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臭小子，便宜老爸当上瘾啦。”张瑞笑骂道，刚才那只黄色的流浪狗正盘在一片破被子做的窝里，几只肉呼呼的小家伙正依偎在它身边。张瑞蹲下来摸了摸十分顺从的小黄狗，把切碎的牛排倒在面前的小碗里，小黄狗站起来看了眼小黑，又看了眼张瑞后才低着头吃了起来，小黑则老老实实的蹲在张瑞身边。
张瑞有些无聊的点了根烟，靠在门柱上，看着面前黑魆魆的一片居民区，每扇亮起灯光的窗户，像远山上的烛光一般，耳边听着断断续续或有或无的声音，家长里短琐碎的话语，这让他能感觉到一丝存在感。
晚上那个在店里点牛排喂小黑的女孩叫莫西梅，一年前一个下着磅礴大雨的夜里，金银街的路边，张瑞看到一只被汽车撞的奄奄一息的小狗，那时的雨好大好冷，张瑞有些无助的抱着小狗蹲在雨夜中，看着幼小的狗狗不停的抽搐着，粉色的血沫从口中往外涌，身边只有不停穿梭而过的汽车，溅起的水花落在身上，冰冷刺骨。就在张瑞准备放弃的时候有一辆汽车停了下来，一个高贵如公主般的女孩从车里走出来，女孩将他们带到了宠物医院，那只被救活的小狗就是小黑，而那个公主般的女孩叫莫西梅。
“莫问寒香何处来，紫湖西畔有梅花，我叫莫西梅，你呢？” .....
“小子，你再不放手小黑要被你勒死了。”穿着人字拖胡子拉碴的大刘不知什么时候拎着快餐盒晃晃悠悠的走过来，站在车棚边上像鬼一样幽幽的说道。
张瑞被吓了一跳，赶紧将怀里的小黑放到地上问道，“大半夜的，装什么鬼。”
“不是我装鬼，而是有些人心中有鬼。”老刘叼着烟说道，顺手把快餐盒里的狗粮倒在盆里，“长毛狗不要喂它吃烹调过的肉，盐吃多会掉毛。”
“你怎么跑过来啦？”张瑞奇怪的问道。
“我不过来，你以为谁这么好心把棉花被垫在下面当狗窝，谁又那么好心买了狗盆放在这里，要不是我塞了一条烟叫门卫白天看着点，这窝子狗崽子早就被人逮了下火锅了。”大刘继续叼着烟说道。
“哦。”
“还有呀，”老刘站起来揉了揉腰，看着张瑞说，“莫西梅那丫头不适合你，你以后老老实实白天上课晚上打工，做你的三好学生，现在不是你想糊涂心思的时候。”大刘掏了一根软中华递给张瑞，自己则将烟头扔掉又续了一根。
张瑞没有接话，两个人蹲在车棚边上抽着烟，小黑傻傻的蹲在他们俩中间，一缕缕青烟在昏黄的夜色中慢慢沿着楼房斑驳的墙体顽强的朝浓黑无比的夜空中飘去。
国庆节随着几日连绵不停的阴雨如期而至，一场秋雨一场凉，张瑞在卫衣外套了件高中时紫衣送的MJ棉质马甲，坐在空荡荡的自习教室里，伸了伸有些酸胀的腰，看着窗外越发枯黄的树叶，被几日雨水打的稀稀拉拉落了一地。
“秋天真的来了。”张瑞托着腮趴在桌上嘀咕道，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快中午12点，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半天，无奈之下站起来将书本十分整齐的放到双肩包里。假日的教学楼走道里异常的安静，光滑的地面被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照着，散发着有些阴寒的冷光，看了一上午书大脑已经处于缺氧状态，低着头背着书包抱着保温瓶迷迷糊糊的往楼梯走，突然面前红光一闪，张瑞就感觉一阵清幽的香味扑面而来，接着怀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副柔软较小的身躯，手掌中是一团圆润柔软的东西，条件反射一般揉了揉，怀里的人像触电一般猛的用力将自己推开。
‘砰’，不锈保温瓶摔在地上，一个穿着红色卫衣带着棒球帽的女孩坐在地上，蹙着眉毛正盯着张瑞，娇小的面孔不知是被吓到还是真的摔疼了，带着一丝苍白，精巧如水晶般的小鼻子因为生气而微微上翘，贝壳般洁白的牙齿轻咬着粉色的嘴唇，更加显得灵动可人，可是却满含怨气。
