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绝命电报
事情在胡雪岩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潜移默化的转换。原本胡雪岩凭借着阜康钱庄强大的实力与各国洋商龙虎斗，势均力敌，而且凭借着胡雪岩的坚持和毅力已经隐隐占据上风的时候，朱福年却默默联系上了吉伯特。
刘金厚是胡雪岩的好友，当初若不是刘金厚支持，胡雪岩不可能脱离信合钱庄单干。两家结亲，是一件大喜事。然而令胡雪岩头疼的是，他现在连自家儿子的聘礼都已经出不起了。七姑娘知道自己的儿子行为乖张，又担心儿子在胡府乱搞的事情被胡雪岩知道，变主张说不用下聘礼。毕竟刘金厚和胡雪岩关系莫逆，现在阜康确实周转困难，要是掉出几千两银子，不够别人看笑话，要是调用得多，又拿不出来。索性就等着生丝销售出去以后再补上聘礼。
胡雪岩却不这么认为。
生意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最看重的就是主事人的耐心和决断。
此时怡和洋行明显已经着急了，开始不断找自己联系。但与此同时，也有消息传言说自己资金周转困难，已经无法维系了。
怡和洋行财大气粗，要是继续咬咬牙剑池几个月，等着第二波春丝上市，那个时候胡雪岩没有资金再次卖空第二波的春丝，便会露馅。所以这两个月，是最关键的时候，一定要逼迫得怡和洋行高价购丝不成。
而这一次的婚礼，恰好是一个机会。
胡雪岩终于拿庆余堂开刀了。庆余堂原本的盈余已经悉数调用到了生丝上面，但是用于药材周转的现银还有不少，胡雪岩直接调出来十万两，作为聘礼，直接送到了刘金厚的府上。
杭州街道上有的热闹看了，十几箱马车开到了刘金厚的门口，雪白的银子哗啦啦往下倒，堆积如山似的白银让刘金厚笑得合不拢嘴，也让杭州的百姓瞠目结舌。
然而与此同时，上海庞氏丝行已经开始运转生丝向码头，吉伯特已经交付了银两，开始拉运生丝离开。消息传到杭州的时候，胡雪岩刚刚从高堂退下，身上还别着喜庆的红花。看到庞氏丝行售丝的消息，胡雪岩气得脸色发青。当初庞云增要跳单，胡雪岩也没有拦着，只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庞家不跟自己打个招呼就突然放丝，这让他怎么办？
胡雪岩当即传电报给郭庆春：“局势又变，酌情与怡和洋行洽谈，生丝可拟准出售！”坏就坏在这一封电报之上。胡雪岩一事情急，竟然忘了用胡氏丝行专用的密码加密，发出去的是一纸白文。这电报被盛宣怀截获之后，立马被盛宣怀转手给了赫德。
然而已经吃了，庞氏丝行作为湖州丝场龙头，囤积的生丝足有四五万包。就在吉伯特谈成第一笔生意之后，庞氏已经继续和怡和洋行签了订单。得了生丝之后，怡和洋行的缫丝厂便运转了起来，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却也不急着找胡雪岩买丝了。
而郭庆春深知其中厉害，当下也不要面子，赶上怡和洋行洽谈生丝生意，然而怡和洋行已经通过赫德知道胡雪岩那边有意放松，愈发不愿意松口。
胡雪岩急急赶到上海之后，立马找来了郭庆春。
“生意谈的怎么样？”
郭庆春一脸黯然之色：“东家，这一次恐怕悬了。”
“他们出多少钱的价格？”
“他们只要市价，而且说咱们的丝都是陈年的老丝，除了今年的春丝，其余的都要打倒六折。”
“倒六折？”
郭庆春点了点头。
倒六折就是四折，四两的市价便折成了一两六。胡雪岩闻言如遭雷击。慌忙问道：“这怎么可能？前些日子还出到了七两，你是怎么谈的？”
这话问的已经有些重了。
郭庆春说道：“当然是找上门去谈的。”
“你，你怎么这么撑不住气，怎么能找上门去呢？这不是告诉人家，我们已经认输了吗？亏我还在杭州堆银子摆门面……”情急之下胡雪岩已经厉声呵责起来。
就在这时，王存义赶了过来。
“叔父，大事不好了！”
胡雪岩看到王存义拿着一张报纸赶了进来，忙问道：“怎么回事儿？”
王存义把报纸递了上去，自己则忙不迭地地喘气，显然一路上跑得十分匆忙。
胡雪岩摊开报纸一看，上面写着《胡雪岩与洋人斗法，新丝尽为洋人所买》、《湖州庞氏丝行与美商成交新丝万担》、《金嘉记钱庄倒闭危机继续扩大，累及钱庄已逾半百》……
看到这一份报纸，胡雪岩有些不知所以，问道：“这，什么意思？”
“您看后面。”王存义指着报纸说道。
胡雪岩翻过报纸一看，辟首第一条便是《阜康钱庄疑似周转难系，怡和洋行另谋出路》。看到这一个消息，胡雪岩吓了一跳。
“这是谁乱写的？”
王存义喘了两口气，终于回过神来，说道：“叔父，貌似您的电报被截获了。不知道怎么地，现在上海道台衙门里都说您资金周转不灵。”
“我的电报，什么电报？”
“局势又变，酌情与怡和洋行洽谈，生丝可拟准出售。”王存义原封不动的把这事儿说了一遍。
胡雪岩闻言大惊失色：“这消息你从哪里来的？”
王存义看到胡雪岩一脸紧张，说道：“听姜大人说是盛怀轩截获了您的电报。他收到这电报之后不仅给了各国领事馆，而且还给《申报》送了过去，这才有了报纸上这一篇稿子。”
胡雪岩闻言嫉妒懊恼，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报纸，急的茫然，急的颤抖，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这，哎呀！这，痛心！这是什么事儿？眼睁睁看着事情就要成了，盛宣怀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姜石林！姜石林这是要把我往死里搞啊！”
郭庆春叹了一口气：“我早就跟你说过，一个人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斗过整个社会。更何况你面对的是洋人和整个朝廷。”说完郭庆春便往外走去，临了回头说了一句：“这生意我已经管不了了，就不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