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高墙内外（六）

当肖刚和秦阳风尘仆仆的赶到入监教育监区的时候，张伟和秦海河两个人正在民警食堂里推杯换盏。辛辛苦苦准备了一桌子饭，被监狱长雷元一句话给搅黄了，秦海河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因祸得福的感觉还是让他感觉到了些许兴奋。于是，在民警们吃完饭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工作的时候，他和张伟把准备好的菜偷偷的端了出来，两个人躲在餐厅的一角，美美的喝起了小酒。

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肖刚和秦阳这两个“程咬金”。

“我们在外面出生入死，忙的脚不沾地，你们两个却在这里胡吃海喝，一样的民警咋就差别这么大呢？”把胳肢窝里夹着的手包扔到另外一张桌子上，看着正喝到兴头上的张伟和秦海河，肖刚故意板着脸说道。

见肖刚和秦海河突然而至，张伟和秦海河高兴的站了起来。两个人一边和秦阳握手，一边看着已经坐到椅子上抱着一块骨头猛啃的肖刚说道：“你小子是不是闻到味了？我们好不容易打一次牙祭，半路上却跑出你这匹饿狼，扫不扫兴啊？”

“监狱抓腐败，首先应该从你们这些监区长开始。各立山头，私设小金库。监狱穷的叮当乱想，基层监区却富得流油。你看看，你看看，这些菜，这些酒，就是招待监狱管理局的领导也算是大场面了，可你们两个却独自对着这么丰盛的一桌子菜大快朵颐。二位，腐败啊！秦处，您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没有？”一边狼吞虎咽的吃菜，肖刚一边用筷子指点着张伟和秦海河数落着，最后一脸正派的看着秦阳说道。

秦阳笑了笑，先是看看张伟和秦海河，然后又看看肖刚，笑着说道：“肖主任不久之前还是海福监狱基层监区的监区长，而且在这个位置上干了很多年，对这些事情可以说是深有体会。记住喽，我可是说的‘身有体会’哦！”

正在埋头吃菜的肖刚停下手中的筷子，看看一脸认真的秦阳说道：“哎吆，我怎么听着这话里有话呀？”

四个人不由的哈哈大笑起来。

“还真让你小子猜对了，我们这桌子菜呀就是接待省局领导的，可是不知为什么，雷监打电话来说不需要准备了，领导要回省局。我是个最讲究节俭的人，最看不惯浪费东西。所以就拉着张科长勉为其难的把这些菜和酒给消费喽，要不然浪费了多可惜？没有想到，啥人啥命，你小子来的这么巧！但是，吃了人家的饭，喝了人家的酒，不说好话也就算了，可你却不识好歹……”

“少废话。你刚才说什么？省监狱管理局的领导来了？都谁来了？什么事情？”肖刚挥了挥手中的筷子，不耐烦的打断了秦海河的话，着急的问道。

“什么人啊！”秦海河一边翻着眼睛看看肖刚，一边继续说道：“省监狱管理局的李副局长和政治部的张主任一起来的。提审了一下刚从医院回来的服刑人员李路，然后就和监狱长一起走了！”

听完秦海河的话，肖刚和秦阳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端起酒杯跟秦阳碰了一下，然后又举着杯子冲着张伟和秦海河晃了晃：“好，我们就借花献佛饿，用招待局领导的标准欢迎一下省公安厅的秦处长！来，三位，干了！”

肖刚的话不但逗笑了秦阳，惹得张伟和秦海河也哈哈大笑起来。

肖刚端起酒杯刚想喝，却被秦阳拦了下来：“肖主任，我们还是不要喝了吧？”

肖刚楞了一下，就连坐在一旁正要喝酒的张伟和秦海河都不解的看着秦阳：“秦处，你不会是担心肖刚喝醉了吧？你是不了解，肖刚在我们监狱的民警中是最能喝的一个，属于那种一瓶子不倒，两瓶子刚好的家伙，可你……”看着秦阳的举动，秦海河不解的问道。

“我们下午要提审李路，提审服刑人员能喝酒吗？不怕受处理啊？”秦阳微笑着看看肖刚，然后又看看惊讶的瞪着眼睛望着自己的张伟和秦海河一把把肖刚手中得到酒杯抢了过来。

听完秦海河的话，肖刚看看刚才还端着酒杯的手，颇感遗憾的摇摇头：“多么好的五粮液啊。可惜了，可惜了！”

“哈哈哈哈！”看着肖刚的举动，几个人禁不住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饭，肖刚和秦阳来到了监区大院。本来，张伟和秦海河也要一起来，但由于他们两个人都喝了酒，所以，在秦阳的劝说下，他们两个只好留在了办公楼里等待着肖刚和秦阳的消息。监狱民警在与服刑人员交谈时是严禁喝酒的，这是监狱严格的规定，他们只好遵守。