傻乎乎的张瑞像个没事人般的站在，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丝毫没有将女孩搀扶起来的意思，在她愤怒的眼神中把摔在地上的保温瓶捡了起来，检查宝贝似的仔细看了看，半天才嘀咕道，“还好没摔坏。”
“陆家明！”女孩终于忍受不了叫了起来。
张瑞十分小心的擦了擦瓶身上的灰，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陌生女孩，再回头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走廊，有些不惑的指着自己鼻子弱弱的问道，“同学，你在喊我么？”
女孩想站起来时发现自己的右脚好像扭到了，试了两下后还是坐在冰冷的楼梯台阶上，看着面前紧紧将保温瓶抱在怀里的张瑞就更加生气，脱了脚上MJ奥利奥球鞋朝张瑞脸上扔了过去。
“哎，君子动手不动口呀！”张瑞怀里抱着瓶子，楞是用脸接住了女孩的球鞋，白皙俊朗的面庞上瞬间被鞋子盖了章，有些生气朝女孩说道。
“哦不对，是动口不动手！”张瑞刚忙更正道。
“姐姐动的是脚好不好，笨蛋。”女孩坐在台阶上一边揉着穿着粉色袜子的右脚一边气鼓鼓的说道。
邱小楼像个骄傲的小公主般坐在教学楼外小树林中长椅上，翘着腿看着远处跟大狼狗一般哼哧哼哧跑过来的张瑞。
“校园卡忘记带了，又跑了一趟。”张瑞气喘吁吁的解释道。
邱小楼则故意板着小脸，脱掉印着小兔子图案的粉色袜子，抬起扭伤的右脚。左脸上还带着半截鞋印的张瑞红着脸把校医院买来的红花油掏出来，看着眼前月牙一般白皙的纤足愣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看着张瑞那副窘样，邱小楼狡黠的笑了，一把从张瑞手里夺过红花油，十分娴熟的在有些红肿的脚踝上抹了起来，张瑞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背着书包站在一边，怀里还紧紧的抱着那个保温瓶。
邱小楼像个老师傅一般，十分娴熟的搓完了受伤的脚踝，一抬头脑门又撞到保温瓶底子上，看着她杀人一般的眼神，张瑞赶紧将保温瓶藏在身后，“这次又是你自己撞得。”
“把你的保温瓶瓶给我看看，我就好奇了，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让你这样宝贝。”看着张瑞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邱小楼嘿嘿一笑，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趁他还在发呆的时候一把将保温瓶抢过来，想也没想就拧开瓶盖子时，瞬间小树林里飘满了浓浓的香味。
“大骨汤！”邱小楼闻到味后两只大眼睛立刻冒出光来，连小虎牙都闪着犀利的寒光，刚想将魔爪伸向瓶子时被张瑞一把夺了回去。邱小楼看着他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撅着嘴扭过头去，可是没多久身后的香味越发的浓烈。
张瑞已经坐在长椅上，小心翼翼的朝瓶盖里倒了一碗浓汤。
“好香呀，这个大骨汤加了什么，味道这么特别？”邱小楼顽皮的扇了扇小鼻子问道。
“你猜？”张瑞将碗状的瓶盖子递给邱小楼问道。
“恩，猪骨头的香味，不过还有椰子香！”邱小楼将鼻子凑到汤边十分惬意的问着，“不对，还有一股淡淡的海腥味，这是什么汤？”邱小楼的表情暴露了她吃货的本性，迫不及待的接过张瑞递来的勺子。
“哇！好浓的椰奶香啊，完美匹配大骨的肉香。”邱小楼好像忘了脚踝的肿疼，像只土拨鼠般不停的捣着小爪子挖着汤，最后索性抱着盖子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这是什么肉？”邱小楼这时才发现盖子里白色有些鲜嫩的肉块。
