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黎明未晓
一伞，一剑，一人，一天涯。
伞已经破了，不知何时被划开了一道不小的缺口，就连挂在伞檐各个角上的小巧铃铛怎么凑也凑不足原先的十八个了。剑也残了，本该四尺(此处四尺为古代计量单位）长的剑身已然被人斩断了三分之一。
凤凰簪断了，碧玉钗也不知所踪，就连往日里勾得这片服务器男玩家们心神荡漾的桃花妆也花了，隐约只能瞧见额心模糊的桃花纹印。
她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纸伞一手断剑，赤云靴踏足之处便是一道血印，残阳拉长了这道冷清的身影。
“接下来，是谁？”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送了多少人去往生府，也不知道自己早已麻木的手腕还能让她挥多久的剑。但是敌人还是源源不断，一批接一批的赶来，就像杀不尽的蝼蚁，毫无作用却多得烦人。
“应晓七月，你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还不束手就擒！”
应晓七月，是她的名字，也是这个服务器目前最火的一个ID，最强帮派天香阁帮主，碧海朝天排行榜第一人，不败千香！
“束手就擒？就凭你也配对我说这四个字！？”她甩了甩手中的断剑，还有未干涸的血液滴下，然后没入尘土。“哼，叫月白如歌出来，他若是不现身，你们和这些沙尘也没区别！”
“你！”
风沙更大了。
有道藏在巨石后面的围观好事者被这忽如其来的风沙迷了眼睛，想要伸手去揉，但又怕错过这么经典的一幕，最后还是半眯着眼睛一边揉着一边瞧着那边空地上一群人。
不，不是一群人，是最近崛起的龙腾帮派中的精英围杀成员，而他们此次围杀的目标显然就是那个被血染红了一身的应晓七月。
一个团，对一个人！
要是平时，那些开团的人只怕一人一个技能，被围的那名玩家就可以去往生府喝孟婆汤了。但这次他们的对手却是被称为传奇的不败天香应晓七月！
何谓不败？
竞技场三千六十九场战绩，清一色绿字，无一败绩！来自天香阁的不败魔女！
那群人中带头的玩家同样手持长剑，门派一览无余之外也能瞧出他就是这次带团的团长。那长白玩家在面对那个传闻中的不败魔女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在气势上短了一分，然后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应......应晓七月！你别太嚣张，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还有十八人，而你只有一人！”他有些底气不足。
“是么？”
应晓七月叹了口气然后往前走了一步，将断剑含在口中随意的从手袖处撕下一片纱衣，用作缎带将脑后的长发高高束起，丝毫不在意自己撕碎的纱衣是整个服务器中仅有的一套从安纱。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人。”
一个人，两个时辰，她将满团四十人的团队打得只剩十八个人站在她面前叫嚣，谁强谁弱一看便知。
“那......那又如何？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应该没什么状态了吧？没血没内功的千香，我还真不知道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长白玩家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十七人立刻朝着前方拿到血色身影奔去，手中无一例外都提着长剑。
“应晓七月，不管你过去再强，从今往后你也只能是一个传说，一个活在过去的传说。而碧海朝天，则是我们龙腾的天下！”
龙腾的天下？
被点名的血衣少女轻笑出声，随后也丢了红纸伞提剑迎上。
天下这两个字哪里是能这么随便就可以说出口的？就算是她应晓七月也是当初带领天香阁从内测一直走来，中途不晓得遇到了多少艰辛，最后才狼狈的爬上第一帮的位置。后来饶是坐上了第一帮的位置，还得时时刻刻处理那些窥觊这个位置的人。
“天下，从来都不是你们说了算的！”
长虹贯日，无人可挡。
这场战斗持续到了夜半三更才算结束，没有堆积成山的尸体，因为他们都在死亡后的第一时间被传送到了往生府，在没喝孟婆汤之前都是出不来的。