来到监区之后，肖刚和秦阳并没有直接提审李路，而是把李路的直接管理民警李淼叫到了民警值班室。

“从医院回来之后，李路的情绪怎么样？”先是给李淼和秦阳发了一支香烟，然后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肖刚看着李淼说道。

“从医院回来之后，李路并没有直接回监区，而是被送到了监狱医院，修养了几天后才回来的。回到监区之后，李路的情绪很稳定，改造积极性也很高。虽然还是有老犯人身上特有的那种油嘴滑舌、见机行事以及偶尔的偷奸耍滑，但总体表现还是不错的。在我跟他谈话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你答应他，帮他找回妻子和儿子并加以保护，他心里十分的感激，说一定要好好改造，报答监狱的恩情。同时他还悄悄的告诉我，如果监狱说话算数，真的帮他找到他的老婆和儿子，他一定会把更秘密的事情告诉我们，帮助我们侦破省公路建设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马国宇贪污受贿案。肖主任，秦处长，看来这个李路知道的事情不少啊，我们怎么才能快一点撬开他的嘴巴呢？”李淼看着肖刚和秦阳说道。

肖刚看看秦阳，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一下。然后肖刚一边摇头一边说：“李路知道很多事情，特别是与公路建设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马国宇贪污受贿案有关的事情，这是我早就料到的。但是，要想轻而易举的让他说出来并非易事。李路是个‘老油子’，他知道如何与执法机关周旋，更知道怎么做才能在我们这里得到最大的好处。同时，他也是个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家伙，在我们答应他的事情没有实现之前，他不会跟我们说的太多！”说到这里，肖刚笑了笑看着秦阳。

秦阳赞许的点点头，然后说道：“同时他这也是一种自保的行为。这个李路相当狡猾。他一定在想，我们答应他的事情没有落实，他背后的那个犯罪团伙没有被抓，这个时候如果跟我们说的太多，他是很危险的，那些人一定会报复他，即便是现在报复不了他，等他刑满释放回到社会，这伙人也饶不了他。所以，面对我们的时候他有所保留。不足为怪！”

“现在他在干什么？”听完秦阳的话，肖刚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对着李淼问道。

“现在刚吃过午饭，应该是服刑人员的午休时间。但肖主任，秦处长，我突然发现李路的情绪有些不对呀，正想把这件事情报告给监区长，您们就突然来了。”李淼把身下的椅子往肖刚和秦阳身边挪了挪，然后说道。

“哦，说说看，因为什么！”听完李淼的话，肖刚和秦阳一下子紧张起来，看着李淼着急的问道。

“今天上午，我们分队到监区菜地参加劳动。在一上午的劳动中，李路的表现都很好，积极性特别高，还时不时的和同犯们开个玩笑。到了快要收工的时候，监区长派人把李路叫回了监区，说是有事。回来后我才知道，是监狱管理局的两个领导见了李路。具体谈的什么我也不知道。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李路的情绪发生了变化。不说了，不笑了，连吃饭也没有了积极性。我问他原因，他只是一个劲的跟我说没什么。肖主任你最清楚，李路是个多‘进宫’罪犯，更是我们监狱排在前几位的‘顽危犯’，所以，他的一举一动我们必须引起高度重视。肖主任，您是罪犯管理工作的老前辈了，给我们分析一下呗？”说到这里，李淼虚心又有些着急的看着肖刚。

肖刚站起身来对着李淼笑了笑：“你只是告诉我李路的情绪有变化，也告诉了我他的这种变化是从两位监狱管理局的领导见了他之后才开始的。但是，我并不知道监狱管理局的领导跟他李路说了什么，我怎么帮你分析？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去吧！”

说完话，肖刚微笑着冲着李淼挥挥手。

李淼走出民警值班室之后，肖刚看着秦阳：“秦处，您觉得，我们省监狱管理局的领导跟李路说了什么，才导致他情绪突然发生变化的呢？”

秦阳看看肖刚，思忖片刻说道：“我想你们局领导可能是向他调查了祁法林同志的事情……”

“哦，我明白了，走！”没等秦阳把话说完，肖刚便打断了他的话，拉着他向李路所在的分队监舍走去。

得知肖刚和秦阳要找李路谈话，懂事的李淼早就把与李路同监舍的服刑人员安排到了别的监舍，而李淼则专门陪在那里，等着肖刚和秦阳的到来。

见两个人推门走进了监舍，李淼站起身来走了出去。监舍里只剩下了紧张的坐在床沿上的李路和并排着坐在另外一张床上的肖刚和秦阳。

“李路，从明天开始我们就要组织警力帮助你寻找你的妻子和儿子了。在没有行动之前，我和秦处再来问问你，看看你有没有实质的信息告诉我们，以便我们尽快找到他们。李路，你个人觉得，你的妻子和儿子有可能在什么地方？”看着紧张的直搓手的李路，肖刚心平气和的问道。

