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贷款
那年过年的时候一家三口没有回农村，饶是奶奶一直打电话，李虚声也没有带着孩子老婆回家。过年自然少不了放鞭炮，欢子还小，放不了长鞭，只能划拉擦炮玩。但是城里没有熟识的小伙伴，他一个人玩着也没有多大意思。闷闷放了几个炮仗，欢子便回到了屋子里。
屋子里的二妈秋云已经把饭做好了，但是也没有叫欢子吃饭，只是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发呆。欢子叫到：“妈，饭可以吃了吗？”秋云听到儿子这么叫，才回过神来，说道：“刚刚正要叫你呢，看你放炮仗便想着让你玩一会儿。饺子放凉了吧？等我再给你热一下，小心吃坏了肚子。”说着秋云把饺子拿起来会厨房热去了。
秋云对欢子很好，一方面欢子乖巧懂事不认生，秋云和李虚声刚结婚，欢子便主喊秋云作妈。秋云心里一直想着把欢子当做自己的亲儿子对待。前几天才刚给欢子买了过年的新衣服，这天有给欢子买了各色的炮仗。孩子很能分辨得出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坏，秋云待他好，欢子自然对秋云自然也亲昵。
欢子坐在椅子上，愣愣看着厨房里秋云的背影，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想起了喔喔奶糖。欢子记得自己喜欢吃奶糖，尤其觉得喔喔奶糖好吃。他跟着亲妈住的时候，亲妈经常去给欢子买大包的喔喔奶糖。但是跟着奶奶住了以后奶奶借鉴的很，别说喔喔奶糖，就是话梅糖也得隔三差五一毛钱三粒得买，哪里可能有大包的喔喔奶糖吃。想着想着欢子突然觉得自己这么想不对。奶奶告诉过自己，自己亲妈是“土匪碧霞”，是跟着野男人跑了的坏女人。欢子本来还想着一会儿跟秋云说说看能不能买一包喔喔奶糖吃，但是一想到奶奶恶狠狠骂自己亲妈的声音，欢子赶紧摇头：“可不能在想她了。”自从欢子离开他亲妈郝碧霞之后，她亲妈也就在欢子上幼儿班的时候来看过欢子一次。现如今五六年过去了，欢子已经是三年级了，却没有再见过郝碧霞一次，说实话，欢子心中的也不怎么挂念郝碧霞。
秋云端着水饺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欢子摇头晃脑的，颇有一副大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说道：“你有什么烦心事啊，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欢子听到秋云这么说，“额”了一声，便说道：“今天不是过年吗？怎么我爸还不回来？”
秋云听欢子这么一说，眼皮也耷拉了下来，把饺子放在了欢子面前，又回头从厨房里拿了小碟子和醋，才说道：“你赶紧吃，吃完给你爸打电话，喊他回来。天天跟他那个王哥混在一起的不学好，也不去开车贩铁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回来，不知道这是大年三十吗？”
欢子看到秋云颇为生气，赶紧说道：“我现在就打电话吧，打完再吃。”
秋云也没说什么，把小灵通拿了过来给了欢子。
欢子拿着小灵通愣了一下，说道：“妈，我爸手机号多少来着？”秋云用的是小灵通，但是李嘘声用的却是时髦的翻盖手机，八千多块钱的摩托罗拉。
秋云诧异地问道：“你不知道你爸的电话？”
欢子点了点头。
秋云又问道：“那你平时给我打电话都是奶奶给你拨号的？”
欢子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的电话，但是不知道我爸的。每次和我爸打电话他都说有事有事，让我给你打。打得多了我能记得你的，却记不得他的了。”说着就把秋云的手机号背了一遍。
秋云心里有点欢喜，笑着说道：“我念你打。”
电话打出去之后好久才被接起来，李虚声在电话那头说道：“云，怎么了？我和王哥喝酒呢，没事儿咱已汇入说。”
欢子说道：“爸，是我。今天过年的，你早点回来吧，我们等着和你一起吃饺子呢！”
其实饺子已经端在桌子上了，哪里有等着李虚声。听到欢子这么说，秋云心里想着，这孩子好聪明，真会说话。
电话那头的李虚声听到是儿子的声音，顿了一下才说道：“好的，爸爸知道了，一会儿我就回去了。”说完李虚声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欢子对秋云说道：“爸说一会儿就回来。”
秋雨接过小灵通，笑了笑：“指不定得多大一会儿呢。你赶紧吃饺子吧，别又凉了。”
欢子端起小碟子，夹了一个饺子，刚刚想把饺子送进嘴里，却又停下动作，对秋云说道：“妈，你不吃吗？”
“我等你爸回来一起吃。”
“哦。”
饺子很快就吃完了。吃完饺子欢子和秋云打开了电视，开始看春节联欢晚会。可是直等到了九点，李虚声还是没有回家来。秋云干等着，完全没心思看节目，脸色越来越难看。欢子看春节联欢晚会只觉得没意思，想换台看看动画片又不好意思说，愣愣地在椅子上看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欢子是被吵架声惊醒的，迷迷糊糊中欢子只听得二妈说道：“你怎么胆子这么大？啊？一百万？你一个月累死累活才能挣一千块，怎么就敢贷那么多钱？还不上你就不怕被公安局抓进去吗？”