“去尝尝就知道了。”张瑞笑着说。
“哇，响螺肉，难怪还有股淡淡的海腥味，你太有才了，这是我喝过最特别最香的大骨汤。”邱小楼兴奋的嚷道。
“这是响螺玉米椰奶猪骨汤，清甜可口，有润肺养颜、滋阴补肾、强壮身体机能的功效，此乃枯木逢春老树开花之神汤也。”张瑞一边给自己倒了杯一边像个半仙般神神叨叨的说道。结果刚倒好就发现邱小楼溜着口水贼溜溜的盯着自己手里的碗。
“别，我一共就做了一瓶，这是我午饭呢！”张瑞赶紧把杯盖子藏在身后。
“哼，你想不想一会在保卫处里继续你的美味大餐！”邱小楼气势汹汹的架势，嘴角还粘了一粒玉米，十分可爱的说道。
“味道不错，看火候至少熬了一个晚上，真入味。”邱小楼啃完最后一口粘着浓汤的烧饼，毫无淑女的抹了抹嘴笑道，“没想到下雨天大骨汤跟烧饼是如此的般配。”看了一眼身边的张瑞，笑道：“本姑娘姑且放过你了，被你撞伤外加非礼的事我就不去找保卫处老师了。”
“哪跟哪呀，明明是你自己从楼梯上蹦下来撞到我身上的。”张瑞小声的嘀咕道，惹得一边的邱小楼挥着小拳头在脑袋上敲了一下，看着空空的保温水瓶，只得吃着干巴巴冷冰冰的烧饼。
两个人就这样坐在小树林里的长椅上，初秋的天空像泼墨的山水画一般，浓郁的云层在天际流动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味道，一丝丝草木的清新像薄荷糖一般，丢入到眼前的世界里。邱小楼看着张瑞有些费事的咽着烧饼，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水晶滤网茶杯递给张瑞，十分豪爽的说，“没事对着嘴喝，反正喝完这杯子送你了。”
张瑞轻轻的拧开杯盖，一股浓郁的茶香飘了出来，看着枣红色的茶水张瑞十分老道的放在鼻前闻了闻，有些诧异的看着邱小楼说，“这是丽江的滇红？”
邱小楼一听乐了，“你能闻出来？”
张瑞没有理会邱小楼的质疑，他太怀念滇红的浓香和回甘了，神叨叨的一闻二抿三入喉，十分享受的喝了几口后看了眼手里的茶杯，小声的嘀咕道，“茶真心不错。”
邱小楼吃饱后在长椅上惬意的躺了一会才扶着椅子站起来，脚踝已经没有之前的刺疼，背起书包朝还在小口抿茶的张瑞踹了一脚，“姐姐走了，杯子回家洗干净消完毒在放在锅里煮半个小时后再还给我。”
“你不是说送给我了么？”
“这是我爸的茶杯”，说完将帽兜套在头上，背着书包转身踩着鹅卵石铺成小路，像只偷入人间找吃的馋嘴小熊一般蹦蹦跳跳的走开。
张瑞看着邱小楼离去时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站起来追了过去，此时林间突然泛起了碎碎的雨沫，看着快消失在雨雾中的邱小楼赶紧喊道，“邱小楼，我叫张瑞，不叫陆家明。”
“本姑娘才不管你叫什么呢，反正明天中午这里等我，别忘了把我的杯子带来，还有再装一瓶今天的大骨汤来。”邱小楼说完双手撑着栏杆，十分利索的翻到学子路上。
“这是扭过脚的节奏么？”张瑞傻傻的笑了笑。
林间的雨沫越来越密集，浓雾一般，像月圆时的潮汐，悄悄的爬上张瑞的膝盖。他仰着头，迎接着雨沫的轻抚，四下寂静无人，连枝桠上的小鸟都蜷缩在窝里，半个冰冷的烧饼让胃部发出了不适的信号，张瑞索性又坐回已经有些潮湿的长椅上，打开邱小楼的茶杯，一股温暖从齿间滑落至冰冷空荡的胃中，水晶的杯身，简约没有任何装饰，可见几片茶叶在杯间起起伏伏，看不出什么诗意，但是却传来一阵阵水波般的温暖。
王正山教授穿着雨衣骑着三轮车正好从林子外路过，坐在后面打着一把小花伞的孙女指着张瑞说道：“爷爷快看，林子里有个哥哥，好奇怪哦下雨天还抱着个茶杯坐在椅子上发呆，他是你的学生么？”
老爷子一眼就看出来是张瑞，立刻老脸一红，“不认识，绝对不是我的学生。”说完就拼着老命蹬着自行车，生怕慢一点会被张瑞发现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