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迷途（上）

砰的一声，有东西突然从高空坠落下来砸在了祭坛上，刚好把倪晓柒给压在了下面。

沙尘茫茫中，倪晓柒整个人都懵了。

“咳.....咳......”细微的轻咳声中，好像有人从倪晓柒身上慢慢爬了起来。

“罗......罗梦？”倪晓柒应该没有听错，那个从‘天上’掉下来砸在他身上的人，应该就是罗梦了。

“嗯？”疑惑的声音从倪晓柒身上那人口中传来，当然，这个人也只能是在幻境中坠下深渊却不知为何会掉在这里的罗梦了。

“起......快起开。”好不容易有些反应过来了的倪晓柒咬牙开口艰难说道。

罗梦愣住，接着慌了，急忙起身走到一旁蹲下身来，定睛一看，已经被冲击力砸地陷进了祭坛地底的倪晓柒正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小柒？”罗梦赶紧伸手拉住倪晓柒的胳膊试着把他拉起来。

“别！”倪晓柒失声大喊，“别动，让......让我自己起......起来。”

几分钟后，浑身都快散了架的倪晓柒终于从地上爬起来了。

安谧寂静中，两人面面相觑默然注视彼此半响。

终于，罗梦忍不住开口了，“你......没事吧？”

倪晓柒摇头，然后艰难挪步在旁边坐了下来。

“你......你的腿。”

“没事，小伤而已。”

“小柒，你......”

“我已经没事了。”倪晓柒低声说着看向了祭坛上被他和罗梦砸出来的坑，坑里面，几块烂骨隐约可见。

罗梦顺着倪晓柒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残垣之中枯骨依稀，她能够想到些什么，可她又不敢去想，或者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倪晓柒站起身来，脚步蹒跚地走上前去想要把那堆遗骨给捧起来。

“你慢点。”罗梦急忙起身把倪晓柒扶住，眼下，她只能什么都不想，只能竭尽全力去稳住倪晓柒那颗伤痕累累随时都有可能破碎陷入死寂的心。

倪晓柒在罗梦搀扶下，再一次在母亲的那堆遗骨前跪下。

“小柒。”罗梦有些担心起来。

倪晓柒把罗梦的手牵住，继而，俯身叩首一拜，低沉而平静的声音，那是他此生以来许下的第一个承诺。

“妈妈，您放心，我会照顾好罗梦的。”

“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也不会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妈妈，您，一路走好。”

话音落下的刹那，阴风四起，遗骨成灰，骨灰随风散去，是一句承诺带走了倪琴残留人间的一切。

片刻，阴风散尽后，罗梦整个已经呆住了。

倪晓柒还是跪在地上，平静注视着眼前空无一物的虚空，纹丝不动，久久不语。

“小柒......”良久过后，罗梦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我会为妈妈报仇的，一定会的。”声音无波无澜，语气平静如常，倪晓柒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挣扎或者彷徨，他很清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清醒得可怕，可怕到足以令任何挡在他道路前方的人，心胆俱裂！

罗梦盯着倪晓柒的双眼看了半响，虽然看不出异常，可是直觉告诉她，此时此刻的倪晓柒真地与以前彻彻底底地不一样了。

绝望可以毁掉一个凡人，同样也可以造就一代枭雄，身为彼岸遗族的倪晓柒，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凡人？

人之一生可以昙花一现般极其短暂，也可以永无止境一般黑夜漫漫，天堂或是地狱，只取决于两个字——心境！

“小柒，我感觉你又变了。”安谧而又诡异的氛围下，罗梦轻声开口对倪晓柒说道。

倪晓柒神秘一笑，那种平静中透着极度淡然的微笑是从来都不曾在他脸上出现过的。

“人总是要变的，而每蜕变一次，我们就更趋完美一分，不是么？”

“小柒，你……”

“我们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倪晓柒打断罗梦的声音道。

“什么时间差不多了？”罗梦一脸茫然道。

倪晓柒又是微微一笑，“以后再告诉你，我们先出去吧。”

突然，罗梦惊愕发现，倪晓柒原本鲜血淋漓的膝盖，竟然……

“你……你的伤……”

“伤已经好了。”倪晓柒一边牵过罗梦的手一边说道。

“怎么……怎么会……”

“你身上有七彩金乌，而我刚好掌握了使用七彩金乌的方法，所以，我的伤已经痊愈了。”

“啊？七彩金乌……七彩金乌在我身上？我怎么不知道？”

“你要什么都知道我还怎么降得住你？”

“哼，不说就算了。”

“还用我说啊，你不是会读心术的么？”

“不想用读心术。”

“不想用？是读心术又失灵了吧？”

罗梦瞪了倪晓柒一眼，然后扭过头去故作生气道：“不理你了。”