有一道破碎的身影从月色中走了出来，拖着长长的血迹一路朝着朱雀城走去。
那围观的好事者见这场惊心动魄的战役终于结束，也是惊呼着从巨石后面滚了出来，然后望着那个女杀神的背影失神。
“仅凭一己之力就足以灭一个团的玩家，这应晓七月......真是强得离谱啊！我和她玩的真的是同一款游戏吗？”
*
霓裳舞牵丝戏，红烛佳人顾盼兮。
身着白月色蝴蝶纹衣少年慵懒地趴在软垫上观赏着眼前的戏曲，时不时还用葱白的指尖敲击着桌面，发出和正唱到高潮的戏曲一样的旋律调子。
这是整个朱雀城最豪华上等的厢房，无论是地理环境还是隔音效果都是极佳的，用来听戏最为合适不过。
不过此时少年难得的安宁蓦地被人打破，房门被人拉开，有细碎的脚步声停到他身后。
敲击桌面的指尖忽停，戏曲也自高潮部分戛然而已。
“帮主，代帮主拍去围杀应晓七月的刺杀团......全灭了。”
那负责汇报的人咽了口唾沫，有些拿捏不准这个不爱管事的正帮主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犹豫许久又继续说到：“代帮主暂时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得和你说一声，所以就先过来你这里了。”
“她呢？”
软榻上沉默许久的少年终于开口，吐出的却是极为简单的两个字。
她呢？是他还是她？
那人有些搞不懂自家帮主口中的ta指的是负责这一次围杀计划的代帮主，还是那个被一个团围杀还能突出重围的不败魔女——应晓七月。
咬着牙，那人思索半晌还是直接开口将两人的行踪一道说了出来：“代帮主现在还在帮派驻地，至于应晓七月......她正在往主城赶，不出几分钟就能抵达，目标好像就是帮主你。”
软榻上的少年动了动，然后还是慵懒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将蝴蝶纹衣上的褶皱抚平，再顺便以手指为梳理了理凌乱的长发绑上一个骚气的红色蝴蝶结。
那人知道帮主这是准备动手了，说不上欢喜也谈不上忧愁，只是帮主肯从这件厢房走出去的话，天香阁十拿九稳是他们龙腾的了。
仪容整理完毕，少年也不转身出门，反而是一个蓄力直接从那半开的窗户间跃了出去，然后消失在身后负责汇报的龙腾玩家眼中。
应晓七月、全碧海朝天最强的、连一个团的玩家都解决不了的大神，是么？
那么，就让他月白如歌会会这个强得无人可挡的女人吧！
主城虽然是不允许打架斗殴的绝对安全区域，但门派技能什么的还是可以用的。那月白色的少年迎着银辉在各个建筑物顶端踏行，最后再一个纵身越下了主城墙进入了PK有效范围。
有双血红纹着火纹的靴子停在自己身前，伴随着的还有淡淡的花香。
顶着月白如歌四个字的少年不再保持落地的动作，而是缓缓起身，迎上那双同样冰冷的视线。
“应晓七月。”他挑眉。
“月白如歌。”她冷哼。
握着的剑的手换了一只，她以往惯用的红铃伞早已破碎得不能再用被她丢弃了，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这柄也算不上完整的伞中剑。而她的对手便是眼前这个不算俊美，却又能牢牢勾住人视线的少年。
气质。
应晓七月有些恍惚，这个少年的不止气势高她一节，还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哼，堂堂龙腾帮主，想要这第一的位置直接来抢就是了，还搞些什么偷偷摸摸的暗杀，一出就是一个团，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说到刮目相看这四个字的时候她还特地咬重了发音。
少年的眼神动了动，依旧无波无澜毫无生气，“掌管龙腾一切事物的人可不是我，小姐你只怕是找错人了。”
“找错人？好歹我也是个老玩家了，龙腾的帮主是谁我还会不知道吗？”
“那么，你想怎么说？”
先出手的是应晓七月，明明有着超强自制力的她在两人的博弈间竟然是先出手的那一位。只是她破空刺出的剑“铛”的一声被一块黑色的物体挡住了，再无法向前半分。
“看来，这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了。”
少年手腕翻转，那挡住残剑的黑色物体再一个翻转，借力之下应晓七月竟然隐隐有了握不住剑的趋势，惊得她往后退了几步才将自己的剑拔了回来。
是琴。
