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前人栽树

“云萱，委屈你了。”轩辕景长叹一声，怒火发泄完毕的他，神色稍晴，叹息道，“这灼华当真是糊涂了。”

作为一个胜利者，陆云萱不会再去评价她那位姑母的任何是非，只是依言客套几句，心中对于她那位倒霉表哥太子轩辕桀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有了新的认识，恐怕这皇上也未必就如同他表现得那般不在意太子。

“刚刚还要谢过丽妃娘娘仗义执言，云萱感激不尽。”陆云萱侧身对着丽妃玉香微微施礼，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

“哎呀，皇上，您看云萱她实在是太客气了，”丽妃对着轩辕景撒娇道，她本就是绝色美女，容颜娇艳，六宫之内，也只略略输给陆灼华，可却带着一丝中原美女没有的异域风情，如今撒起娇来，更是容颜瑰丽中平添了几分艳丽之色，令人观之心折，“本宫刚刚也只是如实说出所闻所见，哪里需要这般客气呢？到是一会儿，还要麻烦云萱你到本宫的毓秀宫来，给曦儿讲故事了，要不这皮猴子还不知道要怎样闹腾呢。”说完，掩口而笑，声如银铃清响。

陆云萱自是轻轻点头，温声婉转道，“曦儿公主玉雪可爱，又机灵聪慧，云萱自然愿意前往给公主讲故事，不过请娘娘稍待，等云萱为太皇太后采完鲜花，就亲自去毓秀宫陪伴公主殿下。”

“如此甚好，那本宫与公主就在毓秀宫等你咯。陛下，天气炎热，臣妾怕曦儿晒着了不舒服，先行告退。”说罢，见轩辕景轻轻点头应允，玉香方才款款回身，只手拉着八公主带着一众宫女向着轩辕景再次躬身施礼后，翩然离去。

待到丽妃离去，陆云萱原也想趁机告辞，尚未开口，就被轩辕景堵了回来。

“还要采什么花，交代李程他们一声，你来陪朕说说话。”轩辕景揉了揉额头，抬眸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陆云萱，温声道。

“是，云萱遵命。”无奈之下，陆云萱低声应是，侧首与李程轻声交代，“花间露乃是古方，需要用桃花、玫瑰、百合、荷花、丁香配着檀香，因着太皇太后夜不安枕，又加了两味沉香与崖柏用以安眠。其中丁香与桃花，云萱已经采过，荷花来仪殿中就有，请公公帮忙采些玫瑰，百合就是了。”陆云萱柔声说道，语气不卑不亢，极是得体。

“可曾听清楚了？去吧。”轩辕景微笑颔首，让李程命御花园宫婢们去采花，对留在身边的陆云萱沉声道，“你那姑母虽然糊涂，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朕虽不愿意，可万一太子回不来，为了皇朝稳定，的确是得重新册立太子，云萱你可有打算？”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怎样回答都不完美，打算？怎样打算？她不过一介女流，成亲之事何时能由得她陆云萱做主，不是太子还会有其他人，如今看来，太子还算是不错的人选，最起码不是个庸才。

情况由不得她思考太多，陆云萱略一沉吟，选择据实以告，“太子表哥有表舅这般庇佑自然会否极泰来。若真不测，云萱无论是身为您的外甥女还是身为乐安侯府的嫡女，都会听从表舅您的安排，绝无异议。”

“你到实在，不像你父亲那般不敢说出另一种可能。”轩辕景苦涩一笑，又想到了朝堂之上的情形，他的二皇子手伸的也有些长了，居然让人来试探他的心思。不过陆朝宗依旧狡猾如狐，典型的不见兔子不撒鹰，旭儿想要得到他这位舅舅的支持，怕是难了。

陆云萱心中腹诽，她本就是实在人，陆朝宗如何能与她相比。当然，这句话如果让被陆云萱直接间接坑害过得陆灼华与陆雨薇听来，恐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如若知道桀儿可能出事，朕定然不会让他亲征北漠的，他还年轻，历练的方式那么多，朕当时怎么就被他说动了呢。”轩辕景苦笑一声，叹息道。

陛下，您这属于事后诸葛，实在是于事无补，心中做此想，陆云萱却低声安慰这位黯然神伤的皇帝陛下，“表舅，云萱虽读书不多，尚且知晓，不经磋磨总天真，陛下虽为天子，亦是人父，古人云，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可见表舅对太子殿下寄望颇深。”

“你说的不错，朕对太子的确是寄望颇深。你应该也听说过，朕和梓潼，原就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岂是他人能比，只是朕越是喜欢爱重的在这六宫之中越不得长久，淑琬当年八月产子，朕何尝没有怀疑过，只不过是查无实据罢了。对于太子，朕的确因着淑琬的原因对他有些冷淡，可就是这样，这六宫之内依旧有人处心积虑想要他的性命，若是朕多爱惜几分，即使在慈宁宫内也未必保得住他的平安顺遂。好不容易长大，朕也不算愧对梓潼，又出了这等事。”轩辕景深叹口气，惆怅道。

