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奔

德馨知道胡雪岩卖了胡府的消息，赶忙找上门来看望。看到胡雪岩住在这么一个破地方，德馨十分地意外，同时又十分的不解：“雪翁，你，你这样的人物怎么能住这里呢？实在不行你跟我说，我帮你置办一处宅子也就是了！”

胡雪岩摇了摇头：“不是没地方住，李中堂催债催得紧，着急要我那胡府，我便搬出来了。不碍事的，当初我就是在这里白手起家，成立阜康。现在这样子你也不必伤心，不过就是三五年功夫，我照样白手再创出一番事业来。”

看到胡雪岩脸上带着笑意，不像是作假，德馨有些震惊。看着胡雪岩良久，他回过神来说道：“雪翁，你可真是大人物。做生意做成之后志得意满的我见过不少，做成之后依旧低调谦逊的我也见过不少，如你这般败成这样还能够淡然处之的，我听都没有听过。”

……

德馨走了以后，胡雪岩走进堂屋，对着胡老太太说道：“娘，你早些休息吧。”

胡老太太盯着堂屋里那一块匾额发呆。慈禧太后御赐的匾额已经被朝廷收了回去，此时放在屋子里的，是杭州送给胡雪岩的“胡大善人”匾额。

“儿啊，娘想要去拜佛。”

胡雪岩看到母亲有些木讷，心里有些担忧：“娘，天晚了，明儿再去吧。”

“我要去拜佛。”胡老太太又重复了一句说道。

看到老太太执拗，胡雪岩不敢违逆，只得同意。

可是这黑灯瞎火的，已经叫不上马车轿子了，胡雪岩便背起他母亲，往灵隐寺而去。

已经入冬了，天上飘着初雪，寒风烈烈。

走在路上，胡雪岩问道：“娘，你冷不冷？”

胡老太太盯着天空上惨白的月亮，仿佛是在跟老天爷对视。

“娘不冷，娘心寒，娘替你不值。儿啊，你觉不觉得委屈啊？”

胡雪岩听到这么一句，顿时泪水肆意，那泪水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落，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落在路上的脚印里。

“没事儿，儿不觉得委屈。”

胡雪岩毕竟老了，上了年纪了，背着老母，刚出了杭州城便觉得气喘吁吁累得背不动了。

然而他不敢放下母亲。

他觉得对不住自己母亲。

他可以忍受阜康倒闭的消息，可以忍受那些每年受着分红的人攻讦自己，他可以忍受朝廷跟着洋人合伙打垮自己这个为大清丝农争利益的商人，他可以忍受一切，但是只觉得忍受不了母亲的难过。

母亲一直想着自己功成名就，但自己就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做到。

他觉得自己不孝顺，母亲年纪都这么大了，却还要他跟着自己吃苦。

雪花飘飘，胡雪岩的脚步凌乱，胡雪岩终于忍不住了，手上一松，把母亲摔到了地上。胡雪岩赶忙过去查看。

然而躺在雪地里的胡氏身上早已经冰凉一片，显然没有出城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胡雪岩放声大哭：“娘啊！”

……

为胡母办完丧事不多久，胡雪岩没有重整旗鼓，便也去世了，享年六十二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