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鏖战沧澜（三）

随着叶长风一声令下，沧澜关城头原本缓慢沉重的战鼓声陡然间变得快速激昂。

毕竟此刻沧澜关城上已然是一片混乱，再加上天空中夜雨倾盆而下，寻常令旗已然无法指挥士兵们防守作战，因此战鼓就成了下达主将命令的最好方式。

战鼓声声雷动，由于天空中不断有雨水落下，墨渊大军掷上城头的火油也被大大限制住了威力。

不多时，就被赶来支援的士兵扑灭，与此同时，那些被火油烧死烧伤的士兵也在后勤士兵的帮助下撤下了城楼，为城墙上清理出一片作战的地方。

眨眼间，上一刻还是火光冲天，一片混乱的沧澜关城头，下一刻就已经重新列阵，才登上城楼的士兵无需任何人命令，便自觉的填补上那些阵亡士兵的空隙。

远远望去，沧澜关城头上依然坚盾屹立，战刀肃寒，让人不由得心生出一种无力的感觉。

当然，若仅仅是恢复之前的防守阵形，战鼓声或许还不会出现变化。

当士兵们重新在沧澜关城墙上构筑起防线的那一刻，反击敌军的号角也开始吹响。

雨夜中，一个个漆黑的罐子被无数士兵从城头掷下，狠狠的砸在城下重甲士兵手中的坚盾之上，发出真正清脆的声响。

“小心防御！咦？”

城下的重甲士兵一开始瞧见那头顶的落下的黑影时，原本还以为是对方开始投掷滚石之类的东西攻击他们，就在他们打算列阵叠盾防御时，那一声声清脆的声响顿时让不少人愣在了原地。

“什么东西，好刺鼻的气味！”

随着那些罐子在重甲士兵头顶碎裂开来，里面装着的火油也在黑暗中悄然间飞溅蔓延，和着天空中落下的雨水，使得不少重甲士兵身上全部沾满了这些东西。

“这……好像是火油！”

就在一些重甲士兵通过那刺鼻的味道分辨出那罐子里面装着的液体究竟是何物之时，沧澜关城头上已经亮起了一排火把。

“撤！快撤！”

当城下的重甲士兵抬头瞧见城头上那在雨夜中跃动的火光时，对死亡的恐惧瞬间摧毁了他们所有的士气与战意。

前方那些浑身沾满火油的士兵开始疯狂的朝着后方拥挤撤退，然而后方的士兵此刻却并不知道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仍然缓缓向着沧澜关城下推进。

双方这一进一退之下，不等城头火把落下，就已经出现了不少拥挤踩踏的事故，沧澜关城下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就在此时，城头上的士兵终于将手中火把掷下，伴随着火把落下的，还有无数支火箭。

冲天的火光刹那间便撕裂了漆黑的雨夜，那瞬间屹立在沧澜关城下的火墙此刻成为了所有重甲士兵的噩梦。

由于之前身上已经沾满了火油，当火把落在地面的刹那间，最前方的重甲士兵瞬间便被火焰吞噬。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罢了，那些浑身覆盖火焰的士兵并没有立即死亡。

面对着火焰烧灼的剧痛下，他们已然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只能本能般的倒地翻滚，双手拼命的撕扯身上被火焰烤得一片通红的铁甲。

然而那些原本是用以保护自己的铁甲，此刻却成为了他们的催命符，任凭他们如何撕扯，那些沾满火油的铁甲依然紧紧的贴在他们的身体之上，无法摆脱。

甚至还有一些士兵，眼看自己无法摆脱身上的烧灼的火焰，竟发疯般朝着身边的士兵跑去，妄图寻求帮助。

可此刻战场之上，面对着不是从头顶落下的箭矢，幸存的士兵根本无法分心帮助他们，只能举起手中的坚盾，将这些昔日的同袍无情的推开，连着那些烧灼的火焰，一同阻隔在坚盾之外。

不得不说，这些戍守东墨北境多年的士兵，的确有着极为丰富的战场经验，面对着被火焰吞噬的友军，他们能够毫不犹豫的选择取舍，使得大队人马的军阵依然能够保持完好。

在这一点上，虽说无情，但却是解决此事最好的办法！

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此刻若是不能果断取舍，那么就可能造成更大的伤亡，甚至影响到此战的胜负。

这一点，无论是前方作战的士兵还是后方指挥的将领，都绝不允许出现。

“这些士兵，也都曾是保卫东墨的英雄，只可惜……”。

看着城下那些被大火渐渐吞噬的士兵，纵然是叶长风那般坚毅如铁的目光也变得黯淡了下来。

无奈，痛惜，这些是他身为沧澜关主将不得不去做同室操戈之事时的最深切的体会。

但战场就是战场，这里没有仁慈，没有对错，只有胜负。

“也不知今晚之后，这沧澜关下又要埋葬多少枯骨，多少亡魂！”