这些话应该是压在轩辕景心中很多年了，如今吐露出来，也让人倍感心酸，一国之君又怎样，还不是一样的受人牵制，不可任意妄为。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亘古不变。不过，还请表舅放心，云萱看来，能想出那样计策的太子殿下应该也不是池中之物，如今不过是龙困浅滩，想必定能平安归来。”

“但愿如此。你也莫怕，朕身为你的表舅，不管将来如何，朕会护着你，不让你吃亏的。时辰不早了，你去毓秀宫吧。等东西采好了，让她们给你送去来仪殿就是，朕也要回御书房批折子了。”心中暗自感叹陆云萱的聪慧与洞察世事的机敏，轩辕景抬头看了看时辰，亲口许给了陆云萱一个承诺，便起驾回宫了。

毓秀宫

陆云萱携着紫姬应约前往毓秀宫，此宫位于紫禁城的西侧，与重华殿相距不远，气势格局却相差甚远。

倒也不是说毓秀宫不够华丽精致，而是一种带着金雀花民族风情的特色建筑，细节之处极其完美精致，弯曲飘逸的流线型飞檐翘角配上那尖尖的屋顶装饰，极具异域风情。宫殿内随处可见各种精美华丽的木雕、饰以金箔的壁画、造型别致的瓷器、五彩琉璃珠与夜明珠交相辉映，整个宫殿奢华绚丽，金碧辉煌。在这偌大的紫禁城内也是别具一格，令人侧目的。

陆云萱入宫一月有余，却也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宫殿，她到还好，虽然咋舌，倒也是见过世面的，不曾露出惊讶之色。紫姬看上去却是有些哑然，面露惊奇之色，也对，她虽然入宫有些时日，却是一直待在御花园侍弄花草，今日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处，这样的建筑在轩辕皇朝也是独一份的，估计紫姬长这般大，还真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陆云萱再次抬头看了毓秀宫一眼，这样的建筑格局多少有些类似于泰国皇室的宫殿，当然也像极了云南西双版纳地区的建筑，充斥着浓浓的异域风情。

陆云萱轻咳一声，径直让毓秀宫侍女通报去了。

这边紫姬也不过是初次看到这样的建筑，多少有些惊讶，待到陆云萱提醒，早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神情，全无半丝异常。

“奴婢给云萱小姐请安，我们家娘娘请您进来。”不过片刻功夫，刚刚前去通报的粉衣宫女跟在一名女官身后归来，两人极其客气有礼的请陆云萱入殿。

甫一进入内宫，素馨花的香氛就迎面而来，芬芳馥郁的香气，娇艳欲滴的色泽，实在是惹人喜爱。

见陆云萱似被花香吸引，玉沁微微一笑，“看来云萱小姐也喜欢此花，素馨花乃我们娘娘家乡那边的花卉，在金雀花我们一般称之为鸡蛋花，没有想到这边却有这般雅致的名称，如今摆出来也不过是睹物思乡罢了。”

玉沁正是这毓秀宫的掌事宫女，也是丽妃的几位陪嫁之一，深受信任，之前也曾在来仪殿见过几次，彼此也算熟稔。

“的确是花香袭人，令人见之忘俗。”陆云萱轻巧一笑，点头夸赞。

彼此笑言几句，正殿已近在咫尺。两侧宫婢见着人来，不紧不慢的推开殿门，陆云萱随着玉沁一起入内，一室清凉洗去了外面的燥热。

陆云萱入内后，只见丽妃，不见公主，便知玉香请她来毓秀宫，应是别有用意，却还是躬身问安，“丽妃娘娘安好，长乐未央。”

“免礼，”玉香轻轻挥手，带着几分亲切的示意陆云萱来自己身旁坐下，一并吩咐道，“玉沁，快给云萱小姐制一杯酸梅汤来，本宫听说你最是害热？”前一句是吩咐玉沁，后一句自然是说与陆云萱的。

“臣女自幼苦夏，让丽妃娘娘见笑了。”陆云萱轻点臻首，盈盈笑道。

“京城的夏季的确炎热，却也四季分明，不像我们那里一年到头，只有两季，可无论旱季也好，雨季也罢，一年到头，总是阳光明媚充足的，不过我们那边的水果是当真好，要比京城这边丰富多了。可是像是雪啊什么的，实不相瞒，本宫还是来到这边才知晓，第一次见，还以为天上下盐巴呢。”说罢，巧声笑了起来，性格倒也有些少数民族的热情开朗。

听她这般说，陆云萱默默回顾之前看过的《地域志》，想来那金雀花皇朝应该属于热带高原季风气候，水果丰厚那是必然，却也因着高山地区，缺少丰厚的土壤，粮食供应不足恐怕也是必然的。

