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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波澜初起

作者:尘尘一梦 | 发布时间 | 2017-05-17 | 字数:4946

第二章

除了陶悠然,这幢向阳小院里长得最漂亮的人就属齐修平了。尽管这个高大瘦削的被陶悠然与陶东篱称作齐叔的男人,名义上是那个瘫子老头的护工(或者说是仆人)——据说至少照料了十年以上,可是,这种听上去仿佛介于保姆和护士的职责之间的、好像属于女人们才会干的差事,并没有丝毫影响齐修平带给丁鲫的第一印象。我们的黑脸少年甚至第一眼看这位护工,就觉得他感情细腻、很有耐心,而且脾气绝对好得出奇。因为单凭丁鲫初来这小院的当天,就见识了那瘫老头如何用最难听的话朝这位护工歇斯底里的大发脾气的情景。然而,被骂的人呢?嘿嘿嘿,却始终都是面带着温和的微笑。哦,那种笑,很让丁鲫看得眼熟,不知何故,初见过齐修平之后,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曾经靠捡拾废品为生的母亲,在得到偶尔别人扔过来的一个空了的塑料瓶的时候,母亲的笑不是和那齐叔的笑如出一辙,没有任何的分别么?

不过,知道齐修平会吹曲子,还是在丁鲫来到向阳小院的第十天。那天晚饭过后,齐修平清洗过碗后,还没来得及解下挂在脖子上围系在腰间的一条镶着雪白花边的格子围裙,就站在正门的水泥台阶下,抱着胖得好像一只大葫芦的萨克斯吹奏了一曲《回家》。当然,这种西洋乐器和歌曲名都是饭后一直挨着他丁鲫坐得极近的任月月告诉他的。她还和他说她从没听过齐修平吹奏其他曲子。好像他就只会这一首呢。她说着冲他挤眼,与此同时从口袋里摸出小镜和唇膏,对着镜子仔细地描摹。只一会儿,她那两片肥厚得仿若香肠般的唇就被她涂抹成了黑色,好像刚刚经过彻底烟熏的香肠。她虽然轻浮,但又相当地敏感,几乎就在丁鲫侧着脸用一只眼打量她嘴唇的瞬间,她两根手指并拢,竟又朝他抛了个飞吻。这个动作可是立即又让此刻饭桌边唯一在场的老人感到了愤怒。陶九渊捶打着他轮椅两边的把手,并十分激动地十分剧烈地摇晃起他那颗肥嘟嘟的好似大皮球似的脑袋。而他那几乎已经完全秃顶的脑门上还残留着最后一缕灰白的发,这缕发也就不得不随着脑袋的动作而忽左忽右,好似一根鸡毛似的飘忽不定了。总之,丁鲫见老人的模样了,便忍不住撇嘴而笑。

“哦,该死的,这个小黑脸!他和她是一伙的!绝对是一伙的!两个小混球,一对下贱胚,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中午你们在楼上干了什么!我还活着!还是这‘向阳小院’的主人!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在我的眼皮底下发生什么龌龊事!陶东篱!陶东篱!你听见了吗,管好你的女儿!陶悠然,还有你,现在就给这只发情的小黑狗拴上铁链!”(老人在气愤之余似乎忘记了陶悠然那会儿并不在家的事实。)

老人赤红着番茄般的脸,仰起头,对着头顶那已经从中间褪色的木制天花板嘶声怒吼,吼叫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咳嗽了起来。这还不算,他还不停挥舞着他的两只极为粗壮的胳膊。那副姿态就斜对着老人的丁鲫而言,怎么看都好像一只扇着翅膀的被人驱赶着的母鸡。捂着嘴,少年忍不住又笑。结果,瞧了他一眼的任月月,也跟着他笑了起来。不过,她不似丁鲫这般需要遮掩,她向来无所顾忌——不过鉴于中午之后受到的母亲的告诫,她此刻已是换上了一条比那红色超短裙长了一厘米的黑皮裙。皮裙下是一截刚过膝盖的黑网袜。所以丁鲫稍稍放了心,为自己的眼睛不必再像中午那样长针眼而放心。

月月手指凌空指着老人,一手捂着肚子,脖子抽搐得仿佛得了疯魔症,

“哈哈……笑死我了……多么可爱的小丑……老头儿……难道一直没人和你说过,你有当小丑的天分?哈哈……哎哟……肚子疼……我眼泪水都笑出来了……”说着,她那十根涂抹着黑色闪光亮粉的指甲仿佛一只荒野猛兽般的爪子般抓上了她那红绿交加的眼皮。

“陶东篱!陶悠然——你们两个死啦——下楼——我叫你们下来——听到没有——立刻——马上——现在!”