“肖警官，我可能做错事情了！”李路低着头，答非所问的回答道。

“嗯，每个人都会做错事，只要能主动承认并在今后的生活中积极改正就好。说吧，你做错什么事情了？”肖刚一边冲着秦阳挤挤眼睛，一边心平气和的问道。

“就在你们来之前，省监狱管理局的两位领导找我谈过话。他们问了我监狱祁政委帮助郝建刚进入监区看我的事情。于是我就实话实说，把郝建刚给我透露的一些事情告诉了两位领导。等两位领导走了之后我就后悔了，这些事情都是郝建刚跟我说的，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但我把这些话告诉了两位领导，如果祁政委因为这件事情受了处分，并且是冤枉的怎么办？我不就成了诬告陷害的人了吗？这样的后果我承担不起啊！”说到这里，刚才还一直低着头的李路突然抬起头来，着急的说道。

“李路，其实你并不是担心因为说了假话而使政委蒙冤，而是担心一旦政委没事，会回来找你的麻烦、给你小鞋穿吧？”听完李路的话，秦阳先是呵呵一笑，然后说道。

李路看了看秦阳，不好意思的地下了头。

“其实你想多了”见自己的话捅到了李路的软肋，秦阳笑了笑继续说道：“无论你说的话是真是假，只要不是蓄意捏造、故意诬陷他人，即便是假的，政府也不会怪你。因为这些话不是你亲眼所见，而是听郝建刚说的。再说了，你说过的话相关部门会认真的调查，也不会完全按照你的说法去评论一件事或者决定对一个人怎么样。所以，你还是放下思想包袱，好好的改造自己吧，你放心，监狱民警没有你想的那么狭隘！”

听完秦阳的话，李路有些放心的抬起头，然后看着肖刚说道：“肖主任，您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确实不好回答。”

肖刚和秦阳四只眼睛看着李路，但谁也没有说话。

见两个人没有一个搭理自己，李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上一次刑满释放回到家之后，我突然发现老婆和儿子不见了，看着乱糟糟的家，我的心里非常着急。肖警官您知道，我三次坐牢，在监狱里呆了十几年，人生道路完全可以用完败来形容。要钱没钱，要事业没事业，唯一的‘收获’就是这个老婆和唯一的儿子。他们的突然失踪，让我的整个人都快疯了。肖警官，我的心情你还是能理解的吧？”说到这里，李路再一次停下话题，眼睛直直的看着肖刚和秦阳。

两个人还是没有一个人搭话，依然直直的盯着自己。

见肖刚和秦阳都不理他，李路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见他们娘俩失踪了，我拿出了出监时监狱发给我的路费，并找了原来的几个铁哥们借了些钱，便四处寻找他们。一年多的时间里，我去过她的娘家、姐姐家、弟弟家，找遍了我知道的她所有的亲戚，但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老婆和孩子在哪里。其实我知道，他的这些亲戚一定知道我老婆在哪里，只是他们一直看不上我，不愿意跟我说罢了。特别是和我们住在一个城市的我老婆娘家的一个远房姑姑，一定知道她的去处，您们去找她，也许她会跟您们说实话。”

“你老婆的娘家姑姑？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你说详细一点！”听完李路的话，秦阳赶紧拿出手包里的笔记本和钢笔，着急的问道。

“我老婆的这个姑姑叫马海兰，家住省城沙区西虹路1145号，她今年……”

“李路，你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这时，正在笔记本上快速的做着记录的秦阳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冲到李路面前，对着李路说道。

秦阳的举动不但把正说到兴头上的李路下了一跳，而且让坐在一旁的肖刚也大吃一惊：秦处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李路被蹿到自己身边并对着自己大声吼叫的秦阳吓了一跳。他吓得瞪大了眼睛，脸色煞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呀！”见李路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不说话，李路有些着急的说道。

“我…我…我老婆的这…这个姑姑叫….叫马海兰，家住省城沙区…西虹路1145号，她今年应该是74岁。”在秦阳的催促和怒目圆瞪的表情下，李路磕磕巴巴的说道。

听完李路的话，秦阳转过身来冲到自己放手包的桌子旁边，急匆匆的打开手包，拿着一张照片折回到李路身边，把照片举到李路面前问道：“是这个人吗？”

看了一眼照片，李路大惊失色：“秦警官，您怎么会有这个女人的照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