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夏：童年时代
此刻她爬上树，远处的微风吹了过来，她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不禁深深呼吸起桃花的芬芳来。
书房中，纯梓刻意放缓了写字的速度，但还是在大少爷前面把策论写完了。
他偷眼看看大少爷因思考而皱着的眉头，把眼光转向了窗外。
一个丫鬟正爬在桃树上，想站直身子去够远处树枝上挂着的一个风筝。
纯梓看得分明，那丫鬟脚下的树枝已经开始慢慢下垂。
“不好！小心！”纯梓一下站了起来，扔下还装模作样握在手中的毛笔，一个箭步蹿了出去，直奔树下。
阿景左手拉着一根树枝，勉强站直了身子，伸出了右手，眼看右手即将碰到那燕子的尾巴，突觉脚下一沉，来不及惊叫，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坠下地去。
纯梓及时赶到，双手堪堪接住阿景，就被她身子下坠的重力压倒在地。
阿景已经吓得紧闭双眼等待摔落的痛苦了，不料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睁眼一看，眼前正是她刚才还在想的那个人。
纯梓接住了阿景，腰背被摔得生痛，见阿景睁眼看着自己，此刻突觉两人姿势尴尬，急忙想推开对方，爬起身来。
突如其来的勇气使阿景一伸手，抱住了纯梓：“纯梓，我喜欢你。”
纯梓望着胸前那张娇羞的红颜，一下子呆住了。
被纯梓随手掷出的毛笔污了衣裳的文奇明垮着脸，走到书房门口，看见了这一幕，脸色益加铁青。
陪嫁的丫鬟做妾是不成文的规矩，现在文奇明对这个嘴上不饶人的丫头是又爱又恨。
前几天他还曾经幻想过，过段时间就把阿景收入房中，料想魏星也不敢反对，但此刻看见地上的两个人抱在一起的样子，心里顿时就火冒三丈：“这个纯梓，在祁家他还有什么不敢碰的东西吗？”
文奇明一直对纯梓心怀芥蒂，听了自家娘子的话，似懂非懂，很不以为然。
过了几天，魏星着人把纯梓叫来：“纯梓，我来问你，你对阿景是否有情？”
纯梓迟疑了。
阿景，这个嘴利心善的姑娘，跟着魏星来到祁家以后，虽然因为嘴上不饶人，得罪了一些人，但也赢得了不少祁家人的喜欢，包括他自己。
她对自己好是毋庸置疑的，就像是把她自己的灯油省给他用、在三少爷面前护着自己据理力争、还给自己做了长衫，更别提那些把好吃的东西留给自己、为自己洗衣什么的那些小事了。
只是，提到自己是否喜欢阿景，那他就有点打咯噔了，因为在自己的心里好像模模糊糊装着一个身影，是那个面孔雪白的俏丽姑娘么？他有点吃不准了。
但是也不能说自己不喜欢阿景，因为她对自己实在太好了，而且，那天自己救了阿景的时候，她抱住自己说喜欢他，那种感觉让他的心跳乱了。
那个柔软的身子，压在自己身上，嫣红的小嘴吐出那样深情的话，羞红的脸在说完后不好意思地埋在自己胸前，那呼出的热气隔着衣裳烫到了自己的胸口自己的心，自己的双臂都忍不住把她又抱紧了一些。
两人就那样各怀心事在地上躺着，直到听见大少爷的怒声。
现在听见大少奶奶这样问，纯梓心里也在问自己：“我喜欢阿景么？”
大少奶奶慢慢说：“我听大少爷说了那天你救了阿景的事了。大少爷还说了，在春光明媚的下午，看见两个两情相悦的人儿相依相偎的情景，他都深深感动了。”
听了这话，纯梓心里表示怀疑，那天大少爷铁青的面孔可不是什么感动的表情，大少奶奶怎么会这样说呢？
“你现在大概也知道了，阿景喜欢你，你又救了她，我和大少爷有意撮合你们两人，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这个，我……”
“我也听婆婆说过，你是有未婚妻的，但是现在这个未婚妻在哪里也不知道，你的记忆何时能恢复也不知道，我就想了，不如珍惜眼前人吧。”
“……”
“如果你将来恢复了记忆，找到了你的未婚妻，如果她还没有嫁人，那你照旧娶她，阿景就做小，这我跟阿景去说，你别担心；如果她已经嫁人，那就更好了，也没有耽误你和阿景的好时光。”
“……”
“阿景是个好丫头。她本姓明，叫明晋，只是跟着我以后，我常叫她阿景叫习惯了。她家中现在只有一个老父亲，在乡下务农，娘早就去世了，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都先后出嫁了。她跟着我，这几年岁数大了以后，我一直想给她寻个好婆家。”
“……”
“你也知道这世道，陪嫁的丫头早迟都是大少爷的人，叫她跟了大少爷，我也不忍心。”
……
“难得你们两人都相互喜欢，不如就把这家成了吧。”
“……”
“我问过阿景了，她是打心眼里喜欢你，非你不嫁的。她自小跟着我，你娶了她，我也不会亏待你，这样，大少爷看重你，我看重阿景，将来这祁家，可少不了你们小两口。”
“……”
“纯梓，你再想想？”
