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夏:救命之恩
唐选目送小船离开,这才带人回郎府向唐嘉复命。
夏家三个女人瑟缩在小小的船舱里,滕小怀则带着夏土土站在甲板上,任凭寒风凌冽。
老头和青年大力划着船,摇着橹,小船很快离开了繁华帝都,顺水而去。
老头和青年窃窃私语了半天,见水势平稳,老头就进舱来看夏家三人。
“小娘子,小娘子,你好点了没有?来,拿这块帕子擦擦脸。”老头见三人皆木然,于是弯腰递上了一块帕子。
夏家几人上了船之后,没有了唐嘉带来的那些凶神恶煞的监视,全身这才松懈下来,听见老头的话,夏家娘子伸手接过了帕子,帮女儿擦脸。
夏可沁心情稍微平静了一点,这才觉得脸上痛得像火烧。
她把身子稍稍移向娘身边,把脸凑了过去。
夏家娘子一边哭一边帮女儿擦着脸上的泥水和血迹,一边说:“可沁呀,你为我们又受罪了。”
夏可沁觉得那沾了水的帕子冰凉,擦在脸上倒还舒服,就冲娘勉强笑笑:“娘,你说什么呢?不这样我们就走不脱了。别担心,回楚州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头叫:“萧老大,你进来看看。”
那青年听见叫声,就走了进来,看着夏可沁的脸,皱起了眉头:“怎么打成这个样子?”
说着就弓腰在舱板上的一个木箱里翻找起来,不多会儿就拿出一个小盒子:“给,把这药擦在脸上。”
又上下打量几个女人的衣着:“有换的衣裳吗?”
见夏可沁她们摇头,也不言语,就出去了。
不知走了多久,小船停了下来,就听甲板上“嗵嗵”作响,有人下船去了。
没过多长时间,那青年掀开舱帘,进来把一个大包袱递给夏可沁:“赶快把衣裳换了吧,要不然会冻病了的。”
只有朴家娘子未曾摔倒,身上的衣裳尚且干净,但也半湿了,夏家娘俩的下裳更是全部湿透了,两人感激地看着那青年,他却已经出舱去了。
就听有人敲舱壁:“换好了吗?换好了出来吃饭。”
夏家娘子和夏可沁这才觉得饥肠辘辘,想想时辰,恐怕早已过午了。
夏家娘子忙对女儿说:“你先带你婆婆去吃吧,吃完了再带回来给我就行了。快去快去!”
夏可沁这时也不再客气,搀扶了婆婆就出舱去。
滕小怀和夏土土也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在等着她们了。
老头和那青年见夏可沁婆媳俩出来,就说:“走吧,我们上岸吃饭。”
夏可沁看那两人很面善,不像是什么坏人,想了想便急忙上前说:“请等一等。”那两人回过头来,看着夏可沁。
夏可沁施了一礼说:“谢谢两位船家的救命之恩,没有你们,说不定我们全家已经被他们扔到水里去了。谢谢你们的相帮,还给我们买了衣裳,我夏可沁代全家人谢谢你们的恩德。虽然萍水相逢,但这一路上还请你们二位多多关照。”
那两人互相望望,老头便开口说到:“小娘子,你不记得我们了?”
夏可沁仔细看看两人,茫然摇头,突然脑中灵光一现:“是你们?”
老头见夏可沁想起来了,便欣然而笑:“所以,要说是做善事,还是小娘子你的善事做在前面,也才有后面的我们做的事。”
夏可沁羞怯的一笑:“呃,那事……”
那青年哈哈笑了:“想起来就好,走,先吃饭去。”
这一老一少两人,就是当年夏可沁进京时,在河湾停船时,吃了夏可沁煮的辣鱼汤的那两人。
夏可沁边走心里就开始忐忑不安,记得那晚强盗劫船,最后放过郎家的船,郎又一说黑暗之中,一个男子高叫:“……今天大哥我受了你家小娘子的恩惠,就放你们一马!……”莫非这萧老大便是那强盗头子?