老人愈加暴跳如雷,朝头顶叫嚷过后,冷哼一声,他便抓起桌上齐修平刚刚给他倒的一杯热茶,用那装满开水的白色瓷杯朝他的外孙女砸了过去。后者显然还没从自己的大笑中清醒。似乎,长期的放浪形骸让她的反应变得迟钝。所以,那一刻,被偷袭的刹那,她看上去简直和一只毫无经验的将把整个身体暴露在猎人枪杆下的傻兔子没有任何的分别。

丁鲫只飞快地掠了这傻兔子一眼,就迅速做出了反应。和平时被父亲暴打时同样迅速的反应。他拉住少女的胳膊,从椅子上跳起,弯下脖子,改用一只手圈住怀中这副愣住的躯体的腰,然后有些笨拙又有些吃力地在空中挥动了下他的另一只手,让紧贴在一起的他和少女二人的身体往砸来的瓷杯的反方向踉跄了一大步。终于避开了偷袭。

自然,从陶九渊起先发怒那会儿,齐修平就不再吹萨克斯了。不过,丁鲫并没有注意。一连十天的向阳小院的生活,他脑子里装的只有一个陶悠然。自从昨天夜里听到过那种奇怪的声音,在挂钟背后的墙壁小洞里窥见到陶悠然不为人知的一面,醒来后的他就一直处在异样的兴奋之中。嘀嗒,嘀嗒……指针每一秒的倾诉都化作了对他的折磨,然而,他又享受着。他辗转反侧,睁着眼睛,不时地抚摸着那颗心就要跳出胸膛的胸口,想借此让自己平静下来。哦,若非亲眼所见,见到小洞那头里的一幕,他丁鲫简直要怀疑他自己是个色情狂了。是的,那一幕完全颠覆了陶悠然之前在他心中的高贵形象。他实在想不到这位平日在绘画课上给他们讲梵高讲米开朗基罗讲石涛的女人竟会那样疯狂地自慰。

她实在不必这样。事实上,就凭丁鲫在她所在的那个少儿辅导班里所察觉到的,那家辅导班里至少有三个男人对她有意。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有没有意思,丁鲫自认为自己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的。这是一种直觉。就像敏感的女人同时会对这种事有所感应一般,是属于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心灵上的悸动。所以说昨天夜里陶悠然遮掩在一条豹纹绒毯下浑身颤抖的模样总会如幻灯片般在丁鲫醒后这天的大脑中来回重现。

当然,他完全可以通过画画,来控制自己,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不去想她的那种美。光是一张素描,就足够他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尽量不去想她。与其说他喜欢画画,不如说他更喜欢让自己沉浸到那些单纯的线条、色彩与阴影的世界中。他不愿再去想学校。一点不愿去想。小学到初二的漫长八年,于他,无疑于一种抗战。当然,他真正要抵抗的人其实是他自己。他右边脸上的那枚胎记注定了他与常人的差异:班上胆小的女生每逢经过他身边,都捂着眼,如老鼠见了猫、一溜烟地尖叫着窜过;男生则常常在课间用墨汁涂在半边脸上跑到女厕所的门口去吓女生;老师呢,即使是美术老师,选中了他所画的作品送到区、市里去参赛,得了奖,在学校周一晨会上宣布喜讯的时候,也总是让班里那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副校长的外甥去替他上主席台领奖。为了他的不肯去学校,父亲抽断了十九条皮带,好几次他夜里发出的惨叫甚至招来了几个在附近红灯区流连的男人。之后,又有好几个中午,那些脸上藏着狡黠表情的暗娼还兴致勃勃地跑来敲他们家的铁皮小门。“小哥,小哥,知会你一声,你可不能抢了我们的生意!”暗娼们十分友善地叫嚷完,就吃吃地笑着彼此咬耳朵,一会儿说抽打里边小哥的绝对是个变态,一会儿说那个变态实在惹人爱。

嘿嘿,他的思绪飘忽得似乎有些远了,咽下一口唾沫,女人露在豹纹毛毯外的痉挛的锁骨和绷紧的脚踝遂又逐一在他的脑海中被给了特写。她的锁骨在颤抖,她的脚踝在痉挛!他绝没有眼花,两条细细的淡蓝色的线蜿蜒在她锁骨的两侧,一直向上攀附,并最终隐没在她湿漉漉的发际间。一个疑惑忽而在此刻很是突兀地撞击而入;他方才反应过来昨夜她竟是戴着耳机!她在听什么?在那样欲仙欲死的时刻?或者不妨大胆地猜测,或许她仅仅是因为耳机里的某些声音才那样欲仙欲死?

他想不出答案,事实上,他根本无法让自己此刻脑海里呈现出的令他顿时感到呼吸困难的画面消退下去。那一幕越来越清晰:她肩头的皮肤在床头的小灯下显得微微发黄,乍一看很像摆旧了的象牙。配合着挣扎抵抗着的锁骨,她过于消瘦的双肩也不时地耸动。肩部以下、脚踝以上的她身体的绝大部分都掩盖在毛毯之下。因此,严格说来,若用限制级的标准去衡量的话,那么他昨夜窥探到的实在是比不上他之前看到过的任何一段网络视频。然而,诱惑也恰恰源于此。正因为被遮挡,所以才带给人愈加丰富的想象。其实,就在下午,丁鲫坐在窗前,画那枯树的一根枝桠,画溜到枯树的枝桠间睡觉的那只灰猫的皮毛的时候,陶悠然那双藏在毛毯下分开的手、扭曲微颤的腿,都会如渣土车的急刹车般野蛮又急促地将他好不容易平复下的想象砍成两半。自然,每一半都是她。

