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拔蛊
其实，在青水寨的第一个夜晚，两兄弟睡的并不好。乔戒自然不用多提，原本就不善酒力的他愣是喝倒了三位大汉才败下阵来，引起众大汉仰视的代价就是整个后半夜不是在吐酒就是在吐酒的路上，直到最后胃中空空如也，还不住的往外吐酸水。同时，以不同的语调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一句话，“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毛子也几乎一夜没睡，照顾乔戒只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回忆今晚与玥瑶相处时的甜蜜记忆，偶尔也会想起临别前玥瑶提及的巫蛊之事，从玥瑶欲盖弥彰的表情上，毛子隐隐觉察到此事绝不仅仅是一个玩笑，但对方不说，他也不好再深究下去。
一直到东方亮起鱼肚白乔戒才床上消停了一会，毛子也趁这个空档赶紧躺在竹板小床上小眯一会，只觉的刚一闭眼的功夫，玥瑶清脆的笑声便刺穿了他的耳膜。
“懒猪，起床了！”说着便掀开了毛子身上的薄毯子。
“干嘛！”纵使毛子万般瞌睡，此刻还是一个激灵的坐起身来，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昨晚乔戒吐了他一身，他临睡前把衣服洗了，此刻几乎算是全裸在床。
薄毯之下的风光终究还是被玥瑶瞧见了，只见她小脸一红，但嘴上依旧不依不饶的大叫道，“你这个大流氓！”
毛子听完如噎在喉，赶紧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心中不禁想到，“这南疆的姑娘也太彪悍了吧，进门就直接掀被子，全然没有中原女子的温柔与贤惠。”
见毛子呆坐在床上，玥瑶撅嘴催促道，“想什么呢，赶紧起床，阿爸阿妈都等着你呢。”
让堂堂的一寨之主等着自己毕竟不好，毛子一番洗漱洗漱之后，正准备出门，一拍大腿，喊道，“把那头猪给忘记了。”说完便扭头进屋，喊乔戒起床。
不知是毛子的力度不够还是乔戒的睡眠质量实在太好，毛子踢了他足足有五六脚，这厮愣是动都不动一下，唯有如雷的鼾声在挑衅着毛子的耐性。
“让我来！”一个顽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毛子一听就知道玥瑶出马绝没有什么好事，刚想开口拒绝，但为时已晚。
一盆冰凉的山泉夹带着无数的鲫鱼被玥瑶一股脑的倒在了乔戒的床铺上。
“哎呀！我的妈呀！毛子哥！”乔戒从梦中一跳三尺，光着屁股就要往外跑，被毛子一把拉了回来。
“赶紧穿衣服，我们要去见寨主了。”毛子一边细心的帮乔戒擦着身子，一边催促道。
“刚才是什么东西啊？”乔戒心有余悸。
“是喊人起床术！”玥瑶得意洋洋的说道。
“还有这法术？那我以后岂不是遭殃了？”乔戒明显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那当然，这法术是本姑娘发明的，是我们南疆特有。”
乔戒还欲再问些什么，被毛子打断道，“走啦，有空再问，寨主等着我们呢。”
打闹归打闹，在去见面的路上，玥瑶从怀中掏出四个煮熟的土鸡蛋，嗔道“知道你们没吃早餐，来吧。”
“谢谢玥瑶姐！”乔戒说着便要伸手去拿，却被玥瑶机敏的躲闪开。
“谁最漂亮啊？”
“玥瑶姐姐！”
“谁最聪明啊？”
“玥瑶姐姐！”
“谁最贤惠啊？”
“玥瑶姐姐！”
多年跟在老王头身边的经历让乔戒不知不觉成长为一名马屁高手，这些奉承之言简直是张口就来。
“你一向都这么油嘴滑舌吗？”玥瑶将鸡蛋递到乔戒手中，假装生气的问道。
“哪里哪里，我这人心直口快，刚才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乔戒熟练的剥着鸡蛋，嘴巴如同抹了蜜般。