“云萱听娘娘这般说，到真是极感兴趣，不知将来有没有缘分，可以亲自去贵国走走看看，也好长长见识。”陆云萱笑语如珠，随声附和道。

如此说了半天闲话，陆云萱起身对着丽妃福了福身子，正色道，“云萱再次谢过娘娘的维护之情，从一入宫，娘娘数次想帮，云萱感激不尽。”

 “你也无须谢本宫，本宫要帮你自有本宫的道理，无非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再者，后宫你姑母一日握着权柄，本宫就一日不安心，这样一举两得，本宫自然开心。”丽妃倒也直爽，也不避讳什么，坦言说道。

陆云萱心下疑惑，陆灼华生性跋扈，丽妃对她有成见自然不稀罕，可这前人栽树又是何解，不由出声问询，“臣女驽钝，娘娘的意思是？”

  “你自然不晓得，那是本宫怀八公主时的事儿了，当年本宫已育有两位皇子，又怀身孕，在她陆贵仪眼里可不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吗。”说到此处，玉香冷哼一声，面有恨色，“她趁着陛下外出秋狩，不在宫中之时，买通毓秀宫婢女栽赃嫁祸，凭着她协理六宫的权柄，将本宫幽禁在这毓秀宫内。每日亲自派人监督本宫跪着抄写宫规三遍，稍有不从，便折打本宫的陪嫁婢女，不过了了数日，本宫就被她折磨的形销骨立，痛苦难言。你想想，那时本宫已经怀孕六个多月，本宫都这样了腹中胎儿又怎会好的了，可恨那些御医与她沆瀣一气，只说本宫心情不佳，影响胎儿，与她毫无瓜葛。后来本宫怀孕不过七月就要落胎分娩，若不是太子殿下相救，恐怕就是一尸两命了。”

  “竟有这等事？那陛下怎么说？毕竟牵扯到龙子，陛下应当不会置之不理。太子又是怎样救得娘娘呢？”乍然听到此事，陆云萱大为惊奇，追问道。

“你当她陆灼华是好相与的吗，陛下面前装的楚楚可怜，人后却是魔鬼心肠，宫里有几人没有吃过她的亏，想到她也有今天，真是快意。”丽妃恨声说道，复而低声浅笑，“皇上当然知道，可没有证据，本宫能耐她何？她楚楚可怜的哭一哭，说本宫犯得是大错，按宫规，应当严惩不贷，她陆灼华念着本宫有孕，才只是罚本宫抄写宫规，说来说去，还都成了本宫的错处，你说荒唐不荒唐。至于太子殿下，那是本宫的陪嫁婢女趁夜跑出去给本宫的四皇子报信，朗儿年幼，就想到了他的太子哥哥，说来说去，还是殿下仁义，否则本宫早已香消玉殒，魂归离恨了。”

“皇上不像是那样的糊涂人。”陆云萱听罢，微微沉吟道。

   “皇上当然不糊涂，可是你姑母花般容貌，又伴驾十几年，见面三分情，更何况那时陆侯爷正在外出征。”说着目光牢牢锁在陆云萱的面庞上慢慢打量，悠悠一笑，“幸好你不似那陆灼华，否则本宫就算欠着太子恩情，也断断不会帮你。不过，你要记住，今日陛下惩罚陆灼华，是天时地利人和，但陛下心中还是有她的，等到太子殿下归来，怕是她也要回来了。”

 “天时地利人和吗？莫非？”陆云萱狐疑的看向丽妃。

玉香摇了摇手中香扇，得意笑道，“你没有猜错，二皇子的确派人试探圣上的心意了，所以朝堂上龙颜大怒，再加上御花园中那一幕，陆灼华才会被罚的这般重。”

    “果然如此，不过重华殿这般行事，怕是十拿九稳了，只希望太子殿下否极泰来，莫要真出了事才好。”陆云萱微微沉吟。

丽妃轻嗤一声，嘲弄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殿下是好人，又是君子，自然不会如那些小人所愿。”

“如此甚好，今日多谢娘娘提点。”陆云萱温声再次谢过丽妃，虽然不知她有几分真心，可今日之事，的确是帮了她。

“无妨，玉沁，去把公主抱来吧，见不到云萱，恐怕那丫头一会儿又要不依不饶了。”丽妃想说的话，已然说完，拨了拨手上的翡翠镯子，玩笑道。

须臾功夫，玉沁就抱着八公主轩辕曦缓缓从屋后出来。

这丫头也不认生，嬉笑着扑到了陆云萱怀里，撒娇似的来回扑腾，嘴里嚷嚷道，“姐姐，云萱姐姐，曦儿要听姐姐讲故事。”

陆云萱看着轩辕曦天真无邪，心中也是欢喜，一边轻抚着她的发髻，一边轻声哄道，“好啊，咱们说故事，今天姐姐给曦儿讲白雪公主怎么样？”说罢，对着丽妃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