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持久的挤兑

杭州这边因为左宗棠的原因暂时稳定了下来，然而上海这一边却不容乐观了。

一天上午，上海阜康钱庄刚刚开门，便有两个穿着官府的公差冲入店中，大声喝问道：“哪个是刘庆生？”

刘庆生正愁眉苦脸地与档手算计今天又要有多少人来兑银子，冷不丁听到这么一问，便皱了皱眉头：“哪个喊我？”

现在上海风起云涌，阜康随时都有可能倒塌。刘庆生入主上海之后，虽然面对的是最凶险的挤兑风波，但是顶替了郭庆春的位置，他感觉很有面子，于是乎脾气也大了起来。加上生意严峻，阜康要是倒台，他自己也难免跟着胡雪岩牵连上吃官司。正烦闷之际，听到有人这么喊他，心里自然不乐意。然而官差却不跟他分别，捕快头子直接一招手，从门外引来几个提着刑拘的衙役，直接给刘庆生上了枷锁，套上了贴脸，推出大门。

刘庆生被拿之后，先是一阵惶恐，紧接着便是窃喜。原本大三元银行的外债海关那一处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一直没有着落，胡雪岩把这任务交给了他。他为了催讨这笔债款，每天去找姜石林。而姜石林则对他十分款待，郭庆春周旋良久的债款，到他这里不几日便已经有了着落。而且因为这件事情，他和姜石林也成了好朋友。

殊不知这是姜石林为了扳倒胡雪岩，估计跟他套近乎。得了刘庆生的信任之后，姜石林便旁敲侧击地打听阜康现在状况，一次酒后，刘庆生便把阜康隐隐不支的消息告诉了姜石林。姜石林那时候跟他说，现在胡雪岩官司缠身，别说阜康现银不够，即便是现银够用，也随时可能被朝廷查封，到时候刘庆生恐怕也逃不了。

刘庆生当时一想，觉得很有可能。胡雪岩纠缠的官司无非就是贪污官饷，这事儿自己也没有少做啊。胡雪岩这样的大树都倒了，自己还有好果子吃？当下他便问姜石林求救。姜石林满口答应，说是如果朝廷来了消息，他一定出手相救。

想到这一点，刘庆生以为这一次姜石林派人前来捉拿他，便是一招金蝉脱壳，是在救他。然而出了阜康大门之后，看到门外一大群的围观人员，刘庆生当下就愣了。这天才刚刚亮，即便是再着急，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提款啊？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儿？

紧接着他看到人群中有人大喊：“阜康钱庄倒了，官府要来查封了，大家赶紧兑银子啊！”

听到这么一声喊，刘庆生恍然大悟，他明白自己大祸临头了！

姜石林这哪里是在救他，分明是在利用他啊！他知道自己错了，自己现在已经把胡雪岩卖了，把阜康卖了，把自己也给卖了！

刘庆生刚刚走，阜康便迎来了一位江湖黑龙会的老大，这老大抬手递上一张银票，说道：“我要兑现银。”

刘庆生走了，档手便接过了刘庆生的活。他慢慢接过这老大的银票，一看就有些傻眼，这竟然是一张面额五万两的银票。

“这位先生是要全部提现？”

“那是自然？”

档手心里苦涩，脸上却笑道：“先生，这是何苦呢？钱放在我们阜康，不仅不会减少，还有利息，搁在家里反而……”

那人一瞪眼睛，喝问道：“怎么，你敢不给我兑？”说话间那人站了起来，一脸凶神恶煞，一看就不是善良之辈。

档手顿时就愣住了。

然而不等着档手发话，那黑龙帮的老大便回身喊道：“大家快来看啊，阜康没银子可兑，要赖账了！”

立刻有不少早已经准备好的人冲到柜台边看热闹。

档手笑了两声：“这位先生真会说笑，阜康在上海是排第一的钱庄，就是洋人的银行也不一定比得过我们信誉好，怎么可能会赖账呢！”当下他赶忙招人过来，说道：“赶紧，兑银五万两。”

五万两银子，不多不少，可脚夫也是抬不动的，得用马车来拉。

这五万两刚刚发出去，又来了一个大夏天穿着一个羊皮披肩的老头光着膀子走进阜康，看模样像是从新疆那边过来的。

“老板，兑现银！”

档手拿过银票一看，又是一张五万两的现银。

也幸亏刘庆生把那一百五十万两的关税给要了回来放在阜康，要不然，今天一天阜康就得倒下去！

杭州上海北京各地都陆续出现了挤兑风波，盛宣怀运筹帷幄，满以为不到两天就能够把胡雪岩挤垮。要知道，淮系官员全都发动起来，那是朝廷上谁也不敢缨锋的势力！这股力量用于对付一个江湖泥腿子胡雪岩，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事情发展却不如他预料的一般容易，胡雪岩的阜康在这挤兑风波中陆续过了半个月，竟然没有一家垮掉。反而宁波原本已经上了排板的阜康，竟然也重新开张，开始兑换现银。

李鸿章有些不满意，便写信批评了盛宣怀一顿。

盛宣怀当下找来宋长清，二话不说批了宋长清一顿。以往宋长清作为他的谋士，盛宣怀一直待之以礼，只是到现在盛宣怀已经得了李鸿章的帮助，生意越做越大，很多时候不需要宋长清了。于是借着这一次机会，盛宣怀直接把宋长清逐出了府邸。

很多受别人怂恿兑换了银子的，担心银子放在手中不安全，存入其他钱庄又不稳妥，鬼使神差的，又送到了阜康钱庄。

“你失心疯了不成？怎么还跟阜康送银子？阜康快要倒了。”

“你可拉倒吧，你上个月就说阜康马上就要倒了，现在呢？你看那一车车的现银，我都数着呢，光是五万两的现银，阜康就已经兑出去十八个了，这么财大气粗的钱庄，大清朝能找的下第二家吗？”

……

杭州胡府之中，胡雪岩听到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往钱庄存银子的消息，笑了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胡雪岩做了三十年钱庄生意，也不是谁想挤就能挤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