与两兄弟先前所料想的完全不一样，最先见到的人并不是玥瑶的阿爸——青水寨的族长，而是一位雍容端庄的中年女子，与南疆本地女子身穿南疆风情的服装所不同，眼前的这位中年女子竟身着中原服侍，举手投足之间典雅端庄，一看就是出身家教良好的名门世家。
见毛子二人有些呆头呆脑，玥瑶忍不住小声提醒道，“愣什么呢，见到我阿妈还不赶紧打个招呼。”
毛子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快走两步，来到中年女子正欲行礼，却被中年女子抢先制止。
“这些俗礼就免了罢，你们救了玥瑶，就是我们的恩人，应该是我们行礼才对。”
“万万不可，寨主夫人，师父从小就教育我们要一身正气，除恶扬善。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毛子赶忙开口解释，全然不顾一旁的乔戒小声嘀咕着，“师父什么时候这么教育过我们啊？”
中年女子将乔戒的嘀咕声听入耳中，脸色却丝毫未变，依旧面带微笑，如午后的阳光般让人心中充满暖意。
“阿妈，他们两个中了黑水寨的巫蛊，我怀疑蛊引是水蛭，你帮帮他们吧。”
听到这句话，寨主夫人跟毛子顿时脸色大变。
毛子碍于寨主夫人在场才没有当面质问玥瑶，与此同时，只听寨主夫人用流利的南疆方言对着玥瑶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玥瑶听闻，先是用南疆方言答复了几句，随即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便抱着母亲的腰开始撒娇。
寨主夫人一副无奈的表情，推开玥瑶后，又叮嘱了几句，方才用楷语说道，“你们两个随我来吧。”
一路上，几个人各怀心事，都没有怎么说话，全然没有刚见面时和谐气氛。只有玥瑶时不时的没话找话的说几句，见众人都没有兴趣，便也作罢。
就这样走了两盏茶的功夫，寨主夫人在一处僻静的竹林木屋前停了下来。丢下一句“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便行色匆匆的消失在木屋之中。
“你为什么骗我？”毛子有些不满。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因为黑水寨的巫蛊比较复杂，一般人擅自乱动反而会适得其反，与其这样让你们担心受怕，干脆不告诉你们，免得搅了你们的兴致。怎么样？昨晚的欢迎宴还不错吧。”
“嗯嗯，烤全牛真好吃。”乔戒没心没肺的附和道，全然没有一丝大难临头的焦虑与不安。
“你看看你弟弟，多有大将风范，哪像你一样，一点的小事就藏在心里念念不忘。”玥瑶忍不住调侃道。
“哼，我都怀疑我这弟弟明不明白什么事巫蛊。”毛子有些不服气。
乔戒听到毛子又拿自己开涮，自然一万个不乐意，正准备还回去，寨主夫人手握一个棕色的鹿皮袋子从木屋中走了出来，只是柳眉微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毛子看在眼中，却不做丝毫表示，依旧与乔戒打闹拌嘴。
寨主夫人将众人引至一处竹亭下，从袋子中取出两个瓷碗，对着玥瑶吩咐道，“去取些山泉过来。”
没多久，玥瑶便拎着两竹筒山泉水跑了回来，只见寨主夫人将山泉水倒进瓷碗后，又从鹿皮袋子中取出三个精致的白色搪瓷小瓶，瓶身小巧精致，刻着精美的花纹与图案，瓶口处还有镶金的月牙，甚是好看，一看就是出自中原匠人之手，而绝非南疆的产物。
“看来寨主夫人是中原之人是不会有错了，但为何要处心积虑的隐匿在南疆呢？莫非有什么苦衷或目的？”毛子的脑子飞速的转着，试图将这几天的种种所见联系在一起。
在毛子胡思乱想的同时，寨主夫人的动作就显得颇为令人费解，她先是将三个瓶身一模一样的白色搪瓷小瓶逐个打开木塞，然后放在鼻子前方小心翼翼的闻了闻，继而将三个瓶中一模一样的白色粉末按照不同的计量倒进搪瓷碗中，最后从自己的贴身内兜中取出一枚只有拇指大小的土褐色树根，大眼扫过，就好像日常食用的山药一般。只见她指如疾风，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徒手削出两片薄薄木片，放入碗中。