下午的时光几乎就是在画画与他对昨夜那幕的重复性回忆中度过的。当然,间或一瞬,他也会想起任月月光溜溜的大腿。不过,顶多想了两次。太过刺激的想象令我们的黑脸少年觉得低俗。退学一年多以来,他杂乱地看过不少书,有色情小说,也有世界名著;有股票新手入门的手册,也有N市未来十年房地产市场的宏观分析的报告;有新婚之夜基本常识介绍,也有死后遗体器官捐献的公益倡议。大多都是在网上找来看的,也就是在他那个出租小屋附近的网吧里一篇篇慢慢浏览的。看过之后,除了用大开眼界这个词,至今,他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更能概括他当时心境的词语。反正,通过这种自在的阅读,一下子,他眼前的世界变宽了,宽得至少比父亲在菜场摆的那个四米五宽的贩鱼的摊子要多出几寸;同时,他眼前的世界也变大了,大得至少比陶悠然带给他的那些水墨、油彩、雕塑的纯艺术的世界要大上一两个平方。当然,若是要他在上述几个世界里做出选择的话,那么自然,他的选项只有一个。

既然明白了这位窈窕陶老师对丁鲫的意义,那么还是回到眼前吧。丁鲫拉着任月月一口气往外冲。然而,却是撞到了齐修平的身上。

再跟着,任月月捉住齐修平伸过来的要把她和他丁鲫阻隔开来的手,张嘴咬下。就在齐修平扭曲着脸抽回被咬的手,并把手缩到背后之际,陶东篱走下楼来。十天以来,丁鲫第一次见到这个被瘫子老头称作“蠢货”的女人。接连看了陶东篱三眼——包括她左边上嘴唇唇尖上的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丁鲫还不敢相信这其貌不扬的女人居然会是陶悠然的亲姐姐。

显然,齐修平伤手残留在任月月嘴边的血、以及这位仆人那只犹豫畏缩的藏在背后的手,双双引起了这位母亲的注意。这个叫陶东篱的女人一定以为她的女儿才是被欺负的一方吧。嘿嘿嘿。丁鲫抽动着嘴角,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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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吧,吵吧,让臭烘烘的唾沫星子喷溅到对方的脸上吧。干嘛不呢?或许,更直接些,挥舞起拳头不是来得更省事?蠢货,健硕得仿佛头斑马的蠢货,对了,说的就是你,陶东篱,调转你那正方形的木头脑袋,对,没错,干嘛要瞪着我的忠诚的小齐呢?什么,你叫他齐叔?啊哈,没错,他年纪是比你大了十几岁,他够格,当然够格。不过……嘿嘿,接下来你的举动简直棒极了——你推了他。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干得漂亮,你这头蠢斑马。呆羚羊。继续挑衅他呀?很好,你用比你女儿更长更尖的红指甲又抓向他,哎哟,啧啧啧,可怜的脖子,已是瘢痕交错。而脖子的主人呢,哦,这个懦夫,他脸上居然还挂着笑。等等……等等……怎么就只剩下你们两个?那两个小鬼呢?

想到这里,情绪从亢奋转为疑惑的坐在轮椅上的陶九渊挥动着一只胳膊在半空中比划了个表示气愤的动作,然后,让那只表达了情绪的胳膊仿佛一面升到一半突然自己滑下来的旗帜似的陡然降落,不停地用枯瘦的手指在嘴边摩挲。他朝四只胳膊扭缠在一处拧得好似麻花般的二人发出吼叫,

“够了!停下!尤其是你,蠢货!”

侧着头,他吼叫完,起伏着胸膛,捂着嘴一阵大咳。过了很久,他才用一只眯起的眼睛冷冷地盯住陶东篱,声音低沉,

“如果现在你还不太愿意在未来太早地荣升为外婆的话,那么,现在你该做的就是走出这个门,去找那头发情的小母猫!”

他移动轮椅到饭桌边,抓了一块切得整齐匀称得好似花瓣的苹果丢进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

女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你……你……说什么?”

“大小姐,丁鲫他……他是被月月小姐拉着跑的……他们俩一起……跑出了后门……我……我瞧见的……”齐修平攥着纸巾,用那只先前被咬破的手擦脖子,发出善意的提醒。

这时,女人才注意到他手上清晰的咬痕。跺着脚,她着实生了气。“哎呀,齐叔,你刚才怎么不早说?!”摇摆着鸭子般的步伐,晃动着肥胖的臀部,此女只跑了五步,就停了下来,扭过了头。那头比最烂的鸟窝还烂的褐色头发的长刘海遮盖住她脸颊上的雀斑,她皱眉埋怨道,

“可是……你们让我到……到哪里去找?”

尘尘一梦 说:

本篇小说已经定稿完结,后续的章节 将陆续更新。 另外,还想啰嗦的是,本篇小说旨在探索 人性,尤其是在巨大利益诱惑下变化的人性。 因此,在人物心理描写方面下了较多的笔墨。 对此,有任何建议的读者,欢迎评论。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