她越想心里越害怕,也亏得脸上红肿,看不出表情来。
萧老大带着他们上岸找了一家小饭铺,买了菜饭,几人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夏可沁心里有事,举止上便没有了刚才的随意自然,那萧老大看夏可沁的拘谨样儿,似乎明白了夏可沁在想什么,看了看四周,附身过来在夏可沁耳边说:“你别怕,我们没有什么坏心,起码没有你家官人坏。”
说完,便一本正经地坐直身子,吃起饭来。
夏可沁被萧老大说中了心事,见他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有点尴尬,把心一横,反正现在全家的命就捏在人家手中,还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死吧。
于是她索性放开了肚皮,饱饱地吃了一顿,又跟店家要了碗,满满地盛了碗饭菜带去给夏家娘子。
夏可沁把饭端给娘吃着,又叫弟弟照看着婆婆,自己急忙拿了几人换下的湿衣拿去水边洗。
萧檐站在船头,望着夏可沁忙碌的身影,想着她那张红肿的面孔,不由得沉思起来。
河水冰冷刺骨,但夏可沁心情却轻快了许多,说实在话,这样被唐嘉赶了出来也不见得是坏事,虽然少了锦衣玉食,但也少了深门里的那些谨小慎微,少了心头那种早迟要与唐嘉交锋的忧惧,心头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至于回楚州以后怎么办,那到时候再说吧,反正家里房子还在那里,先安安全全回到家再说。
夏可沁袖子挽得高高的,把洗好的衣裳抱上船去,老宣头拿出几根竹竿,就这样挑着晾了起来。
她也没多问,把舱里地板上堆着的几件男人的衣裳,也抱去水边清洗好,拿上船来晾着。
见夏可沁洗完了,两个男人开了船,继续前进。
萧檐见夏可沁闲不住,开始收拾船舱里的东西,就一边驶船一边问夏可沁:“你们真要回楚州去?如果要去别的地方,我们也可以送你们去。”
见夏可沁摇头,他怒道:“难道还怕那小贼的威胁?怕他作甚?去别的地方反正他也找不到。”
夏可沁抬头说:“我们原来就是楚州人,房子也还在,根就在那里,回去楚州生活方便得多。”
萧檐听了,也只好默默无语。
萧老大和那老头并不是真正的父子俩,只是为了行事方便,对外谎称是爷俩个罢了。
萧老大叫做萧檐,他是不是强盗头子,这也是个谜,夏家几人谁也不敢明着问。
那老头没有名姓,大家都唤他做老宣头,他把萧檐自幼带大,两人的感情倒比亲父子还深,平素两人驾这艘小船讨生活,他主要是帮萧檐打打下手。
船行了几日,萧檐爷俩从几人的口中断断续续得知了夏家人的悲惨命运,不由得唏嘘不已,同时痛骂那唐嘉的恶毒,如果没有他们的碰巧出现,说不定唐选等不到肯载夏家几人的船,一个不耐烦,直接就把夏家几人扔进河水里也未可知。
又想夏可沁曾经是大官的外室,那必定是娇生惯养的,那次在船上见到时也是穿戴贵气,没想到相处几日,她竟然事事亲手劳作,毫无怨言。
看夏家几人和滕小怀,老的老,病的病,痴的痴,对夏可沁却是全心全意的信赖和依靠,不由十分佩服她,一个女子,肩负起全家生活的重担,这需要何等的毅力和坚忍。
这个端着辣鱼汤,轻言细语对待疯子婆婆的女子;这个满脸红肿,忍辱负重被正妻打骂的女子;这个不惧严寒,天天亲手给娘擦洗换尿布洗尿布的女子;这个对待无亲无故的滕小怀,就像对着自己父亲一样的女子;这个随手就帮自己打理船上卫生,清洗衣裳的女子,给萧檐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在船上时间一长,夏可沁的孕吐就十分明显起来。
萧檐起初以为夏可沁是晕船,直到有一天无意中听见夏家娘子说:“可沁啊,你别太累了,有空多歇歇吧,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啊。”
他这才知道,原来夏可沁是怀孕了。
这一天,萧檐都没有笑容,夏可沁肚子里的孩子,必定是那个大官的。
他一想到这个就不舒服,在船上他就没听夏可沁提起过那个男人,想见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没有多么深厚。
但这次得知郎又一的死亡消息时,并没有当年得知朴纯梓死时那么猛烈的痛苦袭来,可能自己并没有真正喜欢过他,只是把他当做衣食父母来侍候,所以,感情是有一点的,惋惜也是有一点的,但要真正哀悼他,也就是觉得他没能看到自己的孩子出生,很可惜。
能让她觉得刻骨铭心的也只有朴纯梓了。
然而,她跟以前一样,哪有时间去伤春悲秋,哀叹自己的不幸,哀叹爱人的离去,哀叹靠山的死亡,她只要抓紧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生活,考虑将来怎样维持生计,侍候好这一家老少就足够了。
在船上,当她终于发现自己全家安全了的时候,夜里她睡得很踏实,可能心里早就有郎又一并不是自己永远的依靠的感觉,所以当他的死亡消息落实以后,反倒激发起她沉睡已久的生存斗志来,她要为全家人活着,为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活着。
第二天,天空放晴,冬日的暖阳照着,夏可沁把夏家娘子也搬到外面甲板上晒太阳。
水面上吹来一阵微腥的风,夏可沁闻见了,不由恶心,干噎了几声。
滕小怀也是才知道夏可沁有孕的事,心里也挺为郎又一高兴,总算还留下一个孩子,只是他看着夏可沁的身体,想到回到楚州后即将开始的生活,又不由为她担心。
萧檐看着夏可沁,突然就问:“小娘子,你们回到楚州后怎么过活?”他还是没有改掉对夏可沁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