原本平淡如镜的搪瓷碗在木片放入后瞬间炸开了锅，仿佛是一壶早已烧开的热水，在碗中不安分的跳动着。
“寨主夫人还是细心啊，先是用三个一样的搪瓷瓶，里面又装有一样的白色粉末，即使被人偷去了，也很难分辨出彼此。而且最关键的那个山药一般的东西竟然贴身存放，看来她配制的这药剂绝非等闲。”毛子正思索着，却被寨主夫人的话语打断。
只见她手握银针，带着不用质疑的口吻说道“把胳膊伸出来。”
“一滴。。。两滴。。。”殷红的鲜血缓缓滴入沸腾的搪瓷碗中，所不同的是，毛子碗中的液体变成了粘稠的如黄油一般的东西。
而乔戒的则更为奇特，原本还仿佛是一群欢呼雀跃的孩子，随着血液的滴入，欢腾的沸水瞬间凝固成冰雕，仿佛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停止了一般，速度之快还有几缕热气被束缚在厚厚的冰层之下。
见此情景，玥瑶母女二人的脸上的表情也如碗中的沸水一般，瞬间凝固了起来。
所不同的是，玥瑶满脸的震惊与不解，还夹带着丝丝的好奇与兴奋。
而寨主夫人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只是眼底深处升腾起一股浓烈狂热的火焰，
“怎。。。怎么了，是不是没得救了？”乔戒全然没有了先前的淡定，费力的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问道。
“哦。。。”寨主夫人这才回过神来，低着头细细的端详着两个搪瓷碗中的液体，在乔戒的碗前花费的时间尤为长。
未几，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全然没有刚才的甜美，而是显得嘶哑刺耳，胸脯也在剧烈的起伏着，似乎在竭力掩盖自己的情绪。
“水蛭蛊，一种比较残忍但是并不太难医治的巫蛊，现在发现的较早，服几副药再配上一些瓜果就可以了。”
“阿妈，毛子哥他们俩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玥瑶指了指碗中粘稠的“黄油”和“冰雕”，面露不解之色。
寨主夫人用南疆方言简短的说了两句，显然是不想让毛子两人听到。
玥瑶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转而向两人解释道，“阿妈说了，每个人的血都不一样，所以呈现出来的现象也各有不同。”
刚才寨主夫人的脸色变化如此之大，毛子绝不相信只是血液不同的缘故，正准备再追问几句，却被乔戒所打断。
“何以见得？你们万一搞错了怎么办？”乔戒明显不放心。
“喏，你看。”玥瑶说着便将乔戒那个结冰的小碗端了起来，指着冰晶中的某一处说道，“你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小黑点就是水蛭的幼虫，他们现在就在你们血液里面。”
“啊？！”乔戒听闻惶恐大叫一声，开始在自己的身上乱摸一气，仿佛准备将幼虫一一拔出似得。
“咯咯。”玥瑶捂着肚子笑道，“你这样没用的，阿妈不是说了吗？吃几剂药，再配一些瓜果就好了。”
“这敢情好，吃这方面我最擅长了。”乔戒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你确定？”玥瑶一脸坏笑。
寨主夫人配置好药剂后，只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但毛子依稀能感觉到验血前后寨主夫人对两人态度的转变。
尤其是对乔戒，在配药的同时，竟时不时的偷偷用眼神端详着他，在被毛子发现后，慌忙心虚的移开目光。
“这其中一定有问题。”毛子心中暗想。
可是看到玥瑶正小心的将药剂倒入竹筒中，以便两兄弟日后可随时服用之后，毛子又有些犹豫了，“不管怎样，我都相信玥瑶，她不会害我们俩的。”
毛子心中默默的给自己暗示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使乔戒第一次对自己的胃口产生了质疑。
先一口气喝完两竹筒平淡无味的药剂后，乔戒便自来熟的剥开一根香蕉准备吃，却被玥瑶一把夺了过来。
“干嘛？你阿妈特意嘱咐要多吃瓜果的！”乔戒不满的嚷嚷着。
“我阿妈所说的瓜果可不是香蕉，而是特指某两种。”玥瑶一脸的坏笑，狠狠的咬了口乔戒刚刚剥好的香蕉。
没多久，两个南疆大汉便挑来了四箩筐花花绿绿的果子。青灰色的是长长的犹如茄子一般的果子，外面长着毛茸茸的根须，根须上还夹带着大量的泥土。
“这个怎么吃？”乔戒指了指“青灰茄子”忙不迭的问道。
“没那么多要求，洗干净了啃着吃就行。”玥瑶显得有些迫不及待，如等待看马戏的孩子。
洗干净泥土的“青灰茄子”散发着浓郁的甜味，乔戒深吸一口气，陶醉的说道，“你这拉来的明显不够，四筐都不够我一个人吃的。”
“哼，你先吃完再说吧。”
乔戒自信的微微一笑，抱起最近的一个就啃了起来。
哪知刚嚼了两口便满脸痛苦的全部吐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酸啊？”
“酸果啊，你不是说自己就能吃四箩筐吗？”玥瑶哈哈大笑。
“可是这也太酸了，我刚咬了一口，牙齿就酸的不行了。”
“你若是不想死就乖乖的吃。”
“若是不吃会有什么后果？”
“体内的水蛭先是掏空你的内脏，然后钻进你的脑子中，最后从你全身的毛孔里钻出来。”
“你骗人！”乔戒一脸的惊恐。
“信不信由你！反正又不是我中巫蛊。”
乔戒哭丧着脸，指了指另一种果子，说道，“我还是先吃这个吧。”
“随便你。”
乔戒细细的端详着眼前的这个鲜红如血，血红似火的奇异果，与日常见到的果子所不同，这种红色的果子竟然是方形的，外面还有一层硬硬的壳，仿佛龟壳一般，摔在地上梆梆作响。
乔戒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外面的“龟壳”剥掉，顿时一股恶臭扑面而来，直辣的乔戒睁不开眼睛。
“怎么这么臭啊？”乔戒忍不住叫到。
连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毛子都不禁皱起了眉头，玥瑶更是躲到了三丈远的地方，大声的嚷着，“快吃快吃，闻起来臭的果子吃起来很香的，刚才的第一个果子闻着那么香，结果呢？”
乔戒想了想，确实有些道理，便深吸一口气，忍着巨臭啃了起来。
哪知没吃几口便又吐了一地，原来这种果实竟然奇苦无比，咽进肚子里后，强烈的苦味连胃都忍不住抽搐起来。
“算了，我宁愿被小水蛭杀死也绝不吃这玩意儿了。”乔戒忍不住嚷嚷道。
“要不你试试两个一起吃？”这几日对玥瑶还算有些了解的毛子，通过刚才的观察，给出一个提议。
“你少忽悠我，一个都够受了，两个一起吃岂不是更是要了我的命？”
毛子又瞟了眼正在偷笑的玥瑶，便自顾自的拿起两个果实，用竹竿拌在一起，送入口中。
原本一个酸涩一个苦楚的果实经过拌合，竟然变得丝滑甘甜，香气逼人。顿时令毛子胃口大开，将剩下的果实一扫而光。
此番情景将身边的乔戒完全看愣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快吃吧，刚才是逗你的。”玥瑶说着便递上来一盘拌好的瓜果。“这两种果实各有分工，酸的那个是为了杀死体内的幼虫，苦的那个是便于你将幼虫排出体外。原本我们山寨中的人就是按照你刚才的那种方法，但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拌合在一起后，别有一番风味。”
“你偷偷告诉毛子哥了？”乔戒一边大口嚼着，一边问道。
“没有，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玥瑶略感遗憾，但语气中还透露着一丝丝的骄傲。
“你俩快点吃，吃完了还要去见我阿爸呢。”