李虚声说道：“没事，不是有王哥吗？再说了，贷款的也不止我一个。”
秋云怒喝道：“全阳城县总共就那么十几个，人很多吗？再说了，人家哪个是一口气贷款一百万的？啊？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
有个陌生的声音说道：“弟妹，你不知道，国家现在就鼓励贷款，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先富带动后富。”
欢子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估计是二妈把自己抱床上的。
李虚声租的房子小，就是一个大客厅，床摆在墙角，椅子桌子房子啊屋子正中央。此时秋云坐在椅子上，李虚声站在桌子前着急地解释着，一个低矮的，眼睛明亮得放光的中年男人坐在二妈身边。
秋云看了那中年男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
欢子抬起手抹了抹眼睛，说道：“爸，妈，大过年的，你们别吵架了。”
那中年男人听到有小孩说话，一下子站了起来，走到窗边，说道：“虚声，这就是你儿子。叫李欢是吧？你看你儿子长得多好看？弟妹，听见孩子说的没，大过年的就别吵架了。”
秋云看了欢子一眼，说道：“孩儿，你赶紧睡吧。”
欢子知道这是不让自己多说话的意思。欢子看了一眼桌子，发现桌子上打包着许多菜，而身边的伯伯和桌子边的爸爸满脸通红，这伯伯说话间一嘴酒气，显然他和爸爸都是吃过饭的。欢子知道二妈到现在还没有吃饭呢，这事儿明显是爸爸做的不对，不该这么晚回家，不该让二妈等这么久。这么觉着，欢子就打算接着睡，让二妈好好说说爸爸。爸爸要是能因此躲在家里呆一会儿，陪陪自己，那可就好了。
谁知道秋云刚刚说完，欢子还没有动身躺下，那中年男人就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叠一百元钞票，说道：“哎，先别睡，今天过年，伯伯给你发压岁钱。”说着就掏出了一张一百块给了欢子。
奶奶经常教导欢子不能收陌生人的东西，东西尚且不能要，更何况钱呢？欢子赶紧拒绝道：“不行不行，我不能要。”
秋云突然说道：“伯伯给你的，你就拿着。”
中年男人呵呵笑着看了秋云一眼，转头对欢子说道：“听你妈的话。”
欢子心想，这可是钱啊，这么大的钱，不要白不要，回村里奶奶骂我的时候我就说是我妈让我要的。
于是欢子就接过了钱，接钱的时候欢子说道：“谢谢伯伯。”
那中年男人说道：“孩子真懂事啊！这样吧，你叫我一声伯伯，我就给你发一张钱，怎么样？”
欢子转头看了秋云一眼。秋云说道：“赶紧叫伯伯啊！”
李虚声则说道：“王哥，这怎么能行！”说着就要过来拦着这中年男人。
欢子得了令，便赶紧叫到“伯伯！”
那中年男人果然立马又抽了一张一百元给欢子。欢子看着一百元钱上三个领袖的头像，只觉得这钱好大，比一毛钱大多了，比自己的手还大。
李虚声过来说道：“别介，王哥！”
那中年男人一摆手，便把李虚声扒拉开了。李虚声也没再次阻拦。欢子只觉得天上掉馅饼了，喊一声“伯伯”就能得一百块，他愿意一直喊下去。
“伯伯、伯伯”地叫着，那中年男人一张一张地发着钱，欢子越叫越快，秋云的脸色慢慢转好，那中年男人手中的一沓钱越来越薄，直到没有。
钱没有了，欢子还是惯性地叫了一声“伯伯”。
那中年男人拍了拍手，捏了欢子的脸蛋一下，说道：“可别再叫，我手里可没钱了。”
欢子笑了笑，说道：“没钱也是伯伯啊！”
那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虚声啊，你这儿子可真懂事！以后准有出息！”
李虚声讷讷搓搓手，说道：“是，都说我这儿子聪明。”
那中年男人看了秋云一眼，剑秋云满脸笑意，便说道：“这天色不晚了，我也得回家去了，不然我你嫂子要跟我打架的。我可没有人帮忙劝架。”说着从床上站起来，就踱步要走。秋雨李虚声赶紧送客。这中年男人走得也潇洒，挥了挥手说了句“留步”就已经出了门。中年男人走了以后，李虚声对着秋云说道：“你这财迷，一看钱就高兴了？”
秋云瞪了李虚声一眼：“你当我不知道？他帮你贷款，扣了你十万块钱。那十万块钱在银行挂的是你的名字，他今天才给了多少？”说着走到窗边，对欢子伸手说道：“来，把钱给我，小心你弄丢了。”
欢子赶紧把钱交了出去。这钱数额很大，欢子本来也没想着自己留下，但也有小小的奢望，自己二妈看到钱这么多，会给自己留一张，没想到二妈竟然一张也不给自己留！失望之余欢子躺下身子，找到自己墙根的位置，说道：“那我睡了。”
李虚声和秋云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没有理会欢子。欢子没听到回应，也习以为常了，自己索索胳膊躲进被子里，睡觉了，心里想着：“二妈真小气。”
欢子睡了以后，李嘘声高兴地搂住了秋云的脖子：“哎，你要想开一点，有了这笔钱，我拿去做点大生意，赚钱之后还了贷款，咱们就能在县城里买房子了。”
“可要是赔了呢？”秋云有些担心地说道。
“怎么会呢？我你还信不过？再说了，你愿意看那胡兵每次来咱们家吆五喝六吗？明明我帮他赚钱，到好像是我欠了他似的。”
想起胡兵那肥头大耳的嘴脸，秋云点了点头：“那胡兵不是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