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友谊
“荞掌柜，你端着这么多点心做什么？”尹阙刚走到前头，就看见荞麦叠了好几盘点心，迎面走来。这位妇人体量稍小，端着难免吃力，尹阙便好心接过，对方连连道谢。
“不客气，您这是要去哪儿？”
“楼主和花先生吵架了，嚷着要吃点心，这不，都是厨房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呢！”荞麦一边走，一边和人解释，尹阙奇怪：“吵架？刚刚么？”
“是啊，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楼主摔盘子摔椅子，花先生也不知道让着点，也跟着摔，前头都给砸烂了，我吩咐人去收拾么，明儿个还得请匠人再打几副来！”荞麦絮絮叨叨地说着，不停地叹气，“小哥儿好像也受了惊，哭得可凶了！”
尹阙蹙眉：“吵得这么凶？知道是为什么事儿吗？”
“不清楚。”荞麦摇摇头，“我得了消息就赶忙过去了，那时候只有劝架的份儿了，哪有心思听他们吵些什么呀！”
尹阙一琢磨，估计这事儿不小，便安慰道：“这些点心我送过去就行了，荞掌柜您先去忙吧。”
荞麦自然求之不得：“那就多谢尹公子了。”
“无碍。”尹阙点头微笑，就径直进了林岁安的房间，可他一看，那人正趴在地上画乌龟玩呢，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你玩得哪一出呀？”尹阙不由地好笑，将盘子挨个儿摆在人前头，自己坐在那一排点心后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画乌龟呀！看不出来吗？”林岁安懒洋洋地回答道，尹阙一把按住她的头，被对方挣开，“哎呀，别打扰我！都画歪了！”
“到底怎么了？你和多多怎么吵架了？”尹阙耐心地问道，林岁安抬眸看了他一眼，突然神秘一笑，笔一丢，就打了个滚，仰面躺在了地上。
“尹阙呀！”
“嗯。”
“府君大人呀！”
“嗯——”
林岁安挪了挪身体，就慢慢和那些点心躺成了一排，笑嘻嘻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椒椒醒了过来找人，聊了一会儿天，我开玩笑他俩顶嘴，我一时生气就和人吵了。”
“开什么玩笑啊？”
“啊，就我想请个教书先生来。”林岁安捡起一块点心来，嚼了两口，却始终没有咽下，“多多虽然学问也好，但是太溺爱椒椒了，还是外头再请个比较好。椒椒虽然本性不坏，可是这么多年，老跟个孩子似的，再这么下去，怎么在人间生活呀？”
林岁安艰难地咽下点心，眼眶有点红，舔舔嘴上的屑子，继续道：“我本来是要和多多好好商量的，可椒椒却一点都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和我顶嘴，多多也跟着闹我，我多伤心呀！是，他们是神明，可那又怎么样呢？在人间，就要守人间的规矩，我是为他们好，他们却一点都不懂。”
尹阙笑了：“小桃，以前在九霄之外的时候，你可从来不肯守规矩，哪次不是斐之替你摆平事端？多多是福神，他要宠爱哪个，哪个便是一世无忧，不是吗？你都懂，可你在人间呆久了，就染上了人间的毛病，患得患失。”
“那你也觉得我不对咯？”林岁安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冲着对方鼓起腮帮子，万分委屈的小模样。
尹阙摇摇头，伸手拦住她：“没有不对，只是我的傻丫头长大了而已。”
经历了这么多悲欢离合，喜笑哀乐，这个孩子终于明白什么叫责任，什么叫担忧，什么叫妥协，不再是那个骄傲不知节制的负气少女。可这么长的时间里，她该经历过多少难处，那么干净纯粹的灵魂，最后也屈服于茫茫市井了。
“我想我爹了。”林岁安把脸窝在人颈脖子那里，糯糯地说道，“不知道他这么些年过得好不好，是不是还在为我伤心。”
“你过得好，斐之就好。”尹阙拍拍她的背，林岁安磨蹭了一会儿，才悠悠地说道：“那我还是先去和多多道个歉吧，免得他回去跟我爹告状！”
尹阙轻笑：“好，我陪你去。”
林岁安嘟着嘴：“好吧，我们快去快回，点心冷了就不吃了。”
“好。”尹阙似是无意地顺着她的话问道，“你很喜欢吃桃花酥么，我看你经常吃这个。”
“啊，没有太喜欢。”林岁安理了理被她碾皱了的衣裙，漫不经心地回答着，“以前我有段时间想不开，去道观修道去了。山下面有几户人家，有个小姑娘特别漂亮，她喜欢观里的一个师兄，常常送这个来，我就沾着光，吃上了。你也知道这种小道观清苦，这简直是人间美味啊，我就一直很喜欢。”
“然后呢？”
“然后啊——”林岁安顿了顿，道，“我那个师兄就染病死了，临死前在后头山上栽了几株桃花树，小姑娘也嫁人了，听说是做了地主家的小妾，没几年也死了。我觉得生活无趣，就继续四处游荡了啊！”
尹阙听得喉咙发酸，印象中的林岁安是多么豁达的姑娘，居然会想不开去道观学人修行，再眼睁睁看着生命的消失，现在还能平淡地跟他讲述，想想都是满满的心疼。
“愣着干嘛呀，走了走了！”林岁安推搡着他，仍然笑得灿烂，可这一笑，又掩去了多少情绪呢？
花不寿与人吵架心里也不好受，然而他还要先把花椒哄住，再细细给人讲道理，免得以后生了嫌隙。
“多多。”林岁安叩了叩房门，“你在不在？”
“在。”花不寿拍拍爱宠的脑袋，示意他去开门。花椒有点怕，但还是鼓起勇气去了。
“吱呀——”门一开，林岁安微微一愣，就笑了：“是椒椒呀！”
小狐狸见她这副模样，眼泪就忍不住：“小桃姐姐。”
“哭什么，我有这么凶？”林岁安伸手抚着他的头，又看了眼尹阙，抿抿嘴，道，“是姐姐不好，吓到你了，你别生姐姐的气，好不好？”
花椒抽泣着点点头，花不寿也走过来，与林岁安相视一笑，便明了对方的心思。
尹阙笑着：“这样才对。”
林岁安红着脸吐吐舌头，所谓生死之交，相逢一笑泯恩仇，足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