叶长风长叹一声，看着身后不少同样受伤哀嚎的沧澜关士兵，他觉着手中的宝剑竟是从未有过的沉重。

“将军，敌军又冲上来了！”

就在叶长风默然的片刻，城下墨渊大军竟然再次冲了上来。

这场大雨，是公平的，帮助了沧澜关守军扑灭敌军投来的火油的同时，也帮助敌军扑灭了他们自己的火墙。

不过片刻的时间，城下的烧灼的大火已然熄灭，尽管空气中还有热浪未曾消散，但也已经不足矣影响士兵攻城了。

也许是觉着已经浪费了太久的时间，这一次，墨渊派出的兵力比之前更多，一眼望去，沧澜关城下，尽是铁甲森森，无数战刀在雨夜中泛起的寒光，如海面辉映出的粼粼波光，让人心惊胆战。

与此同时，那些狰狞的攻城器械，也再次亮出了它们锋利的獠牙，开始疯狂的撕咬着沧澜关城头的士兵。

双方大军还没有进行短兵相接的交战，然而这场战事的伤亡，已然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城下进攻的敌军甚至开始踩着之前士兵的尸体冲锋，血肉与灰烬，早已经覆盖泥土，任凭大雨如何冲刷，也洗之不去。

大量的云梯随着进攻的士兵再次靠上沧澜关城头，城上的刀斧手依然打算如之前一样斩断这些云梯，阻止敌军登上城楼。

然而这一次，对方却有了防备，只要这些士兵一露头，便会有数支乃至数十支利箭射去，使得这些士兵根本无法靠近云梯。

再加上那些攻城器械的压制，沧澜关上的防线渐渐开始出现裂缝，甚至当部分敌军士兵依靠云梯攀上城墙，沧澜关士兵构筑的这道防线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将军，敌军已经登上城墙，护城营正在与他们交战，伤亡惨重，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将军，我们的箭矢消耗太快，已经所剩无几！

将军……。”

铺天盖地而来的战报比天空中的倾盆大雨更加猛烈，拍打的叶长风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当初墨卿烟面对西华大军仍然能够站在城楼面色不改的指挥作战，究竟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将军，北面城墙快要失守了，需要支援！”

随着又一个满脸血污的士兵跑上前来，从他手中残破的战刀与好几处都破裂的战甲来看，这场战斗对他们已然非常不利。

“第三营的援军上来了吗？”

尽管士兵脸上满是血污，但叶长风仍然能够从他的眼睛中读到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看样子，城墙上的士兵已然坚持到了极限。

“他们早就与敌军厮杀了，将军，我们还有援军吗？”

士兵点了点头，焦急的语气里夹杂着恐惧，让人看不见半点胜利的希望。

“没有……援军了！”

叶长风目光扫过城下那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

这场守城战，他已经拼尽了一切，目前的情况，也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毕竟双方的兵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亦或者说是，此刻沧澜关城墙上的守城士兵与敌军的兵力差距太大了。

“轰”的一声巨响，忽然间从城下传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颤动，让城墙上的所有人士兵恍惚间有一种山崩地裂的感觉。

叶长风只淡淡一瞥，便知道那是敌军缓慢的冲车已经推进到了城下，此刻正在进攻城门，那道最重要的防线。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士兵看着城下那宛如巨兽一般的冲车，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之色，就连手中紧握的战刀，也随着冲车的撞击轻轻颤抖了起来。

他害怕，他恐惧，因为他看见的，不仅仅是那巨兽一般的冲车，更有着那似无穷无尽的敌军。

他们拥挤城下，等待着沧澜关城门破碎的那一刻。

“传令下去！所有人士兵想办法向西城撤退，撤退之前，尽可能摧毁敌军的云梯。”

“将军，放弃城墙撤退，我们不就必败无疑了吗？”

面对叶长风撤退的命令，士兵倒是极其担心，毕竟没有了这道城墙，他们似乎就没有了战胜敌军的希望！

“必败无疑？可不一定！”

然而叶长风摇了摇头，面色尽管凝重，但却没有失败的绝望。

相反，在他那坚毅的目光中，更隐隐有着一丝期待之色。

他伸手拍了拍士兵的肩膀，沉声说道，“失去沧澜关城墙，并不代表着我们丢了沧澜关，也不代表我们此战落败。

相反，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真的吗？”

士兵有些错愣，显然对叶长风话并不怎么相信。

“当然！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云凰殿下！”

叶长风点了点头，似在鼓励士兵，也似在安慰自己。

当他将手中长剑缓缓举起时，眼中翻涌的战意，一如开战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