倪晓柒直接伸手把罗梦揽在怀里，如今的他确实是变了，变得纷繁复杂，深不可测，命中注定，早晚有一天他会都会站在与姐姐倪晓瑄一样的高度。

罗梦楞了一下想要挣脱开去，却被倪晓柒越抱越紧。

“干嘛啊你……”

“别乱动，这里四处都是交织着阴阳秩序的时空乱流，稍不小心就会陷进去的。”

“你骗人。”

“骗你？”倪晓柒随手唤起一块石子就扔了出去，结果……

石子被扔到一丈开外的瞬间，阴风四起秩序成刃，无形的虚空竟如有形之物一般不断撕裂开去又不断与其他撕裂的空间交融到一起，其撕裂与重组的过程中所透发出来的隐隐气机，直令得罗梦有种心胆俱寒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看吧，我真没骗你。”

“怎……怎么会这样？”

“此地埋葬着一位大冥主的尸骨，大冥主尸骨里的阴煞之气侵蚀了此间的每一寸空间，就像是有着极强腐蚀性的剧毒将整个空间层给分化为了一股股时空乱流，所以，我们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才行，不然陷入时空乱流就麻烦了。”

“你……你怎么会这么清楚？”

“先想办法出去吧，有些事情我另找时间告诉你。”倪晓柒说着直接把罗梦抱了起来，继而腾身一跃跳到了一处凸起的巨石上，接着又是一跃跳到了一处往地底延伸下去的洞口，接连几次腾跃过后，他的脚下出现了一扇透发着古老气机的大门，大门上镌刻有龙飞凤舞般的几个古老文字——生死桥。

“明明是一扇门，为什么上面却写着生死桥？”罗梦困惑不已道。

倪晓柒皱眉摇头，沉声说道：“这地方玄机太多，目前还不是我们能够探查清楚的。”

“那我们现在出得去吗？”罗梦有些担心道。

倪晓柒脸上又浮现出那种平静淡然漠视一切的笑容，“为了报仇，为了你，就算出不去我也得闯一闯。”

罗梦望着倪晓柒脸上笑容陷入了沉思：他脸上的平静不是装出来的，他眼里的淡然也没有丝毫破绽，可越是这样，她的心里就越是觉得后怕——仇恨孕育于平静当中生根发芽，总有破土而出狰狞见血的一天，届时，命运被太多不幸之利刃划刻得遍体鳞伤的倪晓柒，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此时此刻倪晓柒对于自身不幸所表现出来的沉默，会否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出来，如同洪水猛兽一般，将挡在他前方的或人或物，尽数湮没？

… …

地底深处，西门玉兰带着含雪和倪霞在一处悬崖前停了下来。

“这里怎么会有悬崖啊？”倪霞躲在含雪身后探了个脑袋出去往悬崖下面张望，有些害怕道。

含雪也皱了皱眉头，“我也很好奇，这地底怎么会有如此广阔的一处空间，竟然……竟然还有悬崖？”

西门玉兰微笑摇头，接着竟然往悬崖外的虚空迈出了一步。

“啊！”倪霞大喊着闭上了双眼，而含雪却是讶然看到，西门玉兰的双脚踏出悬崖后就像是踩在实地上一样，平平稳稳，丝毫无恙。

“幻境？”含雪能够看出来，西门玉兰那般平稳地站立在悬崖外边的虚空中的同时并没有动用任何外力，换言之，就算是一个凡人也能踏出悬崖而安然无恙。

西门玉兰摇头，然后说道：“不是幻境，我们此刻眼中所见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但不过此处叫四方绝地，脚下每一寸土壤都是透明的，所以，你才会看见一处‘悬崖’。”

“什么？”含雪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西门玉兰脚下，透明的土壤？世上还有这种东西么？

西门玉兰把手伸向了倪霞，笑着唤道：“小霞，过来。”

倪霞赶紧摇头，“不......不要。”

“过来吧，没事的。”

“我......我不敢。”

含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讶然看向西门玉兰道：“你......你的幻灵之身不是不能靠近我们的么？”

自从进入地底这一路走来，西门玉兰一直都与含雪和倪霞的距离很近，虽说没有近到能接触到彼此，但那种距离也绝对不是幻灵之身所能承受的。

面对含雪的疑问，西门玉兰回道：“这地下空间磁场特殊，一切常规律令自然之道都不起作用的。”

含雪不解，“一切常规律令自然之道都不起作用？混沌空间么？”

“不全对，混沌空间是自然产生的，可这里从某个层面上讲却是人为生成的，两者虽本质相同，但其中差别还是很大的。”

“比如说？”

“比如说，混沌空间里的秩序是完全不可控的，而这里，只要时间足够，你是可以掌控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