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信誉

相比左宗棠，文煜与胡雪岩结交更久，早在胡雪岩的北京阜康钱庄分号成立之初，文煜便已经是阜康的大股东了。然而在这次“倒胡”的风波之中，文煜却没有帮胡雪岩的忙，反而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然而当文煜意识到淮系官员倾尽全力攻击胡雪岩的时候，他觉得胡雪岩这一次恐怕正要倒台了。于是心里便有些不乐意，毕竟胡雪岩可是他的摇钱树。于是事情末尾，文煜开始帮忙给胡雪岩说好话。然而为时已晚，可笑的是他频频帮胡雪岩说好话，不仅没有帮了胡雪岩的忙，反而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有人上书说文煜在阜康存有大笔的银子，请求朝廷核查。这一下让文煜慌了神，他赶忙解释，想要和胡雪岩撇清关系。

就在局势万分紧张的时候，左宗棠去世了。

光绪十一年（1885年）七月二十七日（9月5日），左宗棠在福州病故，享年七十三岁。朝廷追赠太傅，谥号“文襄”。入祀京师的昭忠祠、贤良祠，并建专祠於湖南及他所立功的诸省。

左宗棠这么一死，原本还念着左宗棠情面的人也不再帮胡雪岩说话了，朝廷当即下令，查封阜康钱庄，核查胡雪岩受贿贪污一事。

北京阜康钱庄首先遭殃，阜康被被查封之后，朝廷发现文煜在阜康中竟然有七十万两银子的存款。这可了不得了，文煜一个文官，即便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自己赚七十万两，这银子都是从哪里来的？

但文煜毕竟是一个满人，而且平日里对慈禧十分的恭敬。慈禧并没有因为这个而查办文煜，只是说把七十万两上缴国库，让文煜写了一封检讨了事。

有在阜康存款的官员听说这么一件事，都心惊胆战。钱庄被查封之后，账目自然上交到了刑部，要是按照账目来查，免不了有人要遭灾。有个官员为人吝啬，想着自己的两万两存银放在阜康左右说不清楚，而此时阜康又被查抄，银子肯定兑不出来，于是乎就上书，说自己在阜康有两万存银，并且附带把存折交了上去，想要讨个好。结果慈禧太后直接把折子给他送了回去，不领他的情，这官员于是被人笑话了好一会儿。

听闻左宗棠去世的消息之后，胡雪岩知道自己这一次翻跟头是稳妥了，说不准还要被砍头。这可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然而事情并没有那般严重，随着案情的不断进展，朝廷发现，与胡雪岩的阜康关联的官员，上上下下超过了两千多人。

真要是把胡雪岩的事情都露出来，大清官场上得少一大半人。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于是朝廷只是责令胡雪岩把留存的官银悉数归还，并没有深究。

然而这件事情虽然结束了，阜康却倒了。朝廷查封阜康的动作一出来，阜康的信用顿时荡然无存。即便阜康信誉再好，那也奈何不了朝廷为难。眼看就要平息的挤兑风波一下子又汹涌了起来。

阜康虽然存银多，但是放出去的银票更多，贷出去银子也不少。这个危难关头，贷银子的人早早多了起来，想着阜康一倒，这银子也就不用还了，而拿着银票的人则纠缠在阜康门口，叫嚷着要兑现。

阜康倒闭前夕，刘金厚来到了胡府。

翠环赶紧领着刘金厚到了书房，看到胡雪岩，刘金厚摘下帽子：“雪岩，阜康恐怕是撑不住了。”

胡雪岩点了点头：“哎，早就预料到了。银库里还有多少银子？”

“还有一百一十万两，不过看这势头，恐怕是碍不了几天了。”刘金厚担忧地说道。

胡雪岩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明儿估计兑银子的人还有很多。”

刘金厚做了下来，说道：“雪岩，你不能这般灰心丧气啊。大不了重头再来就是了。”

“我知道，不过这也等这次风头过去再说吧。”胡雪岩笑了笑说道。

刘金厚眼睛放光，说道：“雪岩，你信得过我不？”

胡雪岩眉毛一扬，知道刘金厚又有主意了，问道：“你还有什么打算？”

“你欠我一百万两，我得从银库里调走一百万，这事儿我明儿就办。”刘金厚目光灼灼，盯着胡雪岩说道。

胡雪岩先是一愣，转而便明白了刘金厚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不行。”

“雪岩，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这一百万两银子压底，以后什么事情做不成？”刘金厚急切地说到。他的意思就是在这次风潮中为胡雪岩留下一百万两来，为胡雪岩以后做生意当本钱。

胡雪岩却不愿意，他站了起来，说道：“这怎么能行？你知不知道，湖州那边有丝农拿着二十两的银票，兑不出银子都哭晕过去一个了。那都是大家伙的钱，不是我胡雪岩的。钱庄本就是为大家打理银子的，现在大家信不过我，便要取走，那是大家伙儿的权利。你知不知道我听到丝农家破人亡的消息，心都在滴血，别说是一百万两，就是一百两，该交出去的我绝不会私藏！”

听到胡雪岩这么说，刘金厚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胡雪岩坚持还贷，先是卖了胡府，紧接着又卖了自己最心爱的胡庆余堂。

倾家荡产之后，终于把所有人的银子都兑完了。

一家人住回了杭州小河直街的旧宅里，胡雪岩叹了一口气：“总归是没有欠人的钱。我胡雪岩的信誉，一直都是好的。”

胡老夫人冷不丁见到胡雪岩突然把诺大的家业全都赔了出去，一时间有些难以置信，回到小河直街后一直发愣。

七姑娘说道：“相公，我们还是搬到松江去住吧。那也是咱的家呀。”

胡雪岩看向七姑娘，没有说什么：“你去安慰一下路平吧。”

胡府里面，最难接受这个消息的便是胡路平。胡路平知道胡雪岩要卖宅子还债的消息之后，气得不行。原本他是一个二世祖，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成穷光蛋了。恼怒之下，他开始大骂胡雪岩没有本事。

“路平他还是孩子，不懂事，你不要上心。”七姑娘劝道。

“知道了，你去吧。”胡雪岩坐在粗糙的木凳上，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