来，先是户部尚书被贬谪，随后又是两位拥有皇子的宠妃因着太子之事而失势，皇帝的心思不言而喻，至此，因为太子失踪而有些混乱的朝局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再也没有朝臣敢去妄议重立太子一事。

 对于这件事最不痛快的莫过于被废除了妃位，贬谪为正四品贵仪的陆灼华了，好不容易将轩辕桀那个碍事的太子做掉，还没有高兴两天就被降了位份，幽禁在这重华宫，任谁也开怀不起来。

这边陆灼华回宫路上，一边以泪洗面，感慨自己时运不济；一边暗自诅咒那处处给她添堵的陆云萱，更恨当年心慈手软没有直接弄死玉香那个狐媚贱人。

如果让琥珀说当年之事，陆灼华还真不是一时心软，那绝对是她家娘娘抱着猫戏老鼠的心态，想趁着皇帝不在宫中，太皇太后专心礼佛不问世事之时，一点一点将那丽妃磋磨致死的。谁曾想，太子殿下居然插手救了丽妃，因着此事，她家娘娘恨不得生吞了太子。

回宫之后，愤恨难消的陆灼华摔摔打打，好好的重华殿，各种稀世奇珍，例如那金雀花皇朝的琉璃翡翠瓶，金丝如意景彩珐琅圆盘，羊脂白玉观音坐像，双面绣花开富贵琉璃屏风等，一一毁在陆灼华的怒火之中。发泄完毕，怒气平静下来的陆灼华立即命琥珀去云岚殿给二皇子报信，轩辕旭本来就因着户部尚书被父皇罢官而心惊不已，又闻母妃出事，更是怒火攻心，气愤不已。暗自埋怨为何母妃一碰到那陆云萱就如此沉不住气，枉费了他刻意交代。

 思来想去，全无章法的二皇子，此时不知轩辕景态度，自然也不敢去父皇面前求情，辗转半日，命宫中内侍备足礼品，亲自去了乐安侯府拜访自己的舅舅陆朝宗。

这边陆朝宗早朝时才做了皇帝陛下手里的一把快刀，驳了自家外甥的面子，下午就被自己的亲外甥掂着礼物找上门来，不由得有些心虚无奈，可当他闻得二皇子来此的原因，不由大惊失色。

镇定下来，细细打听过去，明白事非经过，来龙去脉的陆朝宗长叹一声，心中暗道，都是冤孽，沉思片刻，无奈道，“此事已成定局，让娘娘在宫里好好静一静吧，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一切等太子归来就可迎刃而解了。”

这个回答自然不会令二皇子满意，因为他深知轩辕桀是回不来的，只因那些杀手死士早已传信回来，五日前，太子就已然中了他们的伏击，丧命鹰嘴涧，死了的人，如何归来！

轩辕旭还欲再说，想让陆朝宗去试探下父皇的口风态度，却被陆朝宗四两拨千斤堵了回去，再次被自己舅舅驳了面子，轩辕旭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和谐，一怒之下，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