穿过乌云的月光照下，少年手中握着的却是是一柄琴没错，不过那琴琴身通体黑色，隐隐有淡金色的花纹闪烁之外还真瞧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长丝琴！
应晓七月有些诧异，但也只是有些诧异。
这琴她不算熟但也不陌生，和她的红玲伞算是一个等级的武器，都是《天下》中可遇不可求的神品。想她的红铃伞都是封测时参加现下活动大赛第一名得到的奖品，整个《天下》四个服务器也仅有她一个人有！
而长丝琴......她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桃花依旧开服时的奖品吧？这琴按道理说不应该是在桃花依旧服务器的吗？怎么就跑到他们碧海朝天来了！
“你有长丝琴？”握住残剑的力道重了几分。
“那又如何？”
打架就打架，月白如歌不是那种话多的人，甚至还不大爱说话，应晓七月也不是喜欢啰嗦的人，双方打了个照面不管应晓七月多诧异，还是卵足了劲又冲了上去。
她此时要是还真把这个仿若月色般的少年当成普通玩家的话，她才是被棉花塞了脑子！
二人交手，是琴与剑的近身搏斗，双方都没有用什么门派技能。此时游戏中虽然是夜晚，但在线的玩家也不少，尤其又是城门口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不一会儿就聚集了许多围观的玩家。
“那个妹子......是第一美人七月大神吧？”有玩家疑惑。
“好像真的是唉！她不是咱服务器最强的玩家么，怎么居然被一个男的压着打？那男玩家谁啊，手法挺不错的耶！”有玩家惊呼。
“何止是不错，七月大神现在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了！能把七月大神压成这样压成这样的别说是碧海朝天，就连其他三大服务器都不一定有好吗？”有玩家反驳。
不管旁人怎么议论，这边的两人依旧打得火热。
终于，在一声刺耳的声音之后，应晓七月倒下了，和她一起倒下的还有她那柄本就断了三分之一、现在又断了一半的红铃剑。
应晓七月跌坐在地上，脸色依旧不变，只是脸颊上多了一道血痕，那是她在刺向月白如歌时被他反手被自己误伤的结果。
真是狼狈呢！打输了就算了，竟然自己还误伤了自己。
猛地将伤口处的血痕擦去，她依旧那般高傲的仰视着居高临下瞧着自己的少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我输了。说吧，想要什么条件，桃花岛还是天香阁？”
他这样大费周章的设计这一切，就像一个圈套一环接一环，为的不是天香阁就是桃花岛，若非如此也没必要下这么大的血本！何况这一切的起始都是在她开荒得到桃花岛地契之后，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不，有的只有必然！
“我要那两件垃圾有什么用？”
少年收回自己的黑琴，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瞧也不再瞧还跌坐在地上的应晓七月，反而在其他玩家不解的目光中转身走了。
“第一帮派？呵，如今的天香阁不过是个被蛀虫啃烂了的空壳子罢了，徒有虚表的垃圾谁要？”他说的或许很过分，但却是实话。
应晓七月忽然被点醒了般，拉开帮派频道，入目的正是那些不堪入目的聊天内容。
【我们帮主现在应该已经在往生府了吧？唉，真可怜，偌大一个帮竟然没有一个人去帮她，你们真过分啊！】
【谁过分了？我们明明不是都在刷本吗？帮主一定会理解我们的，毕竟我们是在为帮派做贡献啊！】
【对对对，我支持宝宝说的，我们都忙着下本呢！而且帮主这么强我们要是去的话，一定会拖累她的！】
冷嘲热讽，夹枪带棒。
呵，难怪。
经冷风这么一吹，应晓七月对着皎洁的月色倒是多了几分沧桑的心情。不知为何，她遭遇围杀的时候没有放弃过，被月白如歌打倒在地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放弃，却在此刻看了这些聊天记录之后有了疲惫感。
是心境的问题吗？
应晓七月叹了口气，也不管周围有多少围观的玩家，只缓缓起身，然后捡起那柄已经只有一尺长的红铃剑。
月亮已经升起，什么时候，才是真正的黎明破晓呢？
【系统】：天命轮回，得失皆常，人间爱恨贪痴嗔，不过一场五蕴轮回。不及川凫长比翼，随波双泛复双归。碧海沧江深且广，目尽天倪安得住。服务器[碧海朝天]第一大神[应晓七月]湮灭于天道轮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