纯梓像做梦一样离开了大少奶奶的房间，耳边响着大少奶奶的话：“劝君惜取少年时……”，这诗他是知道的，时光如逝水，那书房旁的花树，开了又谢了，檐下的燕子，来了又去了，他来到祁家，已经一年多了，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那他还在等什么呢？
大少奶奶跟纯梓谈话后隔了一天，阿景来找纯梓了。
“纯梓，大少奶奶跟我说了她前天和你讲的话……我……我就想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别勉强……你只要知道，我心里有你就行了……”
阿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垂了下去，最后竟然发不出声音来。
纯梓正在打扫书房，今天文奇明大概是起晚了，现在还没露面，听见阿景的话，他手里的抹布停了下来。
阿景站在书房门口，低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已经不出声地哭了。
纯梓放下抹布，走了上去：“阿景，不是我不答应……我心里好像也有你……只是……我一直想不起我以前的事，不知道我原来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如果娶了你，将来恢复了记忆，怕对你不公平……”
阿景抬起头，眼泪滚落下来：“大少奶奶也说了，将来你恢复了记忆，是要娶你定了亲的那个人的，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呀，你为什么要为一个你记不起来的人而守着呢，要是你一辈子记不起来呢……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心里好苦啊……”
纯梓看见阿景哭了，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阿景见纯梓似乎想通了，就忍不住一头扑进纯梓的怀里，痛哭起来。
现在纯梓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好像是欣喜，也像是释然，任凭阿景双手紧紧抱着自己，发泄着这些日子积累的患得患失。
他叹息一声，伸出双臂也将阿景抱住，轻轻拍着：“好吧。就这样吧。”
在他心里，还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让她去跟了大少爷文奇明去受罪。
大少奶奶魏星的这招真绝，一箭双雕，既笼络了纯梓，又不让文奇明收了阿景的想法得逞。
听见纯梓的回答，阿景的哭声益发大了，她终于等来了自己的幸福。
纯梓抱着这个哭得浑身颤抖的姑娘，安慰着她，抬头看看书房外的桃树，花瓣已经全落光了。
一个多月以后，祁家为纯梓和阿景办了婚事。
因而现在纯梓充当了管家的很大一部分角色，每天是相当忙碌，读书的事也只能放到夜晚去做。
阿景——现在大家都叫她自娘子了——俨然是祁大少奶奶的得力助手，成亲之后，人变得稳重多了，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嘴上容易得罪人了。
祁五陵看着这个家就像自己想象的那样，一步一步走上正轨，高兴得做梦都笑出声来。
只有文奇明不大痛快，因为没有得到阿景，但大少奶奶有的是法子，对他承诺说，只要待今年会试结束，就帮他置一房妾，他也就心满意足地去读书去了，毕竟，那会试不是玩的，还是先做好正事再说。
盛夏的一个下午，祁家来了一个客人¬——米大官人。
湛管家带着纯梓把米大官人迎进正厅，当然，就如文奇明带着纯梓去米家拜访时一样，米大官人也受到了祁家人殷勤地接待。
那米大官人也是十分熟络地自行坐下，等待着祁大官人的出来。
他今天穿的依旧十分潇洒，浅蓝的长袍，上面是祥云的图案，在这酷热的天气里，一滴汗也没有流。
他上下打量着纯梓：“纯梓，你是叫纯梓吧？”纯梓忙应了。
米大官人就笑眯眯地看着他：“听说你这次州试考得很好啊。哎呀，我要说，祁五陵真有眼光，这一点我至今仍佩服得五体投地。”
纯梓忙谦虚道：“哪里哪里，米大官人，这次我是运气好，题目正好是熟读了的，谢谢米大官人的关心。”
米大官人就说：“这科举试一途上，哪里有什么运气，打铁还是本身硬，可见你平时读书功底扎实，好好好……”
正说着，祁五陵迎了出来，两人寒暄着坐下，纯梓瞧着下人送上香茶后，就知趣地退下，让久别重逢的两个老友单独谈话。
纯梓下去安排了些事，就往正厅来，他不敢走远，怕祁五陵临时有事叫他。
看见正厅了，下人阿财和米大官人带来的下人坐在回廊上聊天，纯梓一见脸就沉了下来：“不在厅外候着